壺中日月,黃昏,涼亭內。
又到了學習《紫微斗數》的時辰,陳希夷見只有金少掌柜一人如約而來,心下奇怪,問道:「今日為何沒見皓南?」
金少掌柜道:「下人報說小師兄午飯後便出去了,一直沒見人影。先生,我昨日用紫微之理試著排了一副命盤,覺得好生難解,請先生指點一二。」說著,將手中命盤呈上。
陳希夷接過來略一推算,忽然面色大變:「這是何人的命盤?你又是如何得來?」
金少掌柜見他面色凝重隱有驚懼之意,不由一怔,答道:「這……這是小師兄的命盤……先生,有何不妥?」
陳希夷聽聞這副命盤的主人是劉皓南,面上露出難以言喻的複雜神色,良久才喃喃道:「原來是他……果然如此……」
金少掌柜聽得一頭霧水,忍不住插嘴道:「先生,我觀小師兄的這副命盤,紫微七殺同守命宮,原是富貴至極,可是偏偏會同四煞,又是大凶之象,這究竟何解呢?」
「先生,對不起,我來遲了!」此時恰見劉皓南氣喘吁吁地跑來,他因在沽月小築向許洞天求教陣法,不覺誤了時辰,待回過神來,才急忙趕回壺中日月。
見了劉皓南,陳希夷面色轉為和緩,若無其事地向劉皓南招手道:「無妨。皓南,你過來。」
劉皓南依言上前,陳希夷伸手探其右腕脈象,發現劉皓南體內原本錯亂不穩的真氣竟然悉數歸位,脈象十分穩健旺盛。
陳希夷神色微微一變,道:「皓南,這幾****又練習陰魄經了麼?」
劉皓南搖搖頭如實答道:「我遵從先生之言,自上次月圓之後再未練過。只是偶爾在睡夢中覺得體內真氣自行流轉,但並無不適之感。」
陳希夷暗暗心驚,忖道:「他的陰魄經內力竟似恢復正常,陰陽貫通,渾然一體,而且比先前深厚許多,這是什麼緣故?難道真是大光明教的明尊打入他體內的真氣起了作用?」一時間心念電轉,良久才放開劉皓南的手,皺眉道,「皓南,你體內的真氣看似平復,實則頗多蹊蹺,平日裡你要切切小心,不可隨便使用內力。」
劉皓南點頭答應,低頭想了想,又問道:「譚真人曾說,要想徹底治好我的舊傷只有一個辦法,便是化去我體內的陰魄經內力,是麼?」
陳希夷微微一怔,道:「這確是治本之法,但你也會因此而內力全失,與普通人無異。」
劉皓南因這陰魄經是石城中老怪物所教,早就視其如附骨之蛆,肉中之刺,恨不能去之而後快,但陰魄經的內力若被化去,他便必須重學一門新的內功。想到譚峭曾對自己說過的話,他略一遲疑,試探著道:「但是譚真人也說過,先生的九室指玄經與真元大化神功一樣,都有使人脫胎換骨之能,不知我是否有此機緣,能得先生傳授?」
陳希夷聞言頗覺意外,半晌方道:「你想學九室指玄經?這是道門內家絕學,你若要學,需得先成為道家弟子,才能入門,至於能不能學得上乘心法,還要看你的資質和悟性。許多人窮盡一生之力也未必得窺門徑……」
劉皓南肅立起身,毫不猶豫地道:「弟子願意追隨先生入教修行!」
陳希夷沉吟良久,終於說道:「好吧,既然你有此心,為師今夜便度你入道。待此間俗事一了,你便隨我同往華山潛心修行去吧!」
數月後,華山之巔。
時已入秋,華山群峰間濃雲四合,在獵獵山風的激盪下變幻出詭異的形狀。層巒密布,藤蘿曼垂,虎嘯猿啼之聲自山谷傳來,愈顯悲切蒼涼。蓮花峰是華山最高峰,峭壁摩天,異常險峻。靠近峰頂處有道觀一座,依山而建,名為雲台觀。
白雲先生陳希夷端立蓮花峰頂的巨石之上,清瘦挺拔的身姿在雲霧中忽隱忽現,襟袖飄飛如同仙人下界,只聽他輕聲自語道:「丙寅年,丁巳月,甲子日,甲辰時……紫微七殺同守命宮,會同四煞,此乃絕煞極凶之相啊!」
陳希夷身旁肅立著一名年約四旬,長眉細目的玄衣道士,聞言微微皺眉道:「《紫微斗數》中曾言,紫微入命,能化七殺為權,出將入相,位極人臣。先生為何說是絕煞極凶之相呢?」他正是雲台觀觀主張無夢,亦是陳希夷的得意弟子。
陳希夷微微搖頭,肅然道:「七殺見紫微化權,本是吉象,但若會同地空地劫或四煞,則變成橫得橫破。此命既有紫微的帝王之相,又有七殺的剛毅勇猛,但是四煞戾氣極重,要成大業必造無邊殺孽,其自身也將歷經艱辛磨難,苦不堪言!」
張無夢聞言一震,道:「如先生所言,此人的命格極為兇險,於己於人都十分不利啊!」
陳希夷嘆了口氣,憂心忡忡地道:「似這等大凶的命相,實是萬中無一,此人將來若是得勢,必定會興起一場腥風血雨,塗炭萬千生民,甚至打破宋室天下一統的形勢,令中原大地重新陷入軍閥割據、戰事不斷的危局!」
張無夢悚然心驚,忍不住問道:「不知這副命格究竟應在何人身上?」
陳希夷面色凝重:「此人就在白雲觀內,是我數月前從雲州帶回來的徒兒劉皓南!」
張無夢腦海中浮起劉皓南那略帶稚氣的面容,大感驚異,將信將疑地道:「這孩子在雲台觀已住了數月,平素少言寡語,對師長的禮數也甚周到,從不惹事生非,想不到竟是災星降世……既然先生早已測算出天機,何不預先阻他成事,殺他一人以救天下萬民?」
陳希夷只是搖頭:「冥冥之中世事皆有註定,天命不可違啊!就算殺了此人,也會有另外一個人來替代他!」
張無夢一時有些茫然,喃喃道:「先生之言實在玄奧難解……那麼我等生於世間,豈不都是按照既定的命運行事做人,半點由不得自己麼?」
陳希夷道:「非也,你忘了紫微斗數中有命主和身主之說麼?命主是指先天格局,與生俱來;身命則是後天造作的特質,全看他的造化。兩者互為依託,共同決定一個人的命運走向。所以說天命無常,為師的紫微斗數測算之道只能斷得一時,卻斷不得一世。為師不能剝奪此人生於此世的權利,只能設法引發他的善念,修正他的命途。」
張無夢恍然道:「如此說來,事情或有轉圜的餘地……先生帶他來華山,度他入道,是否想用道門教法感化於他?」
陳希夷無奈地道:「我本來確有此意。但他自幼修習一種古怪內力,陰寒入骨,於經脈有損,本應盡數化去,可這股內力在他體內像是生了根一般,壓之不下,化之不絕,以為師的修為也無能為力。他這內功路子既與道家不和,那麼道家的武功術法也就無法傳他。」
張無夢怪道:「既是如此,他為何還肯留在先生門下?」
陳希夷面上微露尷尬之色,道:「只因為師並未將個中真情對他言明,只說即便學不成九室指玄經,到了機緣適當之時,也會傳一門道家絕學給他……自今日起,我要在這蓮花峰頂閉關清修,尋找化解這場浩劫的辦法。劉皓南住在觀中,你不可傳授他任何武功,只教他常住紫雲洞內習誦經典、挑水擔柴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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