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面男子坐得像一尊雕塑,雙唇緊閉,渾身一動不動。
紫寧毫不氣餒,把衣裳袖子捲起來,摩拳擦掌,低聲嘀咕道:「本姑娘真不信邪了,今天撬不開你的嘴,我就不叫紫寧!」柴房裡光線越來越暗,過了一個時辰,外面的雨聲漸弱,天色也黑下來。
見他始終安靜地盤坐著,只能看見一個朦朧的黑影子,仿佛黑暗中的一個幽靈。
沉默地瞪了他良久,紫寧突然一拍手,笑著叫道:「我猜到了,你一定長得很醜,不想嚇壞我,才用黑布把臉蒙上。對不對,恩人?」不等他答話,又自顧自說道:「你不用擔心,我不害怕你丑,更不會嫌棄你。」
他直挺挺坐著,身子紋絲不動,似乎沒聽見她說話。
紫寧咬一咬牙,看準他臉的位置,忽地向前一撲,伸手朝他臉上的黑布抓去。「噗!」男子抬起左手衣袖一甩,一股強大的氣團噴出去,正好打在紫寧胸口,她「啊」一聲叫喊,身子往後跌倒,腦袋撞在身後的泥牆上。
蒙面男子緩緩睜開雙眼,冷聲說道:「你再敢動一下,我就殺了你!」說著一抬手,寒光凜凜的長劍忽地閃現,豎直插在身旁的乾草中,劍鋒發出一陣「錚錚」的聲響。
他剛才並沒用力,否則紫寧早已斷了兩根肋骨。
紫寧揉一揉發疼的後腦勺,哎呦叫了兩聲,賭氣說道:「你這傢伙太壞了,本姑娘從不妥協,非跟你斗到底不可!」蒙面男子的身影在黑暗中模糊不定,漸漸融入昏暗的空間裡,變成漆黑一片。
冷風從木門的縫隙中吹進來,身上的傷痛令紫寧忍不住**,她一路逃出來,手腕上被蒙面男子捏得烏青,這一會越來越疼。
她甩一甩髮酸的手腕,想到兩人患難的情景,心裡頓然一暖。細細回想每一個細節,心想:「他其實並不壞,有時也是很溫柔的。」
紫寧眼波流動,雙目眨一眨,神秘笑道:「恩人,如果我告訴你一個秘方,能造出更厲害的霹靂彈,你怎麼感謝我?」
蒙面男子漆黑的雙眸猛地一亮,「什麼秘方?」
紫寧頓時有些為難,心想:「烈性**很簡單,但總不能給他寫出化學公式吧。這該怎麼辦?」
仔細整理了一下思路,隨即笑道:「我說了這個秘方,你就要答應我一個小小的請求,怎麼樣?」
「哼!」蒙面男子淡淡說道:「又是問名字,我不會說的。」
紫寧咬一咬嘴唇,轉眸笑道:「不是問你名字,只是想拉一拉你的手,這樣總可以吧?用一個強力霹靂彈的秘方,換你一次拉手,你一點也不吃虧。」心想這要求應該不過分,他不讓人看臉,又不說自己名字,拉一下手總可以吧。
突然想到一件事,兩人逃跑的時候,他從不拉她的手,總是隔著一層衣服袖子,緊緊抓住她的胳膊。此時見他沉默不語,並沒有立刻答應下來,她有些奇怪,低聲嘀咕道:「有這麼為難嗎,莫非是因為男女授受不親,拉一拉手就要負責到底?」
蒙面男子睜開眼睛,忍無可忍地說道:「你到底想幹什麼?」
紫寧雙手在臉上一托,十分委屈地說道:「你對我一點不信任嗎,我只是一個小丫鬟,能對你幹什麼?你手裡有劍,又是一個高手,還怕我害了你不成!」接著不滿說道:「恩人,你這樣懷疑別人,算什麼英雄好漢。告訴你,疑心是一種病,得治!」
瞪了紫寧半晌,他默默嘆了一口氣,語氣緩和道:「我不是不信你,而是……」說到一半,把想說的話又咽了回去。
他心裡藏的那些事情,又怎能告訴她?這個小丫鬟性子雖頑劣,卻有真誠熱情的一面,只希望今後兩人不再相見,她永遠活得快樂,不要踏進他的世界一步。
紫寧見他欲言又止,忽地想起以前讀的史書,晉國的男人喜歡塗蜜抹粉,打扮得跟女人一樣,分桃斷袖也特別盛行。頓時用力一拍腦門,隨即用手指向他,驚聲叫道:「難道,你是那個……」
怪不得,逃跑的時候不拉手,還不讓她看臉,不告訴她名字,連說一句話都別彆扭扭,他肯定是一個同性戀!
「恩人,你真的是……」紫寧突然黯然神傷,心裡登時空落落的,心想:「如果他不喜歡女人,喜歡男人,那我該怎麼辦?我的命真苦,當一個丫鬟廚娘,跟女人爭寵也就算了,以後還得跟男人爭風吃醋,老天爺真要亡我嗎?」
蒙面男子目光怪異,見紫寧縮在一角,表情似乎十分為難。他心裡一震,突然明白她話中的意思,不禁哭笑不得,一股無奈的怒氣升騰而起,喝道:「胡說八道!」
紫寧連連擺手,乾笑道:「我明白,你不用再說了,我都能理解。等一會天黑下來,我……我就老老實實滾回二門外去!」
他冷聲說道:「我不是!」
紫寧連忙搖頭,正色說道:「恩人,你不必解釋,世風如此,這也不怪你……但我真的……不喜歡斷袖,大晉國的男人……真是……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自己這樣的態度分明是歧視他,真怕他誤會了。
他冷哼一聲,「你不信我?」滿肚子火氣,雙手的關節握得發白,眉頭緊蹙起來。
紫寧雙手一擺,睜大眼睛,盡力表現得很真誠,說道:「我信,我信,你千萬別激動,也不要有心理壓力……」說著,雙手抱膝,往後蜷縮了一下,盯著黑暗中朦朧的影子,渾身一股麻簌簌的不舒服。
她心目中的英雄,因為斷袖之事,突然變了一個樣子,形象一落千丈,大打折扣。
黑暗中男子胸口起伏不定,紫寧見他情緒不穩,連忙岔開話題,說道:「我告訴你霹靂彈的秘方。用豬油和燒鹼加入食鹽提煉甘油,乾餾硝石製成硝酸,煅燒綠礬製成硫酸。然後用硝酸和硫酸處理甘油,就能得到一種黃色透明的油,那個東西叫做**。你想辦法把**半凍結,就能製成炸彈,一遇到撞擊摩擦,燃燒爆炸,威力比霹靂彈強出百倍!」她連珠炮似的說了一堆話,不曉得他能不能聽懂。
忽聽黑暗中冷笑一聲,男子一抬手,「唰」地撕掉臉上蒙的黑布,身子向前猛地一撲,兩手按住她肩膀,將她整個人撲倒在乾草中。
一股溫暖淡雅的檀香氣迎面襲來,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環境中,紫寧隱約只見一雙漆黑髮亮的眼睛,一張朦朧稜角的面孔,分明帶著微微的淡笑。她驚魂不定,說道:「你……你要幹什麼……」突然檀香氣猛一靠近,滾熱的雙唇吻住了她的嘴。
紫寧腦中「轟」一下炸開,「恩……人……」頃刻間全身心深陷入他的熱吻,幾乎透不過氣來,所有的傷悲、疑惑、膽怯、羞澀、疼痛、恐懼……頓時全都消失無蹤。
兩人溫熱的身子緊擠在一起,她微濕的髮絲凌亂散開,鼻息微張,乾草的氣味混著他身上的檀香,有一股濃郁的溫馨。他喃喃低聲說道:「你這個小丫頭,竟然不信我!」嘴唇再次吻住她,有一股深深的甜蜜。
短短几秒鐘猶如整個世紀一樣漫長,紫寧感覺自己仿佛躺在棉花堆里,渾身輕飄飄的,一顆心怦怦狂跳,原來這是愛情的味道!突然發覺,他身上有她想要的一切,深情,依戀,苦澀,甜蜜,茫然失措……有他在身邊,似乎什麼都不重要了。
待他用一隻手撐起身子,重重喘了幾口粗氣,紫寧雙手微顫,捂住胸口喘氣,只覺得氣若遊絲,望他的眼神也恍惚迷離起來。
他深皺起眉頭,驚訝問道:「你身上這麼多傷?」她雙肩上布滿傷疤,他隔著柔軟的緞衣,觸摸到柔軟纖弱的肩膀,一條條的裂痕橫七豎八。他堅定沉穩的一雙手輕輕顫抖,指尖稍微用力,她的體溫驟然升高。
「嘶!」
紫寧疼得抽了一口涼氣,脖子向後一仰,「不要碰,很疼……」白色緞衣浸染了一片片淡紅的血色,她忍不住轉頭側向一邊,雙手一緊,身子裹緊披風,像一隻驚恐受傷的小獸。
他呼吸沉重起來,輕柔地將她摟至懷中,抬手拂開她臉上的碎發,責備道:「流了這麼多血,你為什麼不說?」兩人的呼吸近在咫尺,他的目光穿透氤氳的黑暗霧氣,專注凝神而望,見她白皙的臉上飛起兩團紅暈,雙眸若秋水橫波,櫻唇點紅,髮鬢如雲。
他心裡浮起從未有過的奇妙感覺,一股柔軟而又纏綿的情意,讓一顆心震動不已。
紫寧紅著臉,有些羞澀,故作不經意地問道:「你看什麼看?我看不清你臉,你難道能看清我?」
他點頭道:「我能看清你,臉紅得像猴子屁股一樣。穿的裡衣這樣薄,什麼都看見了!」
紫寧的臉登時紅得發黑,又羞又怒,連忙用披風裹緊胸前,生氣地說道:「你早就能看到,是不是,為什麼不告訴我?」
男子雙眸閃動,抿嘴微微一笑,「你沒問我,我為何要告訴你?」雙臂摟住她漸漸發燙的嬌柔身子,只覺得心跳越來越厲害,竟有一種不可抑制的情感湧上心頭。拿著傷藥瓶的手不禁握緊,猶豫了片刻,將藥瓶往她手中一塞,雙手用力推開她,冷冷說道:「你自己塗。」
紫寧痛得「哎呦」一聲,身子跌倒一旁,忍不住轉頭瞪他,將手裡的藥瓶使勁扔出去,往他身上一砸,叫道:「你這個壞蛋,不是好人……」剛剛初吻被他莫名其妙奪走,又被他看光了,心中猶如五味瓶打翻一般,只是半躺入他懷中的一刻,只是無盡溫暖的喜悅,有一股說不出的安全感,讓她頃刻迷失了自己。
可她沒想到,轉眼間他變了一個人似的,推開她的一剎那,仿佛一柄鋒利冰寒的尖刀刺進胸膛。紫寧強忍住淚水,咬緊牙關,兩手揮起碎拳頭,「砰砰砰」拼命砸在他胸膛上,「你這個壞蛋,壞蛋!」
「你身上有傷,不要亂動!」他有些慍怒地喝道,見紫寧衣服上滲出血來,嘴唇抿緊,一雙清眸中似乎溢滿淚水,痛苦而又委屈。他心中一顫,用力抓緊她的手腕,雙眸注視著她,「紫寧,對不起。」
抬手在她後頸部昏睡穴點下去,紫寧身子登時軟下去,雙眼一合,「嚶」地一聲倒進他張開的懷抱。
柴房外細雨初歇,枝葉上的水滴落下來,發出點滴的「噼啪」聲。他安靜地抱住紫寧柔若無骨的身子,手指輕緩地拂過她凌亂的髮鬢,順著眉心拂至她的唇邊,輕輕地啄了一下,嘴裡喃喃道:「紫寧,你讓我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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