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答應一聲,跟隨莫問前往前方城池。
趙國的城池分為大中小三類,面積較大的城池名為郡城,通常是郡府所在的城池,略小一些的是州城,是州官所在的城池,最小的是縣城,通常是縣衙的所在地,下面那些沒有城牆的鄉鎮就算不得城池了,這處名為羅城的城池是一處不大的縣城。
進得城中,莫問自路旁的食鋪買了兩個包子與無名,帶著他前往城中著火的區域。
行走之時莫問發現無名並沒有吃那兩個包子,便出言問道,「為何不吃。」
「大師父說過,道人走路的時候不能吃東西。」無名答道。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走路不吃東西確實是道家規矩,為的是在世人面前保持超然的氣度和良好的形象。
「只要心存正道,身擁道法,這些俗舊規矩不守也罷。」莫問擺手說道,隨著年齡的增長,他越發感覺刻意遵守那些清規戒律沒有必要。
無名餓著肚子走了這麼遠的路,早已經飢腸轆轆,聽得莫問言語立刻打開紙包咬了一口包子,「師父,怎麼是肉餡。」
「上清不禁葷腥。」莫問環視左右,街道上行人不多,偶爾路過的幾個行人也是往城中去的。
「師父,是不是不太好呀。」無名抬頭問道。
「你先前吃那雞蛋也算葷腥,世間萬物皆有靈性,動物有,草木亦有,若是執念於不殺生,則連穀米糧食都不能吃了。」莫問隨口說道。
聽得莫問言語,無名徹底打消了顧慮,大口咬嚼,狼吞虎咽。
若是換在十年前,他或許會責怪無名吃相不雅,但現在他的心態和以前大不相同,吃相雅與不雅雖然可以用心克制,但用心克制也屬於造作,倘若無名以後吃的好,吃的飽,自然就不會有這種狼吞虎咽的情況出現。
想起吃相,他不由得想起了百里狂風,當年眾人初入山門,百里狂風吃相不雅,有舔碗的習慣,那時還曾遭到古陽子禁食三日的責罰,而今百里狂風早已經不在了,古陽子也離世多年。
「師父,你怎麼了。」無名見莫問忽然之間神情落寞,不解的問道。
「師父想起了以前的事情。」莫問拍了拍無名的後背,轉而收回思緒邁步行走。
路過一間布店,莫問停了下來,帶著無名進店,由裁縫為無名量了身,付了定金命裁縫為無名縫製一套夾綿道袍。
「師父,我這件袍子還能穿。」無名說道。
「天冷了,沒有冬衣怎麼行。」莫問自包袱里拿出自己的一件道袍交予裁縫,「按照這個樣式縫製,陰陽八卦刺繡的位置不要搞錯。」
「放心吧,放心吧,不知道長何時來取。」老裁縫問道。
「明日卯時,請問店家,那城中失火之處是何所在。」莫問問道。
「是個富戶的宅院,那人是個漢人,卻與胡人勾結。」老裁縫答道。
莫問聞言沒有再問,背了包袱帶著無名出門向北,古語有云,窺一斑而知全豹,連與胡人有瓜葛的漢人都遭到了漢人的仇視,可見趙國漢胡之爭已然進入了激烈的白熱化。
穿過兩條街,二人見到了著火之處,此時火勢已經減弱,不見火只有煙,在著火之處圍繞了很多百姓,人數當在數千人,這些人此時群情激昂,或大聲謾罵,或高聲哭訴。
「師父,裡面在做什麼。」無名問道。
「貌似在審判那與胡人走的近的富人。」莫問說道,由於圍的人太多,他也看不到裡面的情況。
言罷,莫問帶著無名離開人群,繞行東方小巷,到得無人處抱起無名,掠上了一處廢棄房舍的屋頂。
居高俯視,可以看到被焚燒的院落門前跪了十餘人,男女老少都有,衣著光鮮,想必是富戶一家,在此之前這些人可能都遭到過毆打,個個鼻青臉腫,連兩個十歲左右的孩童也未曾倖免,那些女眷則大多衣衫不整,一個五十歲上下的老者被打的最慘,滿臉鮮血,牙齒不全。
在那群人周圍,還有二十幾個手持兵刃的漢人,領頭的一人正在高聲沖百姓講話,說的是此人勾結胡人,賄賂官府,欺男霸女,搶占田地等諸多惡行,說到氣處不時會動手打那富戶一家。
每當他動手毆打富戶,人群之中就會傳來歡呼之聲。
「師父,此人犯錯,責罰他自己也就是了,他們為何連老人和小孩都不放過。」無名見那兩個比自己還小的孩童以及白髮老嫗都在被毆之列,於心不忍。
「你不通相人之術,無法以貌識人,那富戶家主並不是奸詐之相,你看他面圓鼻寬,細眼鶴眉,乃仁者相貌。」莫問搖頭說道。
「那他們為何說他有那麼多的罪行。」無名疑惑的問道。
莫問搖了搖頭,抬手指了指西側人群,示意無名耐心旁觀。
在二人來到之前審判已經開始,不多時審判就進入了尾聲,公審的最終結果是富戶罪孽深重,家中男丁一律斬首,女眷分給窮人為妻妾,家中田地一律分給窮人。
「看明白了嗎。」莫問沖眉頭緊皺的無名問道。
「看明白了,那些窮人想分他家的地,所以才誣陷他。」無名答道。
「分田地只是那些領頭之人煽動百姓收買人心之舉,大部分世人存有仇富心理,見不得他人過的比自己好,不管你是省吃儉用精打細算發的家,還是正經經商謀利聚的財都在被仇視之列,平時還見不出所以然,一旦到了亂世,富戶最先遭殃,窮苦之人數量眾多,只要抓住了他們的仇富心理加以煽動和利用,休說區區一個富戶,就是一個王朝都能掀得翻。」莫問說道。
在此之前無名自馬老道那裡接受的教導都是人性本善,聽得莫問這般說雖然知道莫問說的是對的,一時之間卻也很難接受。
「王七,你爹年前病故,你家中貧困無法殮他,是我贈銀十兩與他購買棺木,你都忘了嗎。」那富戶家主沖身後押解他的一年輕男子喊道。
「假仁假義,快給我閉嘴。」那年輕男子不為所動,上前給了那富戶一記嘴巴,打的他再度吐血。
眼見家人都要遭殃,那家主強打精神掙紮起身,沖另外一男子求助,「胡利,你說句公道話,山前的那三畝粟田你種了五年,我可曾收過你一石地租。」
「我是看中了我家婆娘,她偷著送雞蛋給你,別以為我不知道。」那男子走上前來給了那家主一腳,這一腳踢在了頭上,用力頗重,直接將那家主踢的暈死了過去。
「胡利,你可不要血口噴人,花妮每次到我家裡都是我見的她,你穿的那件袍子還是我與她的土布,你不救我們也就罷了,怎能落井下石。」一中年婦人似乎是主母,沖那男子尖聲喊道。
那男子聽得婦人喊叫,快步走近,到得近前抬腳就踢,「我日你個賊婆娘,你還當你是馮夫人嗎。」
那婦人旁邊的年輕女子當是家女,眼見母親挨打,縱身撲上護住母親,與此同時是沖南側站位靠前的一個敦厚的中年男子喊道,「牛三哥,你一直在我家做工,你說句公道話,我們家何時有胡人來過。」
那中年男子聽得女子喊叫,忐忑的環視左右,隨後搖了搖頭。
那年輕女子見他點頭,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轉身沖那領頭之人哭道,「苟增全,你看,牛三哥願為我們作證,求你放過我爹我娘,我隨了你還不成嗎。」
「我曾經喜歡過你是不假,但我今日出頭乃是為了百姓為了公義,你家的田地是一定要分的,你爹勾結胡人,也該殺。」領頭之人說到此處轉視那中年男子,「牛三,你是不是也與他們狼狽為奸了。」
那中年男子很是膽小,聞言面色大變,雙手急搖,「沒有,沒有,絕對沒有啊。」
「那你搖頭是什麼意思。」領頭之人怒目喝問。
「我不知道,我沒看到,我什麼都沒看到。」牛三嚇的轉身跑走。
家主被打暈,剩下了婦人沒有主意,其中一個十歲左右的男童硬著頭皮高聲喊道,「諸位鄉親,打仗這三年我爹娘每年冬天都會熬粥賑災……啊。」
那男童話沒說完,人群中忽然飛出了幾塊石頭,其中一塊不偏不倚的打到了他的頭上,那男童慘叫一聲歪頭倒地。
「來呀,把他們殺了。」領頭之人唯恐拖延太久生出變故,招呼身邊的人上前動手。
「師父,師父,你快救救他們吧。」無名見事不好,抬手搖晃莫問。
「為何要救。」莫問微笑發問。
「他們是好人,就這麼死了太冤枉了。」無名焦急的說道。
「世上冤死的人太多了,他們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我且問你,你通過此事明白了什麼。」莫問並沒有急於出手,有些事情無名必須接受,道人和俗人不同,道人不能糊塗,哪怕痛苦也得清醒。
「老百姓都很壞,不值得幫助他們,師父,快救他們吧。」無名急切的催促。
「錯了,他們並不壞,只是蠢笨愚昧,該幫還是要幫的,但你不要指望他們承你的恩情,只有這般你行善之時心中才會平和。」莫問說道。
「是是是,師父,我記住了,你快救他們,再不動手那些壞人就要砍死他們了。」無名急的幾欲落淚。
「怎麼幫比較妥當。」莫問又問。
「打跑。」無名說道。
「打跑沒有用,咱們一走,他們還會遭殃。」莫問抓過了長劍。
「那怎麼辦哪。」無名緊張的看著下方,此時那群人已經將富戶家的男子拖到一處準備下刀。
「要想救他們只能殺掉那些忘恩負義的壞人,殺是不殺。」莫問問道,這種機會並不常有,必須讓無名明白一些事情,此時記住了就好似當年軒轅子以重手讓他們七人劇痛之下牢牢記住了行氣穴道一樣,效果最大。
無名聞言大感躊躇,但供他躊躇的時間並不多,眼看著家主一家就要慘遭毒手,無名急忙說道,「不殺壞人,好人就要遭殃,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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