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很黑,但算算也快亮了。
時間隔夜,世情變天。
這一夜這一州的太守以及超過半數政界核心人物盡數隕落,而剩下的那些所謂的高層們也即將步這些『先驅』們的後塵,只是他們現在身在夢中未能知曉。
這一夜之後整個州里權力最大、地位最高的人將會是一名縣令,七品。
這一夜之後將會有一騎快馬直奔更南方的蘄州,將一封書信遞交到被轟出了帝都權力圈子的皇帝手中,信中有無數說辭述說幽州太守如何如何魚肉鄉里、如何如何巴結權貴,同時也有無數的話語講述作為一名朝廷七品命官肥縣令是如何如何的『位卑未敢忘憂國』、如何如何的日夜想著報答先皇的知遇之恩、如何如何機智地殺掉了『那些蛇蠍心腸的小人們』,最後現在又是如何如何地感念天恩,欲要迎奉真命天子的詔令行天下之正。
當然了,肥縣令自己是沒這個文筆的,同時他一介七品小官,就是高層們都死完了也絕輪不到他出來扛把子。
這全賴『楊仙人』幫持。
天很快就亮了,然後很快便又黑了。如此反覆三次,當它再度亮起來的時候肥縣令已經住進了那座原本屬於太守的府邸、穿上了原本屬於太守的衣袍,正襟危坐間官威凜然。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前太守吳權叛國求榮!人神之共憤!其子吳公明欺男霸女!此二人罪不容誅!幸天理昭昭,吳家父子已然暴斃!朕念上天有德,故不予其親族牽連之責!唯其子孫永不入官籍!欽此!」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查!幽州茂縣縣令馬啟碩赤膽忠心!身在敵營而思盡忠,孤身除叛逆!特升馬啟碩為幽州太守!封千戶!欽此!」
兩道聖旨、三名公公、一大隊車馬,整座太守府被圍得是水泄不通,更甚於吳權當權之時。
肥縣令原名馬啟碩,不得不說他真是人如其名,確實肥碩異常,而且這份肥碩更甚於三日之前。
看得出來太守的位置確實比縣令位置上的油水要多,同樣的,俗話說『心寬體胖』,有個神仙站在自己背後馬啟碩真可謂是吃得香、睡得穩,這能不長膘麼?
「謝主隆恩!」
兩道聖旨,跪在聖旨前頭的只有一人,因為這幽州城中其他的官員都死完了。
馬啟碩恭恭敬敬地行禮,接下聖旨後他很上道地將三位公公迎到了府中奉茶的同時也將一些黃白之物奉上。
「這年月,行情不行,還請公公見諒!見諒啊!」
馬啟碩確實很適合當官,該會的套路他都會,不該會的套路他也略懂一二,憑藉這些套路與莫邪的暗中支持這三天來他已經將幽州的兵力整合得七七八八,雖然還沒到能指望那些兵將能真心實意地給自己賣命的地步但起碼大家表面上都已經表示會聽從他這位新太守的政令。
當然了,這些都是還活著的兵將,至於這三天裡究竟死了多少人?
看看馬啟碩『千戶』的封號就知道了,這是要除多少『叛賊』才能打下的頭銜?
宣旨的眾人們是笑著離開太守府的,馬啟碩與他們勾肩搭背、嘻嘻哈哈,仿佛是相互認識多年的老友。
他們走了,留下了聖旨與新的太守官服,帶走了n多的黃白之物與一封表奏、一番囑託與恭維。
表中有為部下邀功的內容,但其中大部分的篇幅是屬於楊家的。
祖上的忠烈與當下其後輩的遭遇被大書特書,馬啟碩呼籲要在這個動盪的、皇權不穩的時代中表彰忠烈、宣傳忠烈、培養忠烈,其內容看多了容易讓人反胃,而馬啟碩或者說是代筆寫下這篇文章的傢伙明白,只有這樣寫才符合上層統治的胃口。
宣旨隊伍離開了幽州,不知下次會在什麼時候回來。
或許又是三天吧。
又或許半月一月。
又或許再也不會回來。
社稷傾頹,雨打萍。
但這些問題馬啟碩都沒有去想,他此刻依舊是處於『心寬體胖』的狀態下。
「來人!把這個告示交到城衛軍王大人手裡!」
馬啟碩將一卷告示遞到了家僕的手中,他遞出這份告示的時候很小心、神態很恭敬。
這一天,幽州的新太守正式得到實名後發出的第一封文件便是為楊家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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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落小鎮,處處有房屋倒塌。其中最為完好的一間房外蹲了一二十來人。
「寧兄弟!你好些了麼?」
金老三端著碗,碗裡有藥,苦澀的味道充滿了整間屋子。
寧采臣躺在床上,面白如紙,他咳嗽著勉力飲下了金老三端來的藥,喝完後他的臉色比沒喝的時候還要差。
「三哥,我看我這一次是不成了……要是我死了,可別把我給埋了,我身上好歹也還有幾兩肉,讓兄弟們分了吧。」
那夜在寧采臣的策劃下這群漢子順順利利地越了獄,甚至還無傷地殺掉了數名官差、弄到了些銀錢與裝備。
他們不敢呆在城裡,所以躲到了鄉下。
如前面所言這是一座廢棄的小鎮,物資匱乏,而寧采臣身受重傷,金老三可謂是費盡了心思給他找藥治傷但依舊是回天乏術。
「寧兄弟!你這是什麼話!螻蟻尚且貪生!你說什麼喪氣話!」
金老三怒道,他看出來了,寧采臣缺乏求生的意念。
『死亡』這種東西很多時候都是由內而外的,一個人的心若是死了,肉體的凋零隻是須臾。
「我給你換藥。」
金老三沒再多說什麼,因為寧采臣已經偏過了頭去。
他放下碗,開始解開寧采臣身上的繃帶。
寧采臣身上纏著很多繃帶,但金老三數過,這些繃帶的數目就是再翻上一倍都抵不上寧采臣身上的傷痕多。
「唉……」
寧采臣嘆了口氣,任由金老三動作,只是他皺著眉,越皺越緊。
痛。
即便是過了這麼久他身上的傷痕依舊在作痛,無時無刻,讓他夜裡幾乎無法入眠。
此刻金老三拆解繃帶更是加劇這份痛楚,並將一份新鮮的痛楚激發了出來,讓寧采臣痛上加痛。
但寧采臣沒有哼哪怕一聲。
他已經麻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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