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也是你活該。」他聲音分外柔和,雖是責罵的話卻有些寵溺,又牽了她的手道:「走吧。」
山路又窄又長,一邊是深溝,一邊是峭壁,每走一步都心驚膽戰。艾青被他握著,又寬又厚的手掌,溫暖有力,那股熱流沿著筋脈在她渾身遊走,讓她的血液再次沸騰,驅走了恐慌。她看著他寬闊的脊背,有種異樣的興奮,那種興奮有種洗腦的魔力,讓她想不顧一切的上去擁抱他一下。
可腳下難走,艾青只能一門心思看路。
兩人一刻不停的走了將近兩個小時,一直到天空開始泛白,隱約看到回來時的路,艾青才長吐了口氣。
火把已經燃到了盡頭。
孟建輝踩滅了,振臂一揮,將剩下的那點兒掄了老遠。
艾青不解的問了句:「為什麼要扔那麼遠。」
他沒回頭道:「活動活動筋骨。」
艾青知道他在敷衍自己,也沒多問。
兩人再從個小溝里爬上去,終於看到了正路,路邊青草茂盛,沾滿露水,陌生又熟悉。
她看著眼前的一切,有種重獲新生之感,胸腔抑制不住的沸騰,眼淚不受控制的往外冒,有人用手捂住了她的嘴道:「別哭。」
艾青淚汪汪的看了他一眼,孟建輝語氣溫柔卻帶著霸道的命令,再次說:「別哭。」
嘴上的手還沒松,艾青委屈的看了他一會兒,硬生生把眼睛那股酸澀憋了回去,在鼻涕流下來之前點了點頭。
孟建輝這才鬆了手。
「我們找個地方休息一會兒。」
艾青擦了擦臉點頭,忽而又想到什麼,忙說:「我可以繼續走的。」
「我累了,需要休息,不行嗎?」
「……」
晨霧中的草地坐下去一屁股冰涼,艾青想他是累極了,不然也不會毫無講究的躺在那兒。
孟建輝望著天空,一條腿平放著,一條腿半曲著,手裡捏了根草來回翻折。
艾青坐在那捏了捏發脹的小腿,靜下來,她滿腹的疑問卻不知道從何說起,過了會兒才扭頭問了句:「孟工,你怎麼找到我的?」
他反問:「你怎麼跑到那兒的?」
艾青如實道:「那天我跑上山後滾到了個小溝里,走了一會兒就碰到李棟,他帶著我去的
。」
孟建輝聽完嗯了聲,又道:「我就說你又不是兔子,一會兒工夫怎麼溜的那麼快,溝里坑裡都找了也沒人,本來以為狼把你拖了,可你的衣服又是完整的,上面也沒多少血,除非有人把你帶走了,不過找了一圈只看到了你的襯衣跟鞋。」
他嘴上說的簡單,現在想來,孟建輝也有些無力,其實他也在賭,如果在那個鳥不拉屎的村子找不到人,他也束手無策,不過李棟那個狗崽子!孟建輝思量著那個狗崽子肯定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跟上自己了,也說不定他跟那個姓劉的串通一氣。
他越想越不對勁兒,心裡有股不安,總覺得事情鬧大了。
「李棟說山裡有蛇,給了我雙高筒的雨鞋。衣服是因為他受傷了沒有可以包紮的,我的襯衣比較柔軟就用了,他給了我件衝鋒衣。」
孟建輝面色波瀾不驚的嘆道:「原來是這樣。」他揚起頭,贊了句:「你還挺能跑的。」說這話的時候他習慣性抬手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艾青毫無預料,身體僵了一下。
那隻修長的手也停了半秒,他再起身些,在她的脊背上假意的拍了兩下。
艾青尷尬的吭了聲,有些想把頭埋進土裡。
他已經再次躺下,曲了胳膊放在腦袋下,合著眼皮慢悠悠道:「我把山翻了都沒找到你,有人讓我問老天爺,老天還真給我了答案。」
她扭頭,驚訝的看著他。
孟建輝撐著胳膊起身,拍了拍手道:「行了,走吧。」
艾青也起來,她不解道:「孟工你……」
他看著她滿臉不解,又覺得這人臉上帶著些傻愣愣的,不覺好笑道:「樹上掛著一隻黃手套,是不是李棟的?」
艾青想起來,李棟那天確實戴了雙手套,她並沒留意什麼顏色,自己往上爬的時候扎破了手,李棟給了她,後來爬上去,她心裡有顧忌想留點兒蹤跡,便扔了,只是等了好幾天都沒結果,艾青就放棄了,沒想到還真讓人看到了。她一時心潮澎湃,抑制不住的欣喜,激動的抓住他的胳膊道:「孟工,謝謝你,要不是你……我……」
她激動的有些語無倫次。
孟建輝順手攬了她的脖子往面前一拉,他微微低頭,似乎要吻她的模樣,卻在半厘米近的地方停住。
艾青的臉漲紅,她驚慌失措的看著他,眼睛裡有迷茫、羞澀、甚至帶了絲期待,很淺,也許連她自己都沒察覺到就一閃而逝。
男人忽然抽了抽鼻頭,聞了兩下說:「你臭了。」
艾青臉頰更紅,低頭推開他道:「我一直沒洗過澡。」
「那我帶你去洗洗澡。」
他們沿著山路往回返,路上孟建輝說了許多話,問李棟都跟艾青說了什麼,她事無巨細的全部說了一遍。
孟建輝又問:「你認識那個劉曦玫?」
艾青點頭
。
「以後不要搭理她。」
「為什麼?」
「她幫過你,還對你很好。」對方語氣肯定。
艾青眼睛閃閃的,回說:「是,是她給我介紹的工作,她對你還挺感興趣的,而且。」
「沒有而且,有多遠離多遠,還有那個李棟,那個村子,以及這幾天在山裡遇到的一切,所有都當沒發生過,知道嗎?你回去,過你該過的生活。」
艾青驚訝的看著他,許久才點點頭。一時想起家人,又趕緊問:「我家裡怎麼樣了?鬧鬧呢?」
「都很好,他們什麼都不知道。」
艾青石頭落到肚子裡。
倆人又回到了那個小土房裡,那老兩口還在,艾青拿了行李,坐著孟建輝開的那輛麵包車,一直把這座陌生的大山甩得遠遠的。
他們在中午時分到達了一個小縣城,街邊人來人往,商鋪林立,生活氣息甚濃。
孟建輝帶著艾青找了家小旅館,老闆娘明顯對這兩位外地的新奇,看了又看,並且與身份證上的人比來比去,待確定無差別才詢問要幾間房,孟建輝道:「一間就行。」
登記的間隙,孟建輝出了趟門,艾青拿了東西也沒等他直接進了房間。
房間不大,裡面擺了一張床,旁邊還放了個小沙發,艾青過去看了看,可以摺疊,晚上可以把那個沙發撐開來睡覺。旁邊還帶著個小型的衛生間,她看著鏡子裡的自己,頭髮上粘著泥土,臉上也有些髒,又聞了聞身上,確實有些味道。
她看著鏡子出神了幾秒,還是先給手機充電給家裡打了個電話。鬧鬧說想媽媽了,問什麼時候能回去,艾青說很快,韓月清隨便說了幾句又開始抱怨一些生活瑣事。
艾青剛剛經歷過一場浩劫,慶幸之餘十分想跟家人分享可又怕他們擔心,只能堵在嘴邊,韓月清那些話她只是耐心聽著。終了了還是問了句:「媽,你就不擔心我出事兒嗎?」
那邊忽然緊張:「你怎麼了?」
艾青忙換了張笑臉說:「沒有,我就是隨便說說。」
「以後別亂說話,嚇死我了。」
艾青嗯了聲,她在一堆嘮叨中掛斷了電話,心裡有隱隱失落。
不多時孟建輝回來,他手上提著一些吃的,吃飯間隙,艾青說自己想趕緊回家,孟建輝告訴她現在她自由了隨時都可以走。
艾青多嘴了句:「孟工你呢?還在這裡呆著嗎?」
「房子還沒蓋好,我回哪兒去。」一頓,他又說:「以後別聽別人兩句話就心血沸騰的亂跑,在家好好呆著。」
艾青點了點頭,又喝了兩口湯,這時桌上的手機震動,孟建輝放下筷子看了眼,接通了沒應。
是呼閆飛,他說白妞兒跑了
。
「她一個傻子能跑哪兒,你再找找。」
那邊為難:「白虎,就是哪兒都找不到我才問你怎麼辦的啊。」
他手不自覺攥成了拳頭,點著桌面道:「你在哪兒,我在哪兒,我們隔了十萬八千里,你給我打電話能有什麼用,自己找去吧。還有,你要是再叫我白虎,我揍死你。」
那邊調子低到了嗓子眼兒,回道:「我就是……
「呼閆飛,我問你,你今年多大了?」
艾青忽然聽到呼閆飛三個字,抬頭看了孟建輝一眼,心想他還真是孟建輝喊過去,一時覺得當時太蠢,要不也不會搞出這麼個大亂子來。
「四十。」
孟建輝手指收回,緊緊捏成了拳頭,回道:「四十了還長個豬腦子,掛了吧。」說完順手將手機扔在了床上。
艾青看了他一眼說:「孟工,你認識那個呼閆飛?」
「對。」
「我……是我太偏激了。」
孟建輝擺擺手:「沒事兒,不怨你。」他笑了下問:「哎,你覺得呼閆飛看起來多大了?」
艾青回憶了一下他的相貌說:「四十多,快五十了吧。」
他點點頭,伸了手指比了個八道:「他四十八,整整四十八。」又伸手握住了艾青的手。
她正不明所以,對方垂了眼皮,手上力道加重,溫柔道:「艾青,你很好也很乖,是個好孩子,我現在告訴你,發生了一些事你暫時走不了,過兩天我會把你送出去,但是你要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從……」他抿著嘴翻著眼思考,半天才費力道:「從你結婚走錯房間開始,一五一十,一點兒不差的告訴我。」
「孟工……我。」
「聽話!你先告訴我你結婚,這麼重要的日子,怎麼會跑到我房間。」
「我……」艾青猶猶豫豫不知如何開口。
「沒事兒,說。」
「我酒量特別不好,然後那天一堆人灌我,提前說的是餵水的,結果喝的是酒,然後我就喝多了,後來是被人扶走的,我一醉就容易困,也不太清楚。」
孟建輝恍然的哦了聲,鬆手又問:「你那個時候認識劉曦玫的?」
艾青搖頭說:「不是,是去年。」
「你們怎麼認識的?」
「我去給人當家教,跟學生發生了矛盾,那天下雨,我出來沒帶傘被大雨淋了,然後她出來給我打傘,還帶著我去她家裡取暖。之後我有一次出車禍,在醫院又碰到她,就做了朋友,然後她給我介紹了現在的公司。」
孟建輝笑了下道:「我就說,以你的能力怎麼也進不去,原來是走了關係。」末了又道:「你們倆在一起經常說什麼,哦,女人的私人問題就不用講了,說重點
。」
「說你。」
「我?」
「她對你很崇拜,說是想要寫一本傳記什麼的,我們不常見面,可是每次聯繫總會提起你。」
「所以……」他的指腹慢慢的在桌面上滑動,淡淡道:「所以你每次去哪兒出差,在哪兒做演講她都知道?」
「可能吧。」
孟建輝低頭想了會兒,又問:「你這次過來,是主動的?」
艾青搖頭:「不是,是因為秦升,他一直在找我,公司有些風言風語,張助也是好心就讓我過來,說是避一避。」
他低咒:「好心他個驢蹄子!」忽而又面色冷靜,波瀾不驚抬手道:「你繼續說。」
「還說什麼?」
孟建輝低頭理了理道:「嗯,你說完了,那我說,我給你講個故事。那個莫老頭,你認識吧,你爸常去他家下棋。」
「認識。」
「啊,他有個外孫,就是我,當然老頭子不認我,你應該沒聽說過,我很小的時候呢。」他皺著眉頭使勁回想:「就離家出走了,那個時候十幾歲,真是什麼都沒有啊,所以就出來要飯了,然後輾轉認識了白老頭,那天在山上你也聽到我講了,後來他供我衣食住行比親爹還親。」
艾青嗯了聲。
對方繼續說:「人老了總要死嘛,他去世後,我機緣巧合出國了,之後的五六年沒聯繫,當然在國外生活很辛苦,有些地方也動亂,我又窮,不過等我攢夠錢回來首先就去白家看了看白妞兒,但是白妞兒不見了。你知道她去哪兒了嗎?」
艾青搖頭。
「我也不知道啊。白妞兒的丈夫,呼閆飛,你記得吧。」
艾青點頭。
「他才說白妞兒被人拐賣了,找了幾年一直沒找到。我總不能看著恩人的孫女兒不在吧,然後我也開始找,終於知道點音兒了,我高興啊,一高興就回老家去看了看莫老頭子,碰巧那天跟你在一家酒店,然後就發生了那檔子事兒,之後呢你丈夫去找我,中間耽誤了些時間,去接白妞兒也晚了一步,她又被人賣了。」
他揚著頭嘆氣:「這些年我一直沒停找她,一直到去年聽說她在山區,所以才打算在那裡建一些小學。」忽而又一臉憤慨的點著桌面道:「教化教化那些人,沒事兒別買媳婦兒,傻子不是人嘛!啊!怎麼能買賣人口呢,愚蠢!無知!」
艾青點頭應和說:「對啊,丟了女兒家裡也很難受。」
孟建輝緩了口氣,沉沉的嗯了聲,繼續道:「當然我主要也是為了找白妞兒,雖然這裡的農民不懂法,但是警戒心也很強吶,你說窮鄉僻里的,真弄死個把人,誰知道。我就找了向博涵,他會算命嘛,裝著樣子到處走動,四處打聽,你來那會兒剛剛找到人。」
艾青眼巴巴的看著他等著下文。
孟建輝說:「我這次過來,一個熟人都沒帶,是想安靜的把人帶走
。」
「孟工你為什麼不報警呢?」
他調子忽然高了:「白妞兒丟了就報警了,你看多少年了,報警有用嗎!」
「……啊」
「後來你也知道了,我把你留那個土房子裡,夜裡跟向博涵帶人,但是中間出現了一些岔子,就是那個劉曦玫。」想起這個孟建輝有些咬牙切齒,他狠狠道:「也不知道怎麼想的,帶了倆人去做採訪,結果打草驚蛇,被村里人知道了。我跟向博涵兩個男的,帶著一個傻子,後頭還有幾個女的,一路被人追到了山里,最後警察也摻和進來,現在是人盡皆知。」
艾青哦了一聲,前因後果大致了解。
孟建輝繼續道:「我說了這麼多你明白點兒了沒,五年前我們那回可能是陰差陽錯,但是後來我們再遇到肯定不是,我跟你沒那麼大緣分。白妞兒一直被賣也不是沒原因的,她一個傻子還長得難看賣不了多少錢,全是因為……她爺爺,以前做的事兒犯法,人去世後贓款一直沒找到,這些年一直有人惦記,白妞兒是個傻子,他們把白妞兒賣來賣去就是想引出人來找到那筆錢。」
「孟工你知道嗎?」
孟建輝一拳在手掌里輕輕轉動,慢慢道:「啊,我肯定也不知道,這個不是重點,我是想把白妞兒偷偷帶走,結果弄巧成拙,包括那個李棟,他早就跟上我們了。」
艾青驚訝的看著他,就聽孟建輝抬著眼皮說:「我以前得罪過不少人,本來已經劃清界限了,沒想到白老頭還埋了個炸彈。他們要拿白妞兒做文章,我就不能不管啊。」
艾青看著他,眼神迷迷糊糊的,腦子一時適應不了這些,忽然笑道:「孟工,你現在特別像街上那種搞推銷的,我完全不知道……哪句真哪句假,而且……」
孟建輝更是哭笑不得,他理解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你很難消化,但這都是真的。你想想,一上山就遇到了李棟,他不帶你出山,反倒是進了個鳥不拉屎的村子,他能迅速的找到那個村兒肯定對那座山十分了解,我都找了兩天多,這裡面問題有多少。」
被孟建輝這麼一說,艾青確實清醒了些,又想起李棟的那些話語,她才疑惑了句:「孟工,你認識他嗎?」
「這個不是你該關心的,但是」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又指了指艾青道:「我被盯上了,你也脫不了干係,現在有人正盯著呼閆飛。」
「我跟你說這些主要是讓你警惕心高一些,對周圍的人不要亂說話,尤其是陌生人,還有那個劉曦玫,你這兩天學機靈點兒也聽話些我會把你安全弄走的。」
艾青點頭。
「還有鬧鬧,在她面前少提起我,我們的關係也別到處說。」
艾青咬了咬唇說:「我從沒跟別人說過,就連秦升他自己也搞不清。」
「這也不錯。」
沉默了一會兒,艾青忽然意識到了事情的可怕性,她緊張道:「我們現在在一起,別人會不會順藤摸瓜找到鬧鬧。」
「不會。」孟建輝撿起筷子夾了塊菜,挑眉道:「上司跟下屬偷、情,多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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