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黯苦練辟水刀法多年,有兩大憾事,一是刀法至今仍滯於第三重,二是始終未得一把好刀。後聽聞孫長翎家中有一把寶刀,但他百般推脫,陸黯始終未得一見,不曾想此次出使西域孫長翎竟帶在身上,今日更是落入己手。
陸黯寶刀在手,使開闢水刀法,愈是呼呼生風。削砍劈戳,變化精奇,攻得趙秉文連番退避。
陸黯見趙秉文漸退至山坳旁的石壁,心道:「只須防著這小崽子耍滑,鑽入山坳,再用不了十回合,退無可退,定斬了他。」遂抖擻精神,刀鋒連揮,將趙秉文左右去路俱封堵嚴密。
山坳內孫長翎甦醒過來。聽到外面喝斗,強忍傷痛起身,喚張虬過來,低喘道:「外面可是秉文小兄弟與陸黯?」張虬焦急道:「正是。兩個人已鬥了半晌,雖是勝負未分,可瞧著那臭小子攻少防多,怕是落在下風了。」孫長翎聽了,忙教張虬將自己攙到山坳口觀戰。
趙秉文且戰且退,忽然一個趔趄,身體倒仰摔去。陸黯大喜,正欲提刀追擊,哪知趙秉文凌空倒翻,雙手探出,抓起地上的羽纛,未及落地,雙腳在身後的石壁上一點,身體如箭,射向陸黯,高聲叫道:「借刀!」並奮力揮動羽纛,朝陸黯頭頂砸去。
陸黯見來勢未及多想,忙倒轉刀鋒,橫刀抬手上撩,羽纛前端的大旗應聲而斷,而展旗蔽日,劈頭飄向陸黯。
陸黯眼前一片昏黑,恐趙秉文趁勢反擊,無奈之下只得身形倒縱。待旗子落地,只見趙秉文右手攥著已變為長棍的旗杆,直杵入地,左手扶腰,朗眉劍立,星目含芒立於對面。
陸黯見此情景,暗暗驚疑,厲聲道:「小子又耍什麼花樣?」
趙秉文冷哼道:「再承贈棍!」話音未落,內力貫臂,將杵入雪地的長棍上挑,頓時雪花激揚,漫天飛絮,飄灑於二人之間。
三丈之內,雪霧障目。陸黯正待再退,一條長棍倏地穿出,來勢如電,疾取膻中穴。
伏魔棍法是達摩祖師當初離開南梁雲遊,適逢一支羯人精騎縱兵搶糧後血洗村莊,眼見羯兵殘暴肆虐,百姓血流成河,村內渾如地獄,達摩信手抄起一條木棍,以武止殺時即興創出的,故取名伏魔,寓意降伏眾魔,普救眾生。這三十六路棍法與達摩祖師所創的其他武功不盡相同,浩然之氣天成,慈悲與肅殺並在,甚是剛猛凌厲。
陸黯本以為趙秉文用棍只是形勢使然,逼於無奈,即便會用,小小年紀也未見得高明,孰知今日趙秉文親見陸黯暴行,義憤填膺,救人心切,伏魔棍法施展開更是勢如猛虎,一條長棍驟若矯龍,將棍法的要義與精髓發揮的酣暢淋漓。趙秉文原本倉促間只領悟了三、四成,劇斗之下,許多關鍵處也豁然開朗,漸漸融會貫通起來。
因達摩祖師未曾廣授伏魔棍法,陸黯不識,趙秉文接連攻出三招,迫的他手忙腳亂,連連退卻。旁觀的宋雲與孫長翎振奮不已,傷勢稍輕的士兵也起身為陸黯振臂小聲助威。數招過後,陸黯大為羞惱,心中發狠,不顧趙秉文來攻,但見寶刀走勢陡變,剎那間從出人意料之外的部位攻出八刀,這一招叫做「水漫八方」,乃是辟水刀法中的精妙招數,這才遏住趙秉文的攻勢。
刀行厚重,棍走開闔。
再斗數十合,陸黯刀光如練,愈來愈快,趙秉文吞吐開闔,氣勢雄偉。孫長翎在旁心驚:「這廝的辟水刀法果然厲害,若換做是我,只恐一早就敗了。也虧得秉文小兄弟,竟未瞧出他身手如此了得,我倒是走眼了。」
正在此時,趙秉文猛地里一聲輕叱,棍影迭飛,從四面八方掃向陸黯,正是伏魔棍法第三十六招「滌盪萬魔」。這是伏魔棒法的最後一招,趙秉文使將出來,內力所至,縱有數十人亦可所向披靡。
只聽「砰砰」之聲連響,陸黯胸口連中數棍,眼前金星亂冒,腳步虛浮,不住後退,突然哇的一聲,口中鮮血直噴,隨即以刀拄地,面如金紙,單膝跪在雪地上。
場中頓時鴉雀無聲,宋雲、孫長翎及士兵們難以置信陸黯竟敗於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孩之手,張虬則是想起昔日在桃溪村唬嚇趙秉文取樂,以及自己賣出的那部古籍,再瞧面前執棍而立的趙秉文,不禁冷汗直流。
趙秉文正欲上前,陸黯咳聲道:「且慢。」緩了口氣,又冷笑道:「小子,你若是想著這便贏了,可以擺弄我,那你就錯了。適才張誠他們以死相博的法子,我倒可借鑑一二。現今我雖已受傷,但運功嘯叫還是不難,那時引發雪崩,只恐大家都……」
孫長翎聽罷此言,熱淚復涌,恨聲道:「我的兄弟們不怕死,你道我……」說到這裡,孫長翎瞥見宋雲,頓了頓不再說話,只是喉頭不停蠕動,雙目似火,鼻息如牛,額上青筋更甚。
趙秉文駐足道:「你卻要怎樣?」
陸黯毫不猶豫地接口道:「留下宋雲,你我從此互不相干。」
孫長翎冷笑道:「你莫是患了失心瘋?若如你所言,秉文兄弟,你便打殺了他罷。」
不待趙秉文說話,陸黯瞧了瞧孫長翎,嘆道:「也罷,瞧在你我共事一場,今日又蒙兄弟贈刀,便賣你一個面子,免得日後傳出去,我落個奪人所好的名聲,你們走罷。」
孫長翎也不答話,問道:「秉文兄弟,你瞧如何?」
趙秉文心中忖道:「瞧情形,若將這惡賊逼的緊了,只怕真會玉石俱焚,孫大哥又有傷在身,亟需救治與休養,今日只好放過他了。」想到這裡,趙秉文寒聲道:「望你此後棄惡從善,好自為之,否則下次絕不饒你。宋大人、孫大哥,我們快些走罷。」
孫長翎點點頭,答道:「暫且等等。」說罷,由張虬攙著,一步一步挨到張誠等人的屍身旁,苦笑道:「秉文兄弟,勞你幫我解穴。」趙秉文這才想起陸黯將他雙臂的曲池、外關穴封住,忙上前將穴道解開,關切問道:「孫大哥,你的肩傷怎樣了?可止血了?」
孫長翎慘笑地搖搖頭,拾起一柄長刀,單手較力在雪地上刨挖。趙秉文忙上前幫忙,孫長翎執意不肯,說道:「秉文兄弟,這班兄弟隨我出生入死多年,今日便由我送他們一程罷。此外,還勞你盯著陸黯這廝,以防他再使奸作惡。」宋雲見了,也要找刀掘土,孫長翎想了想,也婉言拒絕了,並對張虬道:「張大哥,勞煩你將那邊樹林的幾名弟兄幫我背來。」
陸黯早坐在一旁,閉目暗自運功療傷。辛老鬼、老趙等人也挪到陸黯身邊,一邊互相治傷,一邊等候陸黯。
一個多時辰過後,孫長翎將張誠等人安葬後,含淚道:「英魂歸冢,浩氣長存。弟兄們便在這處淨土安息罷。」停了停,平靜的沖陸黯說道:「姓陸的,願你此後無病無災,好好留著這條性命。」說罷,又冷冷掃了辛老鬼、老趙等人一眼,眾人頓時如墜冰窖,心驚膽寒,而陸黯仍自運功不語。
孫長翎回身道:「秉文兄弟,我們走罷?」
四人辨明方向,徑自朝東而行。待得走遠了,孫長翎沉聲道:「宋大人,我這班兄弟沒甚麼見識,適才所為也是因我的緣故,險些累及諸位,長翎在這裡代為賠罪。」宋雲一怔,忙道:「長翎何出此言?他們唯恐你遭奸人凌辱,能奮不顧命,正是熱血男兒之舉,我由衷感佩,又何談怪罪?」孫長翎點點頭,又對趙秉文歉然道:「秉文,大恩不言謝。今日我的兄弟們慘遭毒手,急切之下,我有言語不當的地方,還望包涵。」趙秉文抱拳道:「孫大哥哪裡話,還怪我學藝不精,才讓那惡賊逞凶。倒是孫大哥殫心護衛宋大人,忠於職守,才令人敬佩。」孫長翎擺擺手,瞧了瞧宋雲,又猶豫片刻,才道:「不好瞞你,秉文兄弟,我此番護送宋大人,實是另受指派。」
三人大異,趙秉文問道:「孫大哥不是由宋大人統領麼?」
孫長翎搖頭道:「秉文兄弟可曾聽過『南北雙飛翼,盡落帝王家』這句話?」見眾人均茫然不知,孫長翎又道:「我正是北魏清河王元懌軍下小校。」
宋雲大駭道:「清河王?不是早已薨逝多年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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