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雲,你也覺得城外只是炸死了一匹馬?」夜安離道。
「不錯,應該只是他們製造的一個兇案現場,人應該不是在那裡死的。」說到案子,緋雲立即精神了。
「可左浩然確實是炸死的啊,如果那裡不是第一現場,哪裡又是?左家又為何要假造一個兇案現場?」夜安離不解地踱步。
「因為死的並不是左浩然,柱國公府的屍體只是個替身。」冷奕勛悠然地喝了一口茶道。
「我也覺得左浩然不可能這麼輕易就死了,他可是左家第二代中的最傑出的一個,他若死了,左家還真沒幾個能上得台面的人物。」夜安離笑道:「可你方才在外面並沒有說?」
「你可以去寧王府談案子,好走,不送。」冷奕勛道。
「呃……阿奕,你真幼稚。」夜安離無奈,這傢伙是有多討厭冷昱啊,連這麼重要的訊息也不願意與冷昱分享,要知道,柱國公府勢大,有冷昱參與,他們兩個的壓力可以小很多啊。
「夜公子,查起案來,你好像還不如我家二爺,這是否證明,你比我家二爺還要幼稚?」
儘管知道自家這位妖孽真的很幼稚,可就是不喜歡聽別人說他,墨竹拿了糕點來,緋雲早餓得不行,扔了塊綠豆糕在嘴裡,一說話就噎住了。
冷奕勛就著手中的茶灌她:「你可以再笨點,吃東西就莫說話。」
緋雲猛喝了一口才順了,忙謝道:「謝爺……」
他一臉嫌棄地白她一眼,自己也喝了一口。
緋雲這才後知後覺現,他們喝的是同一杯茶,同一個杯子,這廝不是有潔癖麼?喝她的口水?
可這不是重點,重點是誰要喝他的口水啊!
一臉鬱卒,正想換個位置離他遠些,才現,自己坐著,墨竹和紅梅都立在一旁服侍著,頓時心中忐忑,忙起身,可才站起來,後領子就被人扯住,頓坐下來。
「亂動什麼,談案子呢,坐好。」冷奕勛橫她一眼,見她僵直著,又道:「紅梅,拿個靠墊來塞她後背。」
紅梅稍遲疑後,笑著拿了個靠背給緋雲。
緋雲忙訕笑著致謝。
紅梅眼皮都沒抬,就退了下去。
「可是阿奕,那死的是誰?柱國公府既然找替身製造左浩然假死之狀,又為何不把替身直接炸死在城郊,而只炸一區馬呢?」緋雲與冷奕勛的互動讓夜安離眼神黯了黯,轉入正題。
「因為火藥威力太大,一匹壯碩的馬都粉身碎骨了,何況是人,總要留半邊似是而非的臉讓人認嘛。」緋雲道。
「為今之際是沒有證據證明死者不是左浩然,就算咱們知道左浩然沒死也沒法子。」冷奕勛濃眉微蹙道。
「但至少知道,與劉美人有染的就是左浩然,劉美人肚子裡的孩子很可能就是左浩然的,看左家這一次如何解局。」夜安離高興道。
「那也只能是懷疑,半個玉佩作不得證的,你沒聽七皇子說,這塊玉佩是當年柱國公老夫人給劉美人的及笄禮嗎?這麼多年了,未必兩人還有情,只能當作嫌疑,皇上心中就算有數,也不能拿左家怎麼樣,皇上愛面子,沒有真憑實據,又豈會拿此事作難朝中重臣。」冷奕勛搖頭道。
「若是能證明左浩然沒死,是不是他的嫌疑就更大?若是心中無愧,何必詐死?」緋雲道。
「怎麼證明?」冷奕勛懶懶地回頭看她,漆黑的眸子清潤湛湛。
是啊,怎麼證明,這個時代又沒有親子鑑定,驗個血型都沒法子。
聽說左浩然左耳上有個黑痣,她認真查過,死者那倖存的左耳上也有一顆。
儘管她有法子證明死者不是被炸死,可不管是怎麼死的,他們認定是左浩然,就沒法子拿左家如何。
「左家人,是不是有白殿風的遺傳?」
夜安離和冷奕勛同時怔住:「白殿風?是什麼?」
「一種皮膚病,有遺傳性,病時,皮膚上會起一塊一塊的白斑,嚴重時,白斑會擴大蔓延。」
「你說白斑症啊,我倒見過這種人。」夜安離道:「不過左家人相貌好,你看淑貴妃就知道了,沒見過他們家有誰過白斑症啊。」
「相貌再好,也沒我家二爺好看。」緋雲笑眯眯地說道:「我家二爺若是化個妝,鐵肯比淑貴妃更美。」
她話一說完,整個屋裡寂靜下來,緋雲愣愣地抬眸,就見夜安離還有墨竹正同情地看著她,紅梅則怒止而視。
馬屁拍馬腿上了,周身冷氣直冒,不用看也知道,那位爺有多生氣。
下意識就想往安全地方躲,身邊離得最近的就是夜安離……
身子才動,肩頭就被按住,某人附過身來,眉目舒展,唇角帶笑地看著她:「你覺得爺很好看。」
明明是在笑,怎麼感覺陰測測的呢?
緋雲傻傻地點頭,直覺得渾身都在冒冷汗。
「爺比女人還好看?」他笑容更深,秀麗的容顏如一朵初綻的春花,清俊雅潤的眸子更是含情脈脈,風情萬千。
哪裡只比女人好看,簡直就是妖孽惑亂人間!
緋雲感覺鼻間有東西流出,而且有噴涌的態勢。
笑容又攸的消失,只聽某人氣急敗壞地吼:「快拿紙巾子來,你個死花痴。」
然後是他輕柔地拍她後頸,緋雲迷迷糊糊間,看到他眼裡的怒火,還有白袍袖上暈開的點點血跡。完了,死定了,不止說他比女人美,還當著他花痴,還把他的衣服弄髒了。
一陣兵荒馬亂,緋雲鼻間的血總算止住了。
夜安離起身:「阿奕,我現在就著人去查,看是否有長白殿風的男子失蹤。」
「嗯,我會去再審長福,長福明知道半月佩是左浩然與劉美人的定情信物,卻還冒死留著,他肯定知道不少東西。」冷奕勛道。
冷奕勛決定明天再進宮,緋雲與墨竹一道回西偏房。
一進門,緋雲就倒在床上,半晌沒有起來,墨竹忙說要去找太醫,緋雲拉住她道:「沒事,就是累了,歇一會子就好。」
墨竹戳她腦門:「你個小花痴,定是失血後頭暈了對吧,我去給你端碗安神湯來。」
墨竹轉身出去,緋雲唇邊浮起一抹苦笑,自左肩上取出一根細細的銀針來。
銀針是紅梅拿靠墊時扎在她身上的,當時她並沒有感覺,後來才有點麻,再後來,就感覺氣血上涌,以至鼻血難止。
進寧墨軒以來,她的日子比以前好上不止百倍,這幾個月多蒙紅梅和墨竹几個照顧,紅梅是第一個收留她,並待她好的人,她知道,紅梅之所以這麼做,只因太愛冷奕勛了。
紅梅比冷奕勛還大兩歲,今年有二十二了吧,這個年紀還沒嫁人,當然是在等待。
聽說她十歲就到了冷奕勛身邊,十二年的朝夕相伴,細心服侍照顧,她待他情真意切,最好的青春全耗在他身上了。
自己並不想與冷奕勛有什麼,身為奴婢,最好的結果也就是給他當妾,除了將來會有個正牌夫人壓在上頭,還會有不少如紅梅這樣的人來與她爭同一個男人,緋雲對這個沒興趣,她想要的,只是一紙賣身契,做回自由人。
所以,她沒打算戳穿紅梅,也沒打算將此事告訴他人,只是,只此一次,下一次,她不會放任。
好好睡了一覺,緋雲是餓醒的,醒來時,已是半夜,她悄然起身,想溜去小廚房看看還有沒有吃的,填下肚子。
路過東廂房時,聽到鞭撻的聲音,隱約還有女子隱忍的悶哼。
冷奕勛這個人雖然臭美傲嬌又毒舌,但對下人素來還是好的,他很信任紅梅幾個,院裡的事基本都由紅梅幾個負責,從來沒見過打罵下人的事。
深更半夜的,莫非有人暗中動用私刑?
悄悄朝著聲音傳來的地方走去,就見東廂房的空地上,幾盞羊皮燈掛在樹上,隨風搖曳著。
透過樹丫,果然看見有人跪在地上,背對著,緋雲看不見她的臉,只見有人正執鞭抽打著那人的背,燈光下,那人背上的衣服早浸了血跡,可見已經挨了不少鞭子。
而那個執鞭人,竟是很少露面的白菊。
緋雲正想要過去看個究竟,身後伸來一隻手,捂住了她的嘴將她拖開,離得空地遠了些,那人才放開緋雲。
竟然是墨竹。
「墨竹姐姐,白菊在打誰?」
墨竹的眼光很複雜,既無奈,又傷感。
「你答應我不要作聲,也不要現身,我就讓你去看看是誰在挨打。」
緋雲點頭。墨竹帶著她從樹後繞過去,當看清那人的臉時,緋雲怔住,倒抽一口冷氣,挨打的竟然是紅梅。
雖然離得遠,但緋雲還是能看見紅梅額上冒出的豆大汗珠,和她緊咬唇瓣隱忍著痛苦的模樣。
「是二爺在罰她嗎?她犯了什麼錯?」紅梅在寧墨軒的地位何其高,除了冷奕勛,誰敢罰她?
「小雲,紅梅姐姐有些事情做得確實不地道,可她並不是壞人,她也是……也是一時糊塗才會做下傻事,你……你能不能去求求二爺,別再打了,再打下去紅梅姐姐會受不了的。」墨竹突然向緋雲跪下,抓住她的手小聲央求。
緋雲嚇一跳,忙拖起她:「墨竹姐姐,你說什麼我聽不懂,你快起來。」
「不,小雲,你先答應我,去替紅梅姐姐求情我才起來。」墨竹卻不肯。
「好,好,我去,我去就是,只是,只是二爺為什麼要罰她啊……」平日潑辣爽利的墨竹如此傷心哀求,緋雲實在受不了,忙應了。
轉身就往空地上跑,才跑兩步,墨竹又拉住她,不好意思道:「那個,小雲,別說是我讓你去的啊。」
緋雲點頭,衝過去捉住白菊正要揮鞭的手:「白菊姐姐,別打了。」
白菊愕然,冷冷地看了緋雲一眼,甩開她的手:「爺沒話。」說著又要揮鞭。
「那你先等一等,我去求爺,拜託了,白菊姐姐。」緋雲說完,轉身去了正屋。
正屋的門虛掩著的,裡面有燈,看來冷奕勛還沒睡,緋雲穩穩神推門進去,卻見床帳關著,不由忐忑起來,這個時辰,這廝怕是睡得正熟……
可外頭紅梅還在挨打,他竟然睡得著!
緋雲心裡升起一團火,衝過去拉開帳子,一陣天旋地轉中,她還沒回過神來,人就被壓住了,眼前是冷奕勛放大的俊臉,黑眸清湛湛的,目光柔潤如美玉,溫柔中,還帶著一抹意外的喜悅。
「二……二爺!」情況太突然,緋雲有點分明清狀況,呆呆地有點結巴。
「你……終於懂事了。」聲音不似往素的清朗,有點黯啞,有點魅惑和性感,抬手輕撫緋雲的臉龐,動作輕柔得如同在撫摸易碎的瓷器,生怕將她碰壞了。
從沒見他如此溫柔過,緋雲腦子有點當機,傻傻地一動不動,靈動的大眼裡帶著困惑與愣怔,傻傻地問:
「什麼……什麼懂事了?」
他沒有說話,俊美絕倫的臉越附越近,近到能數得清彼此長而彎翹的睫毛,由耳根處慢慢暈染開來的緋紅越來越明顯,讓他的臉如同晚霞一樣嬌艷誘人,又如盛放的玫瑰,熱烈中,帶著流火,瞬間將緋雲遲鈍的感觀激活。
心像綁上火箭,被點燃後直衝雲宵,緋雲的臉騰的燒了起來,在沉醉暴炸的前一秒,她一巴掌甩去。
清脆的響聲在沉寂的深夜顯得特別響亮。
他整個人呆住,「還沒有誰敢甩爺耳光,你是第一個。」
緋雲趁他呆愣的間隙跳下床來,拔腿就逃。
一條白素如靈蛇一樣射來,迅纏住了她的腰,緋雲來不及反應,她的人就卷回了床邊,雙手雙腳全被縛住,只剩下腦袋在外頭,整個人就像只蠶繭一樣。
想起東廂房空地上正挨鞭子的紅梅,紅梅再大膽又能冒犯他到何種地步?
她可是將這位高傲得不可一世的主子給打了一耳光啊,這回死定了。
緋雲這才後怕起來,腳一軟就想跪,無奈身子象根棍子,根本就跪不下去。
垂頭裝死。
「抬起頭來。」聲音平平淡淡的,聽不出半點怒色。
可他越是平淡,緋雲就越害怕,白天時,也沒見他對紅梅如何氣呀,不也挨打了?
「爺……爺,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剛才夢遊……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緋雲決定裝傻到底。
「夢遊?」下巴被捏緊抬起,她不得不與他對視。
一觸到黑眸中閃著的星火,緋雲後腦就打激靈,苦著臉點頭。
「那你做夢是想爬誰的床?」他似乎更生氣了,眼裡的星火象澆了油一樣,篷地燒了起來,大有越燒越旺的趨勢。
呃,爬床?他剛才以為她要爬他的床?怪不得他說她懂事了,莫非,他早就在等她爬床,或者說,早就有別的丫環爬過他的床了,只她太笨,今天才來?
他把她當什麼了?為上位不惜以身誘主嗎?
一股怒火直衝上腦:「你無恥,下流!」
只見他黑眸微眯,薄唇一勾,「無恥?下流?好,爺就無恥下流給你看。」
手臂一展,緋雲像砣羅一樣旋轉起來,還沒站穩,人又回到他的懷裡,緊接著,便是呲啦一聲,布帛撕裂的聲音。
柔軟微涼的觸感貼上唇瓣時,緋雲感覺腦子轟地一聲響,整個人都呆住了,血行陡然加快,她聽到了怦怦的心跳聲,全身所有的感觀細胞似乎都集聚於一點,再慢慢蔓延到奇筋百脈,她感覺身體飛升入雲端,輕飄飄的,浮浮蕩盪,找不到方向。
時間仿佛停滯!
好痛!
經過了最初的驚心動魄,接下來就是被小狗啃。
對,某個優雅俊美,漂亮得禍國殃民的男人,正捧在她的臉在啃,而且眼眸半闔,如痴如醉地啃!
有這樣親吻的麼?
這廝怎麼沒半點接吻經驗啊!
一掌推去。
「冷奕勛,你是狗麼!」捂著嘴,緋雲氣急敗壞。
某人的臉剎時紅如火燒雲,俊眼飄忽,不敢看她,那無措又慌亂的樣子,仿佛他才是被輕薄的小白兔。
緋雲不可置信地歪頭,上下打量他。
忍住暴笑地衝動:「爺,這不會是你的初吻吧。」
某人更不自在了,長臂一勾又將她擁進懷裡。
緋雲嚇住,抬手捂住他的唇吼:「喂,還來,嘴巴都要被你吃了。」
冷奕勛腦羞成怒,咬牙切齒:「你可以再大聲些,把全院的人都叫來,爺不介意表演給人看。」
「那爺,你放開我好不好。」緋雲還是想笑,先前的怒火早就煙消雲散,心情大好。
某人悻悻地放開她,明明臉上暈紅未散,目光還帶著迷離,仍努力冷下臉:「半夜三更鬼鬼崇崇跑爺床邊做什麼?」?緋雲這才想起正事:「爺,別打紅梅了,不管她犯了什麼事,她對您是忠心不二的,您這麼打她,讓別人看見,她還如何在院裡服眾?」
冷奕勛怔了怔,俊眸里閃過一絲懊惱:「你潛進爺房裡來就是為她求情?」
「是啊。」不然你以為我真要爬你的床啊,緋雲差點翻白眼。
「你當真要為她求情?」冷奕勛逼近她一步道。
「是啊,爺,打得怪可憐的,我去看時,她背上流好多血呢。」緋雲認真地點頭。
「好多血?比你流的鼻血如何?」冷奕勛瞪著她道。
呃,這個沒有可比性吧,鞭撻得有多痛啊……
突然怔住,不會吧,莫非他罰紅梅是因為自己左肩上那根銀針?
紅梅下手時他看見了?或者……
「墨竹,去告訴紅梅,若非小云為她求情,爺要讓她一個月下不了床。」冷奕勛卻打斷了她的猜想。
墨竹幽靈般閃入,垂領命。
她……她一直都在,那剛才自己與冷奕勛製造的那些聲音……
緋雲怪叫一聲,捂著臉飛一般逃了出去。
緋雲逃回西廂房才想起肚子好餓,正想又出去,門先開了,墨竹和白菊兩人扶著紅梅進來。
「紅梅姐姐,你傷重不重?」緋雲忙問。
紅梅定定地看著她,目光複雜。
緋雲從袖袋裡拿出藥瓶:「上回爺賞的傷藥我還沒用完,紅梅姐姐若是不嫌棄,就拿去吧。」
紅梅青紫的唇角牽了牽,並沒有接。
場面就有點尷尬。
緋雲不喜歡這種感覺,別過身準備出去。
紅梅突然跪下。
緋雲嚇一跳,忙扶她:「紅梅姐姐這是作什麼?快快起來。」一天之內被墨竹和紅梅跪,緋雲真有點適應不了,心裡怪怪的。
紅梅卻不肯起來,倔強地推開白菊和墨竹,直直地看著緋雲,語氣生硬:「爺讓我來給小雲陪禮道歉,小雲,對不起。」
原來真是因為她對自己下手的事。
緋雲有點懵,心裡亂糟糟的,那個人的表現已經很明顯了,可是,她還是不願意相信。
「紅梅姐姐快別折殺小雲了,小雲以前過得多苦啊,來了寧墨軒後多虧幾位姐姐照顧,我姐妹二人才沒死於非命,小雲感激還來不及,哪敢讓姐姐陪禮道歉,姐姐快快起來。」
緋雲說得很真誠,前世她沒少看宮斗劇,也懂醫,紅梅刺的那一針只是讓她血行加快,並不會危及生命,她只是在警告自己。
如今她鞭傷累累,就算再有氣也消了。
那個人為了她懲罰他最看重的貼身丫頭,說不感動是假的。
都是在一個屋檐下討生活,一點小事她並不想放在心上,更不想與同事們把關係弄僵。
紅梅聽了面無表情地起身,白菊和墨竹忙去扶,被她甩開,艱難地挺直腰背,一步一步緩緩地走了出去。
白菊回頭對緋雲笑笑:「小雲,你很好,紅梅她是在氣我呢。」
墨竹沒有跟出去,而是變戲法一樣拿出一包酥餅來遞給她。
緋雲接過就狼吞,墨竹瞪她道:「又沒人跟你搶,慢點吃,一會子你有個好歹,我可擔當不起。」
緋雲噎住,眼淚巴巴地看墨竹。
墨竹心虛地拍她背:「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這事不怪你,是紅梅她自個不好。」
緋雲繼續吃餅。
墨竹斜睨她:「吃了可要知道好歹,爺特地讓春喜去寶雲齋買來的,可莫要辜負爺的一片心。」
這麼晚了還去寶雲齋?
緋雲就有點吃不下去了,頓坐在椅子上呆。
墨竹沒理她,只是微微嘆了一口氣。
第二天早上起來,緋雲有點怏怏的提不起勁。
墨竹在外面敲門:「小雲還不快點,爺在外頭等呢。」
緋雲特地打扮了一番才出門,冷奕勛仍是一身白衣纖塵不染,飄逸優雅,看見她眼睛一亮,很自然地牽她的手。
「爺,我才吃過蔥油餅。」緋雲閃過,小聲道。
果然他皺眉瞪她:「去洗乾淨,不然不許你坐爺的馬車。」
「時候不早了,我擦擦吧。」緋雲嬉嬉一笑,率先出了院子。
坐在馬車裡,緋雲一如既往地吃點心。
冷奕勛也如平素一樣懶懶地歪在軟靠里,只是一雙黑寶石般的眸子星光熠熠,一直隨著緋雲而動。
緋雲被他看得頭皮麻,終於忍不住扔了手裡的瓜子,掀開帘子裝作看景。
馬車裡頓時安靜下來。
「過來,給爺錘腰。」某男的聲音又冷了下來。
「爺,我的傷還沒好。」緋雲頭也沒回道。
冷奕勛果然不作聲了。
上書房裡,皇上看著手裡的玉佩道:「你是說,另一塊玉佩是左浩然的?怎麼可能?左浩然常年在外駐守邊關,很少回京……」
「他去年年前回京述職,今年三月才走,也不是不可能。」冷奕勛漫不經心地說道。
「可就算他回京,外臣想進宮得聽宣召,何況是進後宮呢。」皇上還是有點不信。
「那他為何死得這麼巧?早不死晚不死,等臣查出玉佩歸屬就死了,皇上不覺得可疑嗎?」冷奕勛不耐煩道。
「人死如燈滅,已經死無對證了,此事就此……」
「此事不能就這麼了了,臣要提審長福,您最好不要讓淑貴妃來打擾。」皇上還想說什麼冷奕勛已經起身。
緋雲忙向皇上行了一禮,才急急跟上。
宗人府大牢,長福整個人都變了副模樣,瘦骨嶙峋,傷口潰爛臭,緋雲差點就沒認出來。
「長福,你可知道,本少爺為什麼又要來找你?」冷奕勛問道。
長福趴在地上象沒聽見一樣。
「左世子死了,你可知道?」冷奕勛又道。
長福猛地抬頭,不可置信地看著他:「怎麼可能?他怎麼會死!」
「是啊,他怎麼就會死了?莫說你不信,本少爺也不信,不過,他真的死了,就在昨天,剛查出劉美人的另一塊玉佩屬於他時,他死了。」冷奕勛道。
長福眼裡滑過一絲陰戾,垂下頭不再說話。
「長福,我真該感謝你當初沒有毀掉這塊玉佩,不然,我怎麼查得出,左世子與劉美人之間的關係呢?劉美人肚子裡孩子的父親是誰,如今皇上不問也清楚了,看來,你的確不是殺害劉美人的兇手,本少爺這就命人放了你。」冷奕勛把玩著手裡的玉佩道。
長福愕然地看過來,目光複雜。
冷奕勛卻不再多說話,起身向外走去。
「爺,你真的要放了長福?」宗人府出來後,緋雲詫異地問。
冷奕勛卻回過頭來看她:「你腿不疼了?」
「爺,說正經事呢。」緋雲撇嘴道。
「你在說爺不正經?你倒說說,爺怎麼不正經了?」他燦然一笑,手中扇子輕佻地抬起緋雲的下巴。
一旁的宮女看了羞得垂頭不語。
緋雲瞪他一眼,轉身就走。
被他擁著站在狹小的樹丫中間,鼻間瑩繞著熟悉的檸檬清香,他的懷抱溫暖而堅實,當他一手將她攬入懷時,多少宮女眼神幽怨地看著,只差沒將眼珠子瞪出來。
可緋雲卻一點也不覺得幸運,她的背都快僵了。
那麼多顆樹,他偏要攬著她站在這顆並不太高,樹葉也不甚茂密的枝丫上,剛只容得他一個人落腳,如果不想被他公主抱,她就只能一隻腳踩在他的腳背上,半靠在他懷裡。
緋雲嚴重懷疑這廝是故意的。
終於她忍不住想換個腳,讓自己舒服一些,可剛一抬起,膝美就碰到某處軟軟的,她也沒在意,小心地放下,再提起另一隻。
感覺他身子一僵,頭附近她的,在她耳邊噴了口熱氣,語氣裡帶著戲謔:
「你這算正經麼?」
緋雲還沒回過神來,就感覺腰下某處被硬物抵著。
沒見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走路吧,他、他竟然有反應……
緋雲抬手就推,忘了自己還站在樹上,頓時失足往下掉,某人長臂一勾,及時將她救起,滿眼含笑:「膽小鬼,害怕就抱緊我,雖然你又臭又丑,看在你是我丫頭的份上,我不嫌棄你。」
姐嫌棄你好不好,丫丫的。
「爺,天熱,我想去那邊樹上。」緋雲驚魂未定,但實在不想與他貼得太近,會擦槍走火的呀!
他看了一眼她指的地方,從善如流地點頭,拎起她的後領子一拋,緋雲被他扔布袋一樣掛在一顆搖搖晃晃的枝丫上。
只要稍動,就可能會跌下去,緋雲再一次欲哭無淚,狠狠地瞪視著某個正笑得如狐妖一樣的男人。
冷奕勛聳聳肩,一臉無辜:「你自個要去的。」
緋雲正要罵兩句解氣,他手指一搖道:「莫說話,快看,來了。」
樹底下,長福正艱難地由遠而近,這是通向冷宮的地方,行人極少,也不知那廝如何就猜到他會往這條路上來。
長福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頭也梳洗了一番,看起來比在牢裡時,精神多了,只見他手裡提著個盒子,在離冷宮不遠的地方停了下來。
自盒子裡拿出一個靈位牌放在大石上,然後,再擺上幾色果品,燒了三根香,連磕三個頭後,他直直地跪著,眼裡含著淚珠:
「小姐,長福為您報仇了,您聽到了嗎?姓左的死了,左浩然他死了。」長福邊說邊嗚嗚哭了起來,很傷心的樣子。
緋雲怔住,長福果然是故意留著那塊半月佩的,可他不是淑貴妃的人麼?他為什麼要害左浩然。
「小姐,當年皇上明明喜歡的是您,太子妃也該是你,可確實那賤人害了,小姐,你……你死得好慘啊。」長福邊哭邊用力錘地,滿臉淚痕。
緋雲越聽越吃驚,莫非當年長福的主子也是宮裡人,後來被淑貴妃害了麼?可他為什麼不害死淑貴妃,而是左浩然?
「他死了還不夠,左家還在,奴才不甘心,不甘心啊……」
長福正哭得起勁,突然,四個黑衣人如鬼魅一樣閃出,撥刀向長福刺去。
冷奕勛縱身躍下,只是幾息之間,就殺了三個黑衣人,打殘一個黑衣人的腿,讓他逃不得。
長福愕然地看著一切,等冷奕勛收拾完黑衣人,他看也沒多看一眼,就提起盒子往回走。
冷奕勛冷冷道:「早知道你一心求死,爺也無須剎費周章來救你。」
長福回頭冷笑:「公子不過是想從長福這裡得到什麼,不然,長福一個鬮人,又何須公子費心。」
「不錯,爺是想從你嘴裡得到有用的東西,但是,爺看你也是個忠心的奴才,實非一無是處,爺不想你枉死。」
冷奕勛攔住他道。
「奴才賤命,早該死了,能活到現在也賺了,不虧。」長福仰天一笑,悽然道。
「死當然很容易,就怕心愿未了,不甘心啊。」冷奕然踢了一腳被他俘虜的黑衣人道:「你就不想知道,是誰想要殺死你麼?」
長福突然抽出一杯小刀來,用力扎向那人的傷腿,那人受不住痛,慘嚎一聲。
「咱家以前可是管過慎刑司,會的招法比刑部大堂還多,你要不要都嘗一嘗?」長福陰森森地問道。
說著,馬柄一轉,剜掉那人一塊血肉。
那個痛得大汗淋淋,差點暈死過去,也不等他問,直接招了:「我……我是……七皇子的人。」
長福愣住,「七皇子?他為什麼要殺咱家?」
長福是被冷奕勛無罪釋放的,也就是說,長福被認定並非殺害劉美人的兇手,七皇子為什麼要殺他?
「他還只是個孩子……」緋雲在樹上聽到冷奕勛難過地低喃,俊美的臉上露出一絲婉惜。
那個孩子根本就不正常,比一般的孩子要成熟很多,生在皇家的人,不早熟就要早死,緋雲嘆了一口氣。
當初放火燒劉美人的就是他,連親生母親都想燒死,何況是殺一個奴才。
「好狠的心腸啊,呵呵,也難怪,有這樣不知羞恥的母親,換了是誰不願意吧。」長福怪笑兩聲,轉身就走。
「爺的問題你還沒回答完就想走?」冷奕勛抬手一攔,誰知長福反手一掌劈來,冷奕勛長袖一拂,招式再起,長福卻扯激動地扯住他的袖子。
冷奕勛最討厭別人的接近,抬手就要劈開,就聽長福驚道:「蝶印,你……你怎麼會有蝶印?」
冷奕勛惱火地彈開他的手,「關你什麼事?再不說老實話,爺將你分筋錯骨。」
長福卻象沒聽見一樣,兀自激動地要扒開他的衣袖看。
「莫非你是……你是……」
「你胡說些什麼?」冷奕勛一掌劈開長福道。
長福卻痛哭流涕,瘋了一樣,邊吐血邊道:「蝶印,那個蝶印只有容家人才有,小姐的手臂上就有一個,冷二爺,您不是理國公夫人親生,一定不是她親生。」
冷奕勛俊臉一變,衝過去提起長福:「你說什麼?你家小姐姓容?她手上也有一個蝶印?」
「不錯……」長福仔細打量著冷奕勛的面容,突然仰天長笑道:「好,好,很好,很像小姐,怪不得都說理國公府二公子相貌傾城,小姐當年乃錦泰第一美女,她的兒子差不到哪裡去。」
「阿奕,怎麼樣?你可有所得?」遠遠的聽到夜安離的聲音,冷奕勛目光一冷,拎起長福:「一會公堂之上,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你可明白?」
長福笑道:「放心,二爺想知道的,奴才知無不言。」
「咦,小雲呢?你今天沒帶她來?」夜安離人未到,卻已現緋雲不在。
「我的丫頭跟你有關係嗎?」冷奕勛拎起黑衣人砸過去。
夜安離跳開,嚷道:「你拿個死人砸我,阿奕,我若沾了晦氣,去你家吃一年。」
「睜大你的小眼睛看清楚,那是個活的,這三個才是死的。」冷奕勛白他一眼道。
「夜公子,夜公子,我在這兒。」被掛在樹上快半個時辰,緋雲頭昏腦脹不說,肚子也痛得很,看見夜安離如遇救星。
夜安離眼睛一亮,大喜道:「小雲,你來了?在哪呢?」扔下黑衣人四處張望。
冷奕勛正替長福上藥,聽了將藥瓶子一扔:「你自個上。」手臂一展,一條白索纏住正躍上半空的夜安離,往下一扯,靖北侯世子便被重重地摔在地上,半天沒動靜。
緋雲心虛地捂臉,就見那白索又向自己纏來,臉都白了,忙道:「爺,夜公子真沒用,比爺你差遠了。」
但她還是被纏著往下一扯,眼看著直挺挺摔下,緋雲閉上眼睛。
塵土飛揚,某人竟然沒有接住她,還說什麼讓她信他,呸!吐掉口中的泥草,緋雲憤怒地爬起來沖某人揮拳頭:「你太過份了,有武功很了不起嗎?就會欺負弱女子。」
冷奕勛斜眼看她,懶懶地說道:「有武功當然了不起,你有嗎?有本事你欺負回來啊。」
緋雲氣結,瞪他一眼,過去扶夜安離:「夜公子……」
還沒摸到夜安離的衣服,後領子又被人拎起:「再不走,我把你扔回樹上去。」
夜安離一躍而起,突然一拳向冷奕勛砸去。
冷奕勛閃過,回手就是一扇,夜安離卻是虛招,長臂一勾,將緋雲攬在懷裡:「小雲,還是你心腸好,關心我,不像某個人面獸心的……哎喲,阿奕你來真的?」
吵鬧中,冷奕勛和夜安離帶著長福和黑衣人到了武德殿,皇上正與幾位大臣議事,聽到通報,皺眉讓冷奕勛在殿外等,屏退大臣,讓侍從領冷奕勛幾個進殿。
看見跪在地上的黑衣人和長福,皇上臉色陰沉。
「阿奕,看來你今天是想給朕一個真相了?」
「不錯,至少真兇已經浮出水面,是否水落石出,還要看這兩個奴才說不說真話了。」冷奕勛道:
「臣放了長福,就是想引出幕後之人,果然有四個黑衣人要殺長福,被臣截殺,只留了這一個活口,他說,是七皇子指使的,此事關係重大,臣還是當著皇上的面審問比較妥當。」
皇上臉色更沉道:「他果真說是七皇子所為?」
黑衣人顫聲回道:「皇上恕罪,確實是七皇子令奴才幾個殺死長福的。」
「你自稱奴才,你不是御衛軍?」
「奴才……奴才不是御衛軍,奴才是柱國公府護衛。」黑衣人道。
「柱國公府!又是柱國公府。」皇上怒氣沖沖,「來人,帶七皇子來,才七歲的兒童,朕倒想看看,他究竟想怎樣!」
七皇子一進殿,看見黑臉的皇上,唇瓣就委屈地厥起,怯怯地喊道:「父皇。」泫然欲滴的樣子成功地讓皇上的臉色緩和了些。
「這個人你可認得?你為何要殺長福!」語氣雖然嚴厲,眼神卻柔和多了。
「父皇,您說什麼?兒臣不懂。」七皇子一臉懵懂地問,挨蹭蹭地挪到皇上身邊,直往皇上懷裡鑽。
皇上心都快化了,柔聲道:「可你勛哥哥說,黑衣人是你指派的。」
七皇子哇地一聲哭了起來:「勛哥哥,你真的不喜歡我了?」
冷奕勛濃眉快攏成小山峰,踹了黑衣人一腳:「你自個說,是誰指使你的。」
黑衣人剛要說話,七皇子便衝過來甩了他一巴掌:「狗奴才,別以為本皇子小,你就可以隨意欺負,你分明是左家眷養的奴才,本皇子哪裡可以指使得了你?」
皇上道:「阿奕,你也聽到了,不是皇兒指使的……」
「皇上,若只憑一人之言,自然不能為證。」冷奕勛一拍手,墨竹押著一個太監走了進來。
七皇子一見,小臉就有些白。
「皇上,這個奴才是臣在暢春樓抓到的,當時,他正在清理暢春樓里的一些東西。」冷奕勛道。
「什麼東西?」皇上問道。
一名侍衛端了個黑呼呼的盆進來,正是緋雲在暢春樓里現的。
「有人在這隻盆里裝入浸了黑油的棉花,放在劉美人的床下並點燃,如果不是劉美人幸好不在寢殿,可能早就被燒死了,也不會生後來的兇殺案。而這個奴才,就是在小雲現這個火盆之後,去毀滅證據的,被臣逮個正著。」冷奕勛冷冷地看著七皇子,漫不經心地說道。
「皇兒,你還有何話說?」皇上痛心地問。
「父皇……兒臣……兒臣只是覺得那個火盆好嚇人,想讓小順子扔了它,兒臣不知道什麼黑油,更不知道什麼證據不證據啊,老師也沒教過這些,勛哥哥為什麼要這樣說啊?」七皇子一臉迷茫委屈,粉嫩的小臉上掛滿淚珠,烏黑的大眼裡全是惶懼。
「那麼這個呢?這可是在延嬉宮找到的,黑油這種東西可並不多見,錦泰國內並不產,只有軍中和宮裡會有一點。殿下的宮裡為什麼會收藏有?」冷奕勛讓人拿進一個黑色陶罐里來,揭開蓋,一股刺鼻的氣味頓時瀰漫在空中。
「所謂的雷劈原來就是這個?」皇上的臉色越來越陰沉。
七皇子眼神閃爍,撲向皇上:「父皇,兒臣沒想殺她,沒想殺她,只是想將她趕出暢春樓,她是兒臣的生母啊,兒臣就算恨她,也狠不下心……」
「真的是你?」皇上怎麼也不願相信,他唯一的、最疼愛的,幾乎寄予全部希望的兒子竟然才七歲就知道用黑油殺人,殺的,還是親生母親,還指使人殺人滅口!
「父皇,沒有,兒臣真沒有殺母親,真的沒有。」七皇子撲過去辯解。
皇上猛然將他推看,象看怪物一樣看他。
兒皇子眼裡露出惶然之色:「真的沒有,兒臣只是恨她不知廉恥,兒子不希望她再呆在暢春樓里繼續那羞人之事,只要趕出暢泰樓,她就再也不能與那人相會……」
「你……你看見她與人私會了?」皇上震驚地問。
「是的,兒臣看見了,而且不止一次,暢春樓里有個秘道,可以直通到後山,他們……他們就在那裡相會。」
七皇子眼裡露出憎恨之色:「那個男人,道貌岸然,斗膽包天,竟然敢染指父皇的女人,兒臣的生母,這是奇恥大辱,兒臣不能容忍,不能。」
「所以,你先殺設計殺了劉美人,再殺那個男人?」冷奕勛道。
七皇子猛然看過來,目光陰戾冷峻:「你胡說,我沒有殺母親,我沒殺她。」
「是,你只是想把她趕出暢春樓嘛,可是,你沒想到的是,她懷孕了,你知道她肚子裡的孩子不是皇上的,她的醜事很快就可能被揭穿,你就會有個不知羞恥的盪母,你害怕聲名遭受影響,你害怕會被臣子們看低,被宮妃們恥笑,所以,你最終還是下手殺了她,對不對?」
冷奕勛清潤的眸子裡蘊著痛惜和無奈之色,這或許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真相吧。
「不是我,我是想殺她,但殺她的不是我,是左浩然,他得知劉氏懷有身孕,逼她打胎,但她不肯,所以才起了殺心。」七皇子矢口否認。
「左浩然死了,死無對證,所以再怎麼說,你也不會承認了是嗎?那你為何還要殺長福?」冷奕勛搖了搖頭,真的難以相信,七歲的孩子心機如此深沉,事到如今,還能沉穩鎮定地為自己辯駁,洗脫罪名。
「我……我……我只是……」七皇子張口結舌,半晌,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放聲大哭:「真的不是我,左浩然死了,他們兩個都死了,一個是我的娘,一個是疼愛我的表舅,都死了,人都死了,以前所做的一切也就隨著他們的死該消逝才是,我殺長福只是想替他們遮掩。」
他哭得傷天傷地,鼻涕眼淚一把抓,小小的身子倦成一團,一副惶然無助的樣子,到底只是個七歲的孩子,再早熟,娘親的離去也會讓他傷心,讓他害怕,生他的那個女人身份卑微,他本就心存怨恨。
身為皇上唯一倖存的兒子,卻遲遲得不到晉封,別說封為太子,連王爵也沒有。
小小的孩子在深宮裡嘗盡冷暖,稍懂事就學會了如何討人喜歡,惹人憐愛,如何人前一面,人後一面,殘酷的陰謀爭鬥逼得他心智早開,這個歷程又何償不殘酷艱辛?
誰不願意童年只單純地偎在父母懷裡撒歡笑鬧,開心玩耍?
緋雲鼻間酸澀,不忍再看,不管七皇子有多冷酷陰狠,在她眼裡,都只是個生在皇家的可憐孩子。
有時候,出生高貴又如何?也許還不如一個小小的奴才來得自在。
皇上痛苦地閉了閉眼,顫聲道:「你……太讓朕失望了。」
七皇子身子顫了顫,仰起小臉:「父皇,兒臣知道錯,兒臣再也不敢了,父皇您不要生氣,您有舊疾,太勞心會引……」
皇上再也控制不住,將他緊緊抱在懷裡,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道:「是父皇不好,父皇……太忽視你了。」
七皇子鑽在皇上懷裡嚶嚶哭泣,皇上憐愛地撫著他的頭,一時間,場面溫馨寧靜。
緋雲被這有愛的畫面感動了,偷偷抹了一把眼角。
「長福,你現在可以說說,當初是如何現劉美人的屍體,又為何要大費周章將之運回景樂宮的。」一個不和諧的聲音打斷了父子倆的互動,冷奕勛懶散地往椅子上一靠,一點也不認為自己很殘忍。
皇上皺了皺眉:「阿奕,事情已經水落石出了,就不要再深究了吧。」
「皇上就不怕趙美人何美人揚美人哪天也突然懷個孕出來讓您操心?」冷奕然毫不客氣道。
皇上的臉頓時黑了,怒道:「阿奕,你大膽。」
冷奕勛冷笑:「皇上准臣便宜行事,臣在執行您的旨意,不大膽如何便宜行事?」
這傢伙是活得不耐煩了麼?再傲嬌冷酷毒舌,也該看人說話啊,竟然拿皇上的綠帽子開玩笑,哪個皇帝受得住?
緋雲心裡一急,就偷偷扯他的衣袖。
那廝回頭對著她就是一扇子:「扯什麼扯?你怕他會殺了我麼?不過也是,他素來只愛聽好話,更分不清真情與假意,這個破聖旨不要也罷。」說著,起身從懷裡拿出聖旨來扔在桌上,拉起緋雲的手就走。
夜安離一直不知說什麼好,一見如此,臉都白了,忙向皇上道:「皇上息怒,阿奕素來率直,您……」
皇上卻怔怔地看著冷奕勛的背影,俊眸中浮出一層濕意,擺手道:「阿奕,你回來,不是要問清案子麼?朕聽著就是。」
緋雲驚得小嘴合不上,拽了拽某個仍賭氣往前沖的男子:「二爺……」
某人頓住,瞪她一眼:「作什麼?」
「我想聽長福怎麼說,都查了這麼久,最後放棄太可惜了。」丫的明明心軟了,偏是嘴硬,找台階呢,幼稚!
冷奕勛果然不情不願道:「看你辛苦了一場的份上,不然……」
轉回頭,觸到皇上湛湛的眸子,竟然不自在地別開了眼。
怎麼會有這樣的男人啊,分明就是個心智不全的大男孩嘛。
「皇上,七皇子雖然沒有親手殺害劉美人,卻是主謀之一,奴才一直服侍貴妃娘娘,深得貴妃娘娘的信任,左浩然與劉美人之間的苟且,奴才是知曉的……」
「你說什麼?淑貴妃也參與其中?」皇上震驚地打斷長福的話。
長福唇邊勾起一抹譏誚:「皇上,奴才是貴妃的人,行事不得貴妃的許可,奴才是會掉腦袋的。」
皇上頓坐下來,眼中儘是疲憊之態。
「劉美人有孕之事敗露後,七皇子就起了殺心,他讓奴才假借左浩然之名約劉美人出來見面,原本是想讓奴才刺死劉美人的,左浩然不知如何得了消息,急急趕來,阻止了奴才。
並讓奴才先行回宮,奴才回長春宮時,卻在路上看到了已經身死的劉美人,忙去回稟淑貴妃,淑貴妃當時也嚇到了,想了很久,才讓奴才想法子把劉美人弄回景樂宮,製造她死於景樂宮的假像。」
「一派胡言,皇上,您不要輕信這個狗奴才的話,他是恨臣妾,才會如此啊。」淑貴妃從外面進來,哭道:「這是他在冷宮前祭拜的靈位,皇上您看,他祭拜的是誰?」
「婉清?長福,你是……」皇上一見那靈牌,激動地上前握住,震驚地問。
「皇上,臣妾也是才知道,他是容家的家奴,是為了給容婉清報仇才進的宮,這一切,全是這個奴才設計策劃,陷害我左家的。」淑貴單薄的身子立在殿中,柔弱得風一吹就會飄走一般,眼神卻銳利如刀。
「如此說來,那塊半月佩也是長福假造的,七皇子也是長福的共謀人?」皇上卻冷笑道。
淑貴妃怔了怔,哭道:「皇上,劉美人是臣妾的表妹,與家兄也是親如兄妹,當初家母確實有將她許配給家兄的心思,這才在她及笄禮時,送了她半月佩,另一塊在家兄身上,可不能僅憑一塊玉佩,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家兄頭上。
想我左家,世代忠良,為錦泰守衛邊關數十年,多少兒郎戰死沙場,家兄自幼忠厚良善,守禮守矩,又豈會做下如此不顧人倫廉恥,毀家滅族之事,家兄身世顯赫,一表人材,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何必如此大膽,冒生命危險與劉美人有染,這不合邏輯啊,皇上明鑑啊。」
淑貴妃聲淚俱下,唱作俱佳,一席話,讓皇上果然沉默無言。
「左兄還真是會挑時間死,一查出另一塊半月佩是屬於他的,他就死了。」冷奕勛涼涼地說了一句。
「是啊,還死得很慘,面目全非,只是不知左兄何時脖子上會生了白斑症,娘娘與左兄是親兄妹,如此貌如天仙,不會也有白斑症吧。」夜安離嘆了口氣道。
「白斑症?」皇上愕然地問,轉而眼神陰摯地看著淑貴妃道:「來人,送貴妃回長春宮,沒有朕的允許不許離宮半步,也不許外人進宮探視。」
淑貴妃臉色大白,撲跪過去道:「皇上,皇上,您要相信臣妾,臣妾真的毫不知情啊!」
皇上一腳踹開淑貴妃大喝:「還不拖走?」
兩名太監將淑貴妃拖走,淑貴妃還在大哭:「皇上,家父年邁,剛受喪子之痛,求皇上開恩……」
皇上氣得一拳擊在桌案上冷哼:「左氏,你休拿左家來壓朕!」
七皇子被皇上送到相國寺去齋戒半年,為生母劉美人祈福,劉美人對外的死因是心臟猝死。
長福和七皇子身邊的一干隨叢被棒殺,至此,劉美人之死一案暫告終結。
而最得利的就是賢妃,淑貴妃雖然未被奪去封號,卻被皇上禁足,連時限都未定,很可能就此終老長春宮了,與打入冷宮無異,賢妃雖未升位,因皇后身體病弱,長年不管事,掌管後宮的大權很自然就落在她的身上。
緋雲回理國公府的路上,緋雲在馬車裡問冷奕勛:「爺,你就眼睜睜看著長福被捧殺?」
冷奕勛挑眉看她:「不然呢?」
「當然得救出來,爺,他可能是你娘親的……」
話還沒說完,人就被他勾住脖子擁進懷裡,笑得痞痞的:「小雲是在關心我嗎?」
這廝不知道他的顏值有多高,有多誘人嗎?沒事玩暖昧,心率不齊是會生病的好不好!
「爺,你的娘親她……」緋雲掙扎著想從他懷裡出來。
聞言,他冷冷推開她,「與你有關係嗎?」
緋雲氣結,算了,這個男人就是個怪物,他的事她再也不想多問。
扭頭挪開些,與他保持距離,掀帘子看窗外。
「小雲,坐馬車悶不悶,我帶你騎馬逛大街好不好?」跟在車外的夜安離笑問。
「不了。夜公子,你這是回靖北侯府嗎?」如果真敢下去與夜安離同乘一騎,誰知某人又會用什麼法子罰她,緋雲現在學乖了,儘量與夜安離保持距離。
「餓死了,查了一天的案子,哎,我說阿奕,你該請我吃頓飯吧,我堂堂大理寺卿可是給你當了好些日子的跑腿小弟。」
話音未落,從車裡射出一枚銅錢差點削掉夜安離的冠,某人涼涼地聲音傳出:「也不知當初是誰案子破不了,哭著鬧著找我借人,如今結了案,還敢讓我請客,好啊,爺大方點,錢給你了,一會你會帳,春喜,去迎賓樓。」
「一枚銅錢你去迎賓樓,一個大餅也買不到。」夜安離氣得哇哇直叫。
春喜卻在迎賓樓前停下,冷奕勛攬住緋雲下車,邊往裡走邊吩咐:「春喜,記得點黃燜水鴨,水晶對蝦,紅燒鮑魚,清蒸桂魚,糖醋小排,再加幾個清淡的小菜,嗯,暫時就這些吧,少了再點。」
「喂,你吃得了這麼多麼?你乾脆點全席呀。」夜安離幽怨地大叫。
「我家小雲喜歡,吃不了可以打包。」冷奕勛牽著緋雲施施然上了二樓的雅座。
還真都是她喜歡吃的,這些個菜,少說要十兩銀子,緋雲有點心虛地回頭看夜安離。
夜安離對她眨眨眼,笑得溫暖:「小雲還喜歡什麼,儘管點,別跟安離哥哥客氣。」
緋雲感覺鼻子好酸,眼睛澀,他竟然讓她叫哥哥!他是尊貴的侯府世子,她只是卑微的小丫環,等級如此森嚴的時代,這個的稱呼有多越矩,就有多暖心。
「謝謝!」緋雲真誠地說道,聲音軟軟地,帶著濃濃的鼻音。
前面的人回頭淡淡看了她一眼,冷笑:「他的妹妹多了去了,翠紅樓的頭牌也是他妹妹。」
這個人不剎風景會死!
緋雲甩開他的手,徑直坐下。
「小雲,別聽阿奕的,你在安離哥哥心裡是不一樣的。」夜安離小聲道,語氣真誠。
菜上桌,熱氣騰騰,緋雲很快被美食吸引,正要開動,婉里就多了一隻大鴨腿,一隻鮑魚,一塊小排。
抬頭間,某人仍是冷冰冰的樣子,看都懶得看她,一隻修長如玉的手卻忙著給她夾菜,很快碗裡就裝不下了,緋雲吸了吸鼻子,其實他就是嘴毒點,人還是蠻好的。
「難得有不要錢的,多吃點,免得回去浪費爺的糧食。」
就不該被他感動!
緋雲埋頭就吃,美食療傷。
「阿奕,這案子難道就這麼了結了?皇上就這麼放過左家?」吃到一半,夜安離問道。
「左家勢大,數十年來在軍中培植不少勢力,再加之邊境不穩,皇上又病弱……」冷奕勛替緋雲剝了只蝦放在她碗裡道。
緋雲看著碗裡白嫩嫩的虲仁有點愣,他卻很自然地用指尖上沾滿醬汁手,又剝另一隻。
他有潔癖,緋雲記得以前吃蝦都是墨竹替他剝的。
頭上挨了一記:「什麼呆,快吃!」
緋雲摸頭,一手醬汁,抬眼瞪他。
他抬手就向她揉來,嚇得緋雲起身往後跳,他笑著拈了她碗裡一直沒動的鴨腿吃了起來。
緋雲撲過去就想搶回。
迎賓樓的鴨做得太油膩,所以緋雲吃了一口就放下,他竟然吃她剩的。
「你們兩個夠了好吧,我還在,我沒死也沒瞎!」夜安離看不下去了,放下筷子吼。
他們又沒什麼!可臉還是悄悄紅了,緋雲心虛地坐回位置,扯開話題:「夜公子可查到死者的真實身份?」
「當然,你安離哥哥出馬哪有查不到的。」夜安離滿臉得意:「永福街前些日子失蹤了一個男子,年歲大約三十,個子身量都與左浩然相差無幾,他家有白殿風病史,脖子上有白斑。」
「左浩然可能對劉美人是有真感情的,不然也不會冒著生命危險去宮裡與她私通,以他的意思,原本只想讓劉美人打掉腹中胎兒的,卻被七皇子逼著殺死了自己的心愛之人,他對七皇子倒也不錯,若是換了別人,或許會殺了他滅口呢。反正他左家勢大,皇上沒有子嗣對左家只有好處沒有壞處。」緋雲感嘆道。
冷奕勛和夜安離同時抬頭看向對方。
「有什麼不對嗎?」緋雲莫明地問。
「或許,我們可以去相國寺守株待兔,再或者,演一齣戲,可以引左浩然現身。」夜安離一敲桌子道。
「此計可行,不過,也要多派人手留意柱國公府的舉動,左浩然詐死,他在軍中的職務就等於是放棄了,淑貴妃又形同打入冷宮,現在的情形對左家很不妙,如果左家有不臣之心的話,肯定會有動作。」冷奕勛想了想道。
「那我回去找父親商量部署。」夜安離起身道。
一回理國公府,賢妃娘娘的賞賜就來了,冷奕勛的自是不必說,珠寶器玩盡好的來,緋雲得了兩匹上等絲絹,一副紅珊瑚頭面,這對她來說,是一大筆財富。
看著桌上的東西緋雲秀眉緊蹙,為什麼不直接賞銀子呢?也這知這幾樣東西折成現銀會是多少。
腦袋被戳得像雞啄米,墨竹氣不過道:「我可也沒少跑腿兒,賢妃娘娘也太偏心了些,為什麼就你有賞?你還一臉的不如意,真是欠打。」
緋雲嬉笑著趕緊將東西包進懷裡,生怕被墨竹搶了去:「墨竹姐姐你比我有錢嘛,我姐姐都十八了,我得給她賺嫁妝。」
墨竹的眼神柔和下來,拍了拍她的背道:「傻子,你這麼能幹,爺不會虧待你姐的,到時候肯定會將她風光大嫁。」
一個丫環,能嫁得多風光?
除非,能改變自己的命運,離開理國公府,這才能給姐姐一個體面的未來。
兩人正說著話,小丫頭墜兒來稟:「緋雲姐姐,正院的彩蓮姐姐過來了,說是太太請過去。」
彩蓮不是在清和院冷玉蓉跟前當差的麼?怎麼去了正院?
緋雲忙迎出去,就見彩蓮笑咪咪地立在穿堂里。
「彩蓮,好久不見。」緋雲熱情地將她讓進屋裡,她見墨竹在,忙行禮,墨竹冷哼一聲,出去了。
彩蓮尷尬地笑了笑道:「小雲,聽說你立了大功,賢妃娘娘給你不少賞賜!」
滿眼的羨慕讓緋雲不好意思,指著桌上的東西道:「也沒什麼大功,是賢妃娘娘看在二爺的面上賞的恩典,彩蓮,你怎麼去了正院?」
彩蓮眼神黯了下來:「三小姐那個人你也是知道的,脾氣不好,稍有不慎就又打又罵,前回我打壞了一個花瓶,被她抽了十鞭子,正好太太看見,就把我要了過去。」
緋雲嘆息道:「做下人就是如此,沒有一點尊嚴,對了,你知道太太找我過去做什麼?」
彩蓮臉上又有了笑:「是好事,小雲,你以後騰達了,可別忘了我這個姐妹啊。」
理國公夫人有多恨自己,緋雲心中很清楚,她找自己能有什麼好處?
緋雲笑了笑,跟著彩蓮往正院去。
理國公夫人坐在正堂喝茶,與顧雪清有說有笑,看那樣子,兩人之間的芥蒂似乎已經消除了。
見緋雲進來,理國公夫人滿臉是笑:「喲,才多久沒見啊,這丫頭出落得越水靈了。」
顧雪清道:「小雲原就底子好,在寧墨軒這段時日養得好,真真成了個小美人兒。」
緋雲行完禮,默然立在堂中。
「娘娘給你的賞賜可瞧見了?」理國公夫人笑道。
「見著了,娘娘錯愛,緋雲感激不盡。」緋雲道。
「娘娘的確很欣賞你,還在怪本夫人以前虧待了你們姐妹呢。」理國公夫人邊說邊從桌上拿起一張紙道:「這是你的身契,你娘以前也是我跟前得力的,可惜死得早,這些年,我事多,也確實沒有看顧好你們姐妹,你可怨我?」
賣身契?這是要還自己自由之身?緋雲兩眼熱地盯著那張紙,激動道:「奴婢從沒有怨過太太,太太是掌管著整個國公府,事多人雜,哪裡看顧得那麼周祥。」
理國公夫人點頭道:「是個懂事的孩子,怪不得你能得了阿奕的心,連國公爺對你也是讚賞有加。娘娘給你的那些個料子頭面不算什麼,真正的賞賜在這裡。」
理國公夫人揚著手上的那張紙,緋雲只差沒衝上去搶。
「娘娘的意思是,削了你的奴籍,你家世代為奴,能削了奴籍做回普通人,這是天大的恩惠,原本這事也並不難,不過,本夫人和國公爺商量,覺得這還是太薄待你了,決定給你更大的恩典,你可願意?」理國公夫人笑著又將賣身契放回盒子。
緋雲的心隨著那盒蓋一起被關住,說不出的憋悶。
苦笑道:「奴婢但憑太太作主。」
理國公夫人對顧雪清道:「就說這孩子是個可心的,將來,有她在我跟前陪著,也解我孤苦寂寞。」
顧雪清道:「婆婆,您還有雪清陪著您。」
理國公夫人眼圈就紅了:「你正直青春,大好的年紀怎麼能讓你一直困守在國公夫,終究是要嫁的。」
「婆婆……」顧雪清也哭了起來。
兩婆媳抹了一會子淚水,顧雪清才對緋雲道:「小雲,太太的意思是,要抬你做姨娘,給側室的名份,這對你來說,確實是天大的恩典,一會子太太會跟阿奕提,阿奕素來疼你,只要你願意,阿奕肯定不會阻攔你的前程。」
緋雲愕然抬頭,抬姨娘,還給側室的名份?問題是,她要嫁給誰?
「看這孩子,高興壞了吧,來人啊,給緋雲拿聘書和聘禮來。」理國公夫人自顧自笑道,完全不理會緋雲驚愕莫明的臉色。
「太太,奴婢年紀還小……」緋雲剛想說知,又被理國公夫人打斷:
「小什麼,過完年就十七了,早到了許配人家的年紀。」
「可是太太要把緋雲許給誰?」緋雲再遲鈍也猜到了一些,只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想。
「讓你當理國公側夫人,這個恩典還不大嗎?將來只要你生了一男半女,就給你請誥命,多少奴才想都想不來的前程。」
理國公側夫人!
理國公有四十好幾了,就快到知天命的年紀,竟然讓自己嫁給他做小!還一副施恩的面孔!
緋雲氣笑了。
「多謝太太和國公爺厚愛,緋雲自認命薄福淺,自小就是掃把星,只怕會壞了國公爺的運程,實在不合適當國公爺的側室,府里比緋雲福氣的女子多了去了,請太太重新考慮人選。」
「什麼掃把星不掃把星,當初你娘是難產,你爹也是聽了這個消息受不住才出的事,又怎麼能怪到你的頭上來,雖說府里的好女子不少,但姻緣也講究個緣份,國公爺看中了你,就是你的福氣,你就莫再推託了。」理國公夫人臉上雖然有笑,眼神卻冷了下來。
緋雲還想說什麼,國公夫人又道:「昨兒個慈濟寺的智賢大師算過,六月初六就是好日子,只是你命中帶煞,須齋戒理佛三日才能成親,你也不用回寧墨軒了,本夫人會派人支會奕兒的,你先去廟裡齋戒,等日子一道,就成親。」
她這是想要先斬後奏,根本不理冷奕勛的看法,緋雲還想著回去稟明冷奕勛,以他那驕傲又護短的性子,肯定不會同意,可如今,她根本就沒法子回去,也不知冷奕勛知不知道消息……
緋雲心中大急,思襯著如何先脫了身再說,但已經來不及,兩個婆子一邊一個上來拖住她。
緋雲向顧雪清看過去,滿眼央求,顧清雪面露同情之色,卻似有難處,安慰她道:「小雲,太太給你的恩典已經很大了,你是個丫環,能當國公府的小夫人,幾乎是一步登天,你要認命……」
她竟然勸自己就範,原本以為她明事理,心善良,沒想到竟然也是如此世故刻板!
「可是大少奶奶,不管是什麼樣的恩典,也要承受之人覺得幸福那才是恩惠,強人所難又何來的恩?」
緋雲身子一擰,甩開兩個婆子,轉身就往外走。
「大膽賤人,不要給臉不要臉!」理國公夫人氣得一拍桌子道。
正堂大門在緋雲踏出的前一秒被關上,四個婆子衝過來,將緋雲團團圍住。
「臉不是別人給的,是自己的,太太,我雖然是個奴才,但我也是有尊嚴,有人格的人,你所給的恩典在我看來,就是垃圾,是火坑,我不願意嫁,就算你強逼我也沒有用。」緋雲研判著四周環境,考慮要如何才能出逃,或者,找人送信給冷奕勛。
「你……竟然敢說理國公府是火坑,真是膽大包天,你以為,有阿奕護著你,你就真的無法無天了麼?來人,拖下去關起來。」理國公夫人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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