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銀袍男子才邁開僵硬的步子朝著閣樓的東廂走去。
紫藤居。
看著這三個娟秀的字體,心中隱隱有些異樣,卻是不甚在意的入了廂房內。
紫砂早已隨著銀袍貴公子的小廝而來,一陣客套的寒暄之後,紫砂將袖中紅色的酒單與菜單承上。
男子漫不經心地伸出修長的手,拿起尚為溫熱的紅簿。
千奇百怪的酒名入目,他微覺有趣的勾唇,倒是全京城的酒館只有這隱月樓會給酒取這麼多的名字。
游杏許久都不見自家少爺笑了,這會兒見少爺如此一勾唇,游杏心中也難得高興,少爺,能開心也自是好的。
末了,銀袍男子放下手中的紅簿,朝著紫砂道:「將你們這最好的酒各取一壇來,再將最好的菜各弄一份。」
紫砂記下後,柔聲道:「公子稍等。」
紫砂走後,洛浮生從座椅上站起,這才瞧見廂房裡頭還有兩名婢女模樣的美人,方才進門時因為景致所吸引,故沒有多留意的走進來,便也沒有注意到。
洛浮生瞥了她二人一眼,冷聲道:「你們出去吧。」
那二個美人相視一望後,柔聲齊道:「是,公子。」
說著扭動著纖腰離去,一陣花香飄來,洛浮生不適地皺眉。
游杏忙去掩門,洛浮生欣賞著這廂房裡頭的陳設,屏風上繪著的也是紫藤花,屋內正中房頂上,有一盞巨形的宮燈。
從此處望上去,只能隱隱瞧出那宮燈罩面上的圖案亦是紫藤花。
來時略有耳聞,此樓閣的閣主有可能是名動天下的子衿公子。
子衿公子之名無疑是大雍許多人都知曉的,他手下的宮燈更是得無數人賞識,能有幸得他一盞宮燈,必定是價值連城。
洛浮生微垂下眼,此時紫砂已將美酒佳肴由小廝取來。
「公子,這五款酒是本閣里如今最好的五款,每一瓶酒的酒瓶上都寫有酒的名字。」紫砂又從袖子裡頭拿出一本靛青色冊子來,「這是這五款酒的名字來歷和簡短介紹。」
紫砂講述完又同身後的人道:「上菜。」
身後幾個乖巧的小廝將菜全部端上去,沒錯,有幾個就是藥莊子裡頭有來的藥童,如今閣樓里忙的時候就來幫忙,不忙的時候就去顧九在長安安置的一處新藥莊裡頭幫忙。
有幾道菜是煲湯和鐵板牛肉,奇燙無比,洛浮生能清楚的瞧到有,兩個少年即使是隔著白布巾子,小手已經被燙得鮮紅鮮紅的了,兩個少年淚眼汪汪的,咬牙忍者也沒有呼痛,這幾日都是見識到紫砂管事的嚴厲了的。
昨日有一個小廝得罪了一個客人,紫砂管事給那客人連賠不是,又送了「秋詞」酒,還將那小廝關了一夜的柴房。
「公子慢用,小的告退。」紫砂說道,領著那群小藥童們出去了。
方出紫藤居,紫砂便上去檢查那兩人的手,瞧著那燙壞了的小手,心中一緊,從懷中又摸出一瓶藥膏來。
「你們分著用吧。」紫砂說道,人早已往櫃檯而去。
旁人都以為紫砂是個心冷的,其實不然,只是他跟著九爺時間最長,那些待人嚴厲的事情便是由他來做,畢竟如今長安不比軒城了,話不得多說,事不得做錯,他對他們嚴厲,便是不希望底下的人行差步錯,給九爺惹上了麻煩。
紫砂清秀的眉目,愈發變得冷硬,不是他生來便是冷硬的人,只是,他明白自己所有的改變,都是為了報答九爺的知遇之恩,沒有九爺,便也沒有今日的紫砂。
「紫砂管事,杜大酒師要你去一趟,說是下個月份新推的酒出來了,等著閣主定名,要你先去一趟。」一個中年僕從上前來。
「嗯,我知道了。」紫砂頷首對那人說道。
——
「爺,你說你難得休息一次,就出去走走吧,你看今天天氣多好,難得的大晴天不是麼?」
小易將被褥子都抱了出去,邊用檀木棍子敲打,邊同著坐在一旁不遠處的木椅上搖搖晃晃的「小老爺子」說道。
其實不然,晨起藥浴之後,寡月又練習了一下內功心法,又同蕭肅舞了一炷香的劍,便是累趴了坐在搖椅上慵慵懶懶地曬著太陽。
先是喚寧遠給他隨便拿了一本書來,又喚小易將各個房間裡頭的被褥子抱出來曬太陽。
寧遠是忙前忙後的端茶几,送茶果,添著茶水。
小易頓覺得自家主子這日子真向著「小老爺子」靠近了,只是那「小老夫人」何時才得進門啊?
末了,日頭差不多要上頭頂的時候,那人將手中的書蓋在了臉上。
陽光太大,「小老爺子」看不下去了。
於是,被褥子曬完了的小易,將手中滿滿的一大碗醃製酸梅子全消滅殆盡,又頗為無可奈何地瞧了眼搖椅上的白衣少年。
小易湊近了些兒,以為寡月是睡著了,不敢打擾。
哪裡曉得,搖椅上的那人突然坐起來,方才他似乎想起了幾日前小易說的一句話。
「爺,咱東城就白馬寺旁邊的茶樓換成了『隱月閣』。」
那時他急著回去,沒有在意,卻在方才,不經意間想起。
素白的長袍滑落下來,少年白皙修長的手一撫衣擺的褶皺,清澈的眉目微微一動,他眸光落在一旁嚇了一跳的小易身上,薄唇微揚:「方才不是說要出去的嗎?還不去準備?」
「是……爺……」小易錯愕的頷首離開,朝著馬廄走去。
小易將馬車弄到宅院外頭,就見寡月同蕭肅一起出來。
小易心道:悲催的小寧遠守家,一會兒他給寧遠多帶些兒好吃的便是,沒辦法他們這一屋子人飯都做不好,若是衛箕在還好,若是他和寧遠做飯,那便是湊合著吃,主子做飯好吃,可是總不能讓主子經常給他們做吧……小易如今也在到處找好廚子進府。
「爺,我們直接去『隱月閣』嗎?」見主子同蕭肅上馬車,小易問道。
「嗯,去瞧瞧。」少年雲淡風輕地說道。
蕭肅與小易坐在外頭,邊趕車,邊閒聊一些,有說京城哪一處又在建什麼池子,又有說起西涼的六皇子如今聽人說似乎是被囚禁在皇宮裡頭。
西涼六皇子住進了大雍皇宮?
車簾後的寡月身子又震了一瞬,西涼的六皇子被捕一事雖說是早有耳聞,但因他久未收到夜風的來信,又因覺得此事茲大,恐是大雍之計謀,便也沒有多想。
若是真是西涼的六皇子……
馬車中的少年,眉目陰鷙,當年陰氏勾結西涼一事,若是真如史實所言,西涼人又豈會不知,若是西涼人的反間之計,西涼的皇子能否知道?
想到這裡,寡月心中一緊,如此一來他倒是有幾分想見一見這西涼六皇子。
◆西涼祁連山
似乎是幾月以後,慕七才感受到自己拆掉了厚重紗布的四肢可以活動了,那一場戰役他不光是身中數箭,而且滾下山坡落入河流之中……
若不是娥黃綠衣,他即使不是血流殆盡而是,也會淪為猛獸腹中餐。
一眼猩紅的血色已成為過去,僵硬不得動彈,渾身酸痛似刀割的感覺尤同昨日,如今他依舊能緋袍飛揚的站立於祁連之巔。
他註定不會有二哥一般的膽識與氣魄,也註定不會成為如六哥一般的偉岸男子。
六哥……
妖冶的眉目里,染上冰霜,如三尺寒冰……
緋衣男子雙耳微凜,似乎是聽到了身後的腳步聲,那人武功極高,能讓他聽到腳步聲便是有意為之。
緩緩地,他轉過身去,朝那人勾起一抹妖嬈的笑。
那男子無奈一笑,面容沉靜,眸光淡淡,毫不受他所惑。
慕七狐狸眸子一眯,邁動著仍舊有些僵硬的腿朝那人走去。
「七殿下,我們來進行一個交易吧。」雪白色衣袍的男子淡淡地朝緋衣男子道,「本座救七殿下和二殿下的都不作數了,本座可以將其他幾個皇子救出,當然……除六皇子以外的……你能否告訴本座你的全部故事?」
慕七猛地望向男子,鳳眸驚懼,卻又飽含……希冀……
國師不死心,而他……又不甘心。如今西涼土崩瓦解,他沒有兵力無法救出昨夜被捕的幾個哥哥,更何況六哥……
可是坐以待斃如何是慕華胥所為,這男子卻有心要拿他的故事相要挾……
慕七是何等聰明之人,他淡淡道:「不,我還要你助我救我六哥。」
「哦……」男人發出一聲長長的拖音,「如此一來殿下是同意了?」
慕七不喜歡這種被人要挾的感覺,這讓他想到一段不堪的過往,一段短暫悲痛的生命歷程……
他的確是帶著前世記憶的……
許久,寒風凜冽的祁連之巔,那雪衣男子幽幽一嘆,鳳目堅毅而深沉。
「我那時便算到,女帝腹中骨血當為女子……」
那人一嘆後,一拂衣袖離去,可笑可嘆,他便是為一時的偏執於祁連山上呆了二十多年。
「明日,鵝黃綠衣還有本閣可動影衛都聽殿下吩咐。」
慕七望著白衣男子遠去的身影,不禁一嘆,如此寥寥數句的故事,換一批苦心訓練的精兵,這個男人還真讓刮目相看了。
罷了,他慕七是商人,商人重利。
滄御遠遠的就瞧見一身緋衣的華胥,還記得很小的時候,這個弟弟,就是他們之中最為聰慧的,一雙絕美的鳳眸里不知在想些什麼,似乎又是在很小的時候,其他皇子都不懂自己的命運的時候,華胥,就已思量著從西涼皇宮裡頭逃出去了……
慕七瞧見了滄御出來,他知道這個二哥有很多問題想問他……
譬如西涼的皇宮裡只有歷代當權者才知曉的密道。
其實,不過是他一個月大的時候,女皇抱著他走了一遭,不過是一個將將出生的奶娃,又有誰會在意了。卻不知道這個奶娃在剛出生的時候就已打算逃跑了……
「身子好些了嗎?」滄御向這個最小的弟弟問道。
「嗯,二哥你呢?」慕七勾唇一笑,柔聲問道。
滄御自知兄弟幾個生的最美的是華胥,如今隔了這麼多年,這麼近的看著,竟心生一些不自在,畢竟年齡大了,自己這個弟弟又比女子還美……
一顰一笑間,都極媚,極艷……
似是與生俱來的,又像是隨著許多年的耳濡目染而成。
前世,他生於歡場……
卻終究,芳華盡謝,零落成泥,養一野春花,也終究是乾淨的……
他極愛緋衣,因這與血色一樣的色彩,便是人生之寫照,極艷又極悲。
世間容不下美的東西,等待的就只有毀滅。
「二哥,我們回閣吧,這裡風大。」慕七說道,斂起妖嬈朝滄御一笑。
遠處一個鵝黃的身影匆匆趕至,神態焦急,有女兒家的嗔怒之色:「你出來怎麼不同我說一聲?」
「哈哈哈……」慕七大笑出聲。
鵝黃會意過來,猛地紅了臉。
慕七凝著自己俊逸又木訥的二哥,心中祝福,二哥,終於尋到了自己的幸福。
「走吧,嫂子,阿七餓了!」慕七笑道。
鵝黃的臉更紅了,這一叫年滄御也紅了臉,不知所措地喚著:「阿七……」
三人心中都清楚明日一戰不知是死是生,便是自行將兒女私情放下。
兄弟手足不可負,便只有將兒女之情放在一邊。
滄御說,等天下太平了再娶鵝黃……
鵝黃說,她只要他們都好好活著……
◆長安隱月閣
用絹綢裝飾過的馬車在隱月閣前停下,並不十分顯眼,這條街道里這種樣式的車的確很多。
隱月閣的小廝立馬上前來迎,小易和蕭肅下車後便對著車簾處喚了一聲:「爺,到了。」
小易隨著小廝去停馬車,蕭肅領著寡月進去。
褐色的油紙傘擋住了陽光,寡月緩緩地抬起頭,瞧了眼大樓正中的豎立牌匾上三個秦篆所繪的大字。
隨著小廝進了隱月閣,撲面而來的酒香讓白衣少年,不經意間皺起眉頭。
抬眼正瞧見正中高台之上,那扇碩大的屏風。
朦朧月色,煙霧繚繞,松細如針,竹枝青綠,梅枝傲骨……
再環視一周,就紫藤、榴花、牡丹、寒梅入目,他的心猛地一顫,忽地他伸出白皙修長的手一把抓住一旁迎接他的小廝。
荏苒冬春謝,寒暑忽易流。
四時之風景,全然落筆於四扇屏風之上。
這是一段生命的旅程,也唯有共同經歷的人才解其中之意。
這是一個女子,用心勾勒的風景,她眼底見到的最美的風景……
他站在隱月閣之中,只覺得周遭的一切都化作虛無,凝固了時間與空間,唯一留下的是心底的那份悸動……
綿延亘古,生命不止,悸動不止……
清澈沉鬱的鳳眸一瞬清明,那少年愕然轉身,望著身後的小廝勾唇一笑:
「求見你家閣主。」
那小廝駭了一跳,四處張望了一下,似是在尋紫砂管事的身影,這時候方見一小廝上前輕聲說道:「紫砂管事去見杜師傅了……」
還不待那小廝嘀咕完,寡月已朝著主事的內室走去。
「唉,公子,您不能進那裡。」小廝忙上前去阻攔。
「我要見你家主子。」寡月沙啞著聲音重複了一遍,她來了,她來長安了……
他能感受到她的氣息,一定是她……
錯不了……
他欣喜又激動,這些日子來從未行的這麼快過,這份欣喜與激動在很早以前他便體會過。
他能為她,放棄一切的原則與形象。
可是,她明明來長安了,為何不去尋他?
想到這裡寡月愕然止步。
她不想去尋他,不,不是不想,她是在忌憚什麼?還是等著他來尋她?
想到這裡,寡月覺得自己全身每一處的神經都緊繃起來,如此一來,他更要去見她。
那小廝中有一個已去尋紫砂管事去了,還留著一個攔著寡月。
「公子,這內室您不能進的,就連我們都不能進,您再等會兒管事馬上就來了。」
蕭肅也上前來,大手握住寡月的臂膀,柔聲道:「爺,我們不妨等等吧。」
沒有半刻鐘,紫砂便急匆匆地趕來了。
方才他聽說有一個公子吵著要見閣主,便想到了什麼,放下手中的活便趕來了。
遠遠地,紫砂就瞧見少年蒼白清俊的眉目,不是靳公子又是誰。
難掩心頭的欣喜,紫砂迎了上去,本想大喚一句:靳公子,主子等您很久了。
看了眼四下只好上去作揖行禮。
寡月一見是紫砂,便明白了。
紫砂作揖的時候,白衣少年溫潤的手已握住他的。
「快帶我去見她……」
他聲音有些沙啞,清澈的眉目里飽含著期待之色。
紫砂凝著寡月重重頷首,望了眼四下,柔聲道:「靳公子,這邊請。」
進內室外頭設書房,內有一里廂,里廂內與尋常臥室無異,只是床後頭是通往二樓的走道,便是能直接入暗閣。
寡月不由地覺得有趣,也沒問是誰設計的。
蕭肅跟在後頭,見這走道設計的輕巧,牆上又設琉璃櫥窗,各類珍奇。
紫砂瞧著身後二人忙道:「這是前幾日閣里開業的時候,那些達官貴人們送來玩賞的。」
寡月頷首不語,瞧著這些陳設,知道當是慕子衿公子之名而來。
「靳主子,主子就在這間房裡頭,子衿公子外出有事,我便帶蕭大哥去那間房,一會兒小易上來了我也領去,您別擔心……」紫砂總覺得還有話要說,頓了頓,想了想,撓頭又有些為難地道,「靳主子……您……」
「哎!靳主子,您進去吧。」說著紫砂領著蕭肅,朝另一間房走去,「蕭大哥,這邊請。」
蕭肅凝了眼寡月跟著紫砂去了。
寡月在那間房門前站了許久,末了,將自己的衣冠都整理了一遍,還覺得不滿意,衣袍被他溫潤的手撫得平坦無比,又理了理自己的髮絲……
其實,他也不是一個愛美的人,只是有點輕微潔癖罷了,不該是這樣的啊……
末了,他深吸一口氣,伸手,叩門。
噠、噠、噠……三下,下下敲著心房……
屋裡的惡人與屋外的人,心境是一樣的……
方才的一幕顧九不是沒有瞧到,他能由一座樓識別她了,她沒有給任何人通信告訴她要來長安,一切來的這麼突然,她沒有給自己和他人緩和的餘地,就是任性妄為的帶著她所有的積蓄來了長安。
曾經她沒有想過,也不敢想像的事情她都做了。
她沒有放棄江南,也不會放棄和他在一起……
因江南,有一個他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生活過,他們今時所擁有的一切,都源自靳南衣。
長安,是他們初識之地,又能否成為他們白首之地?
靳南衣,他給了他們一切,卻要用一生來回報。
這個身份或許是一輩子的圈禁,或許是讓一切謎團解開的神來之筆。
而一切的重任都繫於陰寡月一身……
她不知自己是如何拉開那扇門的。
許久,她凝著他,他凝著她。無需語言,相識一笑。
到底是顧九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寡月先前有些錯愕,末了,撓撓頭,跟著「呵呵」的笑了。
「進來吧。」顧九柔聲道,人已朝著屋內的桌子走去。
寡月臉一紅,忙邁開步子進了屋內,掩上門。
屋內的陳設不華麗,也不顯清冷,倒看得出顧九的性情。
顧九給寡月斟茶,她許自己喝酒,卻讓他喝茶。
寡月勾唇,未說什麼,接過她遞來的茶,卻聽得她笑著道:「恭喜靳大人榮升為翰林學士。」
寡月愣了片刻,忙笑道:「謝謝。」
不推辭,也不覺得有其他意思,他陳懇道。
顧九訝了下,只覺得這少年與她相處久了,倒是自在了許多,是變了,而且越來越自然大膽了……
寡月卻沒有在想這些,他捧著茶,想著自己年歲也大了,若是這個時候向靳公求娶顧九,靳公會不會反對?
但若是求娶,靳鄭氏又未被靳公府接納,這麼一來母親未入府又何以言婚嫁?
想著寡月頗為糾結,這事情若是不定下來,他如何心安。
便是趕緊著手讓鄭裕安回靳公府的事情吧!
顧九見寡月神情複雜,便知他又不知在想什麼了。
她柔聲笑道:「茶水涼了。」
她方說完,那人才回過神來,望向她。
不想讓顧九誤會,他放下茶杯,將椅子移得近了些,又伸出被茶水捂得溫熱的手握住顧九的。
「九兒……再等些日子……」
寡月思前想後,鄭裕安是得回長安的,這樣才能讓他名正言順的婚嫁,而不受眾人非議。
倒是他和顧九的婚事,越往後去越是棘手。
如今靳公還安好,還能主持大局,若是靳公不幸去了,靳公府無人主持大局,便是一盤散沙,更是會斗得沒玩沒了,既入靳氏宗祠,他便是靳公府的人,鄭裕安之事要趁早解決。
可他如今還沒有十分顯著的功績傍身……
要得靳公首肯的婚嫁不難,只是靳公僅此於四大國公,家族子女的婚嫁,都是由聖上做主的。
所以鄭子衿要退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要得現任的靳公與現任的鄭國公於聖上面前達成協議,才能解除婚約……
顧九被寡月握著的手一抖,她微垂著眉目,末了,她「噗嗤」一聲笑了。
「靳大人,九爺我還等得起。」她笑道,明眸望著寡月,清明睿智。
寡月不由一怔,他知曉她不想他有太大的包袱。
他的九兒,永遠為他著想。
他隱隱有些害怕,害怕自己對九兒的這種體諒,產生一種理所當然的心理。
在愛情之中,這種心理是毒,每一個平凡的人都會因為有一個人為他付出而怡然自得……
他也是那麼一個平凡的人……
這份溫暖來之不易,那麼真實,又那麼虛無……
他約束著自己,九兒不是一般的女子,她和他一樣。若是有一日他便了性情,她會不會獨自一人離開,去尋找更廣闊的天空?
那便……銘記恩遇,不忘初心……
寡月朝顧九笑了笑,重新端起茶水,抿了起來。
「終於又喝到九兒煮的茶了……」
那人一笑,甜美如蜜。
顧九錯愕了一瞬,湊近了些,微涼的指尖指著陰寡月的臉頰處……
「咦,怎麼出來了?」
寡月愣住了,不明所以的望著顧九。
顧九眼睛眨巴了下:「梨渦啊……怎麼會出來了?」
寡月駭了一跳,趕緊放下茶杯,倉皇的環視四周,似乎是在尋鏡子,卻沒有找到。
知曉他在想什麼,顧九從袖中取出一個小銅鏡子出來。
寡月紅著臉接過,對著鏡子呲牙一笑。
「噗……」瞧著這樣的寡月顧九猛然想到了那慕狐狸,沒給忍住笑出聲來。
寡月臉頓時爆紅了,趕緊放下手中的鏡子。
方才一望,他的確瞧見了一個淺淺的梨渦,很淺很淺,要近看,而且要很細心才能看出來。
他摸了摸自己的下頜,難道是又瘦了?
顧九也沒笑他了,又給他添茶。
「不礙事的,可能是年紀大了,少年的面貌總是要褪去的,稜角總是要顯露出來的……」顧九說道,又問道,「身子怎麼樣了?」
寡月本是聽到那句「年紀大了」心中一驚,又聽到顧九問道他身子的事情,心中一駭。
他的身子……
「身子不礙事……」他說道,臉上紅暈未褪,眼波未動,心中卻有些起伏。
身子……時好時壞,已是常有的事情……
他不是不害怕的,他自私的想擁有九兒,想留她在身邊,讓她成為他的妻子。
他也害怕,自己那一日撒手人寰了,便是不再不重視這具殘破的身子,每日修行,每日鍛煉,他想與她到白頭……
他本就是這麼一個自私的人,他放不開她,也做不到說出趕走她,要她另擇良人的話。
那樣的話,於他於她都是傷害……
顧九凝著少年低垂的面,輕顫的睫羽,心中微生異樣,她低下頭,有些緊張的反握住他的手道:「你怎麼了?」
寡月猛地抬手,不想讓她看出自己的擔憂,又覺得那句「沒事」太過單薄了。
他凝著她水潤飽滿的唇,心中一動。
沒有預料的,便吻了上去。
顧九駭了一下,下意識的要去推,奈何那人的唇早已覆上來……
怎麼……又是這樣?
他怎麼這麼喜歡沒有預料和暗示的,強行覆上唇來……
那人的吻帶著茶水的香甜,卻沒有草藥的苦澀……
讓她……有些貪戀……
她竟是緩緩地回應起來……
這樣的動舉在以往是從來沒有的。
少年錯愕了一瞬,竟是睜大了前一刻微微闔上的眼眸。
錯愕,只是一瞬間的事情,
下一刻,他又同往昔那個不諳一切情事,簡單如白紙的少年一般,什麼技巧,就連啃咬都不會了。
反而顧九成了那個主動者。
明明是他挑起那個吻的。
怎麼容許她反客為主?
什麼事情都允許,似乎這個,不想允許。
寡月心中一震,伸出一手摟住顧九的手,又將一手抵著顧九的後腦。
狠狠地,覆蓋上去,熱烈地回應著。
顧九察覺到他的變化,眸睜開了一瞬,卻是不甘示弱的熱烈與他糾纏……
終於,房間內的灼熱氣氛上升到一個高度的時候,二人分開彼此……
喘息,無止的喘息。
二人胸前起伏,雙頰酡紅。
這,才算是真真正正的吻吧?
顧九心中甜蜜,面色沒有表現出來,二人都不敢去看彼此,卻都想知曉彼此的心境。
寡月偷偷地凝著顧九,想看清她的表情,卻發現怎麼也瞧不到。
他靈光一閃,忙給顧九斟茶。
微有些喑啞地開口:「九兒……喝口水吧。」
他此語一出,顧九的臉更紅了,難為情的接過寡月遞來的水。
寡月就差點將那茶水漾在了顧九身上。
他心頭小鹿亂撞,九兒,竟然還有難為情的時候?
他撓撓腦袋,心中無比歡喜的笑了。
想起方才那一幕,又面紅耳赤起來。
顧九放下茶杯,朝寡月柔聲道:「你歇息會兒吧,我去喚紫砂傳菜……」
顧九頓住,下意識地望了一眼寡月的身後,目光猛地一收回,再道:「好好歇息一會兒。」
說著顧九已起身,朝門口走去。
寡月不是未注意到顧九將才那一眼的,方才顧九的目光是落在他的身後的。
「吱呀」一聲門掩上,寡月不甚在意的給自己再添一杯茶水。
末了,似乎等的有些時候了,還未瞧見顧九來,便起身在房間裡轉轉。
他的目光落在他身後的那扇屏風上,很普通的屏風……
寡月走過去細瞧,繪畫的是江南軒城的景色。
整個軒城的……
這一來,寡月卻震撼了,從城西華胥樓,到軒城貢院,司衙門……
車馬行人,應有盡有,再至城西野外,至梅花廬……
瞧見梅花廬的時候,寡月心頭一窒,下意識的伸出手去撫摸那處,將將一碰就感受到指腹下的一個硬物。
「咔擦」一聲,那屏風裂出一道口子來。
是一個門,門內有一室,室中桌椅屏風俱全,只是這室內三面牆壁略向前傾斜,還有四個木桶式樣的東西。
他鳳眸陰鷙一瞬——
從這裡,竟然可以從這一室的牆壁望風口處,看到隱月閣整個一樓每一處的場景,包括門前的場景。
而這四個毫不起眼的木桶可以聽到東西南北四個廂房裡頭人們的談話。
若是沒有猜錯這應該是正對者隱月閣正中那個高台,就是那扇碩大的屏風。
人們的目光都注意到那碩大的屏風去了,又如何去注意頭上的景象?
顧九……她見此樓的目的,又是為了他吧?
正當這時候,一處望風口裡出現一個銀色的身影,正巧落入他的眼中。
他認出了,那人是洛浮生。
寡月的眉頭猛地一皺,袖中的手本能的握緊了些兒。
倒是九兒在的地方他也能尋到,他真是小瞧他了!
以後來尋顧九,若是撞上了這人,倒是一件影響心情的事情。
「你還是發現了。」
身後傳來女子無奈又寵溺的嘆息,早知他聰慧異常,便是相瞞也瞞不住。
寡月驚了一瞬,趕緊關掉瞭望風口的木板。
顧九隻是說他發現了這處暗閣,屏風後的玄機,就在梅花廬處,也只有知曉梅花廬的才知曉這其中玄機,當然鄭子衿廂房的機關在城東柳村。
早些時候鄭子衿說他們兩個應該換一換的,可是顧九想了想還是作罷,為的是方便陰寡月,她一開始便是想讓他知道的,她知道他一定能猜到,玄機就在梅花廬。
真正愛情起源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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