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榻當夜顧九回去的時候就命紫砂包進了東城宅院她住的那間。
紫砂走後,寡月還沒有回府。
顧九想著陪那鄭子衿瘋了一天,便打來熱水想沐浴。
小易倒是貼心,給顧九將熱水都備著後掩門離開了。
屏風後頭顧九很愜意地泡著澡。
她才不想向鄭子衿想那麼多。
形勢越來越複雜了,又與她何干?
顧九憋住氣,將整個腦袋都埋入熱水之中,感受那種被水包裹的感覺……
十分的溫暖,就像戀人的手一般……
在顧九快要受不住的時候,才衝破水層,浮出水面。
她深深的喘息著,大笑了數聲。
隨意的搓洗一陣後,顧九將頭髮和身子擦乾,換上乾淨的褻衣。
正當她拿起妝檯上的小木梳的時候,外頭來傳寡月回來了。
「九兒……」那人叩門,聽小易說顧九已經洗了有一段時間了,怎麼還沒有出來呢?
「九兒,你洗完沒有?」
「好了,我馬上來開門。」顧九邊系腰帶邊說道。
「吱呀」一聲大門打開,顧九衝著寡月笑了笑。
濕漉漉的頭髮還嘀嗒嘀嗒地滴著水,剛換好的衣裳很快便被濕漉漉的頭髮映濕,女子讀出少年眸光中的火熱,不由羞惱地將那髮絲理了理,卻沒有發現這麼一來更顯幾分挑逗的意味……
「你快進來……」顧九轉身不再看那人,徑直地朝屋內走。
少年僵硬一瞬,霞紅爬上雙頰,掩上門。
將將匆忙趕著回來,身上起了一層薄汗,又見如此「美人出浴圖」,他心中怎地不燥熱。
寡月往裡頭走,他能感受到顧九,隱隱之間流露的淡淡地疏離與拘泥……
心中不是不痛的。她本就是他的妻子,為何他不能堂堂正正的擁有,為何要在外人面前如此偷偷摸摸,顧全禮節;又為何不能冠上他的姓氏……
見顧九坐在妝檯前自行拿起木梳打理她那濕漉漉的頭髮,寡月忙上前去。
溫潤的手一把握住顧九的,那桃木梳就落入寡月手中。
他細心給顧九打理著頭髮,將一縷一縷的青絲梳的根根分明……
待他放下木梳,竟有些氣息不穩地一把將顧九摟住,濕漉漉的頭髮貼著他的面頰,冰冰涼涼的觸感不能緩解他心中的燥熱。
他好想開口,問顧九,他們能不能再煮一次飯?他忍得,真的好辛苦……
他氣息不穩,溫熱的呼吸氣息婆娑著顧九的耳垂,顧九隻覺得渾身突然之間燥熱無比……
她神經緊繃著,再這樣下去……她都要受不了了!
那急促、紊亂的呼吸聲在她耳邊迴蕩著,她的腦海里再沒有其他的聲音,只剩下他的呼吸聲,仿佛帶著心臟跳動的頻率,那人摟得她越來越緊,越來越緊,不光如此他修長的手在她的身上婆娑著,越來越激烈,越來越迅猛。
「停下。」
顧九不知自己是怎麼說出這兩個字的,心中期待而又畏懼,不安而惶恐……
可是這樣無情地打斷,真的好嗎?她回頭想解釋一下,她只是還沒有心理準備……
回首,就對上那少年,通紅灼熱中又帶著濃濃受傷的眼……
修長上揚的鳳眼,透著薄薄的紅,不知是方才情緒太重,還是此刻心酸太重,他纖長濃密上翹的睫羽輕輕顫動著,臉上的薄紅褪去,一轉蒼白。
顧九薄唇動了動,朝那人近了一步,她伸出手想去撫摸他帶著哀傷情緒的鳳目,卻因他下意識的退後一步,手就懸在了空中。
「寡月……」她不是故意的,也不是想要排斥他,她只是還沒有做到準備……
而且……
寡月不是和顧九生氣,他也不是想看顧九為他擔憂的樣子,他只是太在乎顧九了……
他偏執地以為,顧九對他身體上的排斥,起源於在西涼,在軍營里的那一夜。
那一夜,他強迫了她……。
只是日後每每面對顧九,心中都有種說不出的惆悵,那次,是他的錯。
可是他卻又有些不願把那次當作錯誤,因為,他心甘情願犯錯。
若是真錯了,便要他用一生來贖罪,他不會再強迫她的……
顧九曾想告訴陰寡月,那一夜的纏綿方式並不完整,可是每每都覺得說不出口。這種話,要她如何告訴他?
還有她的完璧之身,就讓他新婚之夜的時候自己去發現吧。
只是,又不知要等多久了……
死寡月,臭寡月,他想「煮飯」,就想辦法將她娶回去嘛!
想到這裡,顧九莫名的臉又紅了。
畢竟都這個年紀了,想著「煮飯」也是人之常情……
顧九千思萬想,覺得她該同他好好談談,他們那夜什麼沒有「生米煮熟」,還有,她是完璧之身,還有「煮飯」不是一件那麼容易的事情……
若是好「煮熟」,郎凌霄也不會苦心求子而不得了……
所以,《春宮錦集》那種東西還是可以觀摩的,不然為何會有人將它畫出來呢?
顧九越想臉越紅,什麼時候她這麼不純潔了?
她若是將他帶壞了,天天想著和她「煮飯」怎麼辦?
寡月茫然木訥地盯著顧九一會兒紅一會兒白,一會兒又青黑陰沉的臉,突然隱隱感覺有些不妙……
九兒她是不是有事情瞞著他?
寡月倒是沒有了先前的受傷情緒,反而一瞬不瞬地凝著顧九,想從她的眼中尋到什麼。
感受到他的目光,顧九偏頭望了過去,見他眼圈不再發紅,眸中的哀傷也退去,她心中長吁一口氣……
「還,還沒吃飯吧?」顧九柔聲尋問道,那人緩緩地點頭。
「我陪你去吧……」顧九伸手將半乾的頭髮綰起。
那少年卻將她拉到妝檯前,手又拿起那支木梳子。
顧九錯愕了一下,轉頭想問他,卻被那人按住了腦袋。
「九兒別動……」那人聲音有些沙啞,一手拿著梳子,一手握住她一縷頭髮。
他要幹嘛?
顧九心似小鹿似的亂撞起來。
見寡月將她一縷又一縷的頭髮抓起,她的頭髮在他修長又溫潤的指間旋轉著,他的動作很生疏,卻又能看出他極力地想要做好,做得嫻熟……
一朵雲髻綰成,寡月伸出一手在妝檯前的一個錦盒裡頭取出幾個黑色小卡子,他將那雲髻固定住,又將顧九餘下的頭髮用木梳打理了一下。
細細的瞧了一下,又覺得少了些什麼。
他想了想,眸光一閃,又上前走了幾步,在妝檯上翻翻找找。
顧九對著銅鏡一瞧,心中一震,顯然心生不解,陰寡月何時會這些玩意了?
「寡月?」她一喚,聲音竟帶著些生硬與慍惱。
寡月停止了翻翻找找,轉身望向顧九,神情茫然。
顧九指著自己的頭髮,顯然是在問:怎麼會這個?
不會是要告訴她,拿著小易他們做實驗的吧?她不信。
寡月立馬明白了,又上前一步,離得顧九更近了些,急聲解釋道:「九兒,是在玉石坊里,那些姑娘們買簪子的時候,總要玉石師傅的妻子幫他們盤適合那些簪子的髮式,所以……」
「所以你看著就會了?」顧九挑眉道。
寡月抿著薄唇點頭。
顧九狐疑了一下,瞧著他也不像說謊的樣子,下意識地目光又落在他白皙修長溫潤,妙不可言的……那雙玉手上……
真真是一雙好手,光是看著,就叫她毫無抵抗力。
寡月順著顧九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再抬眼,心中顫了一下,他頭一次瞧見顧九用這種眼神瞧著他,不,是他身上的某個部位……
騰地寡月有些不適應的紅了臉,九兒這樣子就像要將他拆骨入腹。
他有些不安地動了動手,再望向顧九的時候,險些忘了一件事情。
也確實是忘了好久了……
「九兒,你等一下。」寡月蹲下身子在顧九的妝檯下的柜子裡頭找了許久。
顧九瞧見那大小的盒子都被他拿了出來。
他要找什麼?
顧九狐疑地皺著眉頭。
「要找什麼?告訴我,我幫你找啊。」顧九邊問道邊幫他整理盒子。
寡月搖搖頭,嘆了一口氣道:「沒有,等會兒我問問小易吧。」
「是什麼啊?瞧你緊張地都出了一身的汗……」顧九將那些盒子都放了進去。
寡月邊用袖子拭汗,邊搖搖頭。
「一個……我去問問小易吧。」寡月支支吾吾地道,人已牽著顧九往外頭走了。
顧九隨著寡月出去,發現他時不時地瞧著她的髮髻,這一刻,輪到顧九茫然了,到底怎麼了?
寡月只是在想,若是配上那支他打的紫玉簪子,再給顧九做一身淡紫綢緞裙子……光是想著就讓他……
到正堂的時候,蕭大哥、小易、寧遠都在了,難得大家一起吃飯,所以都很珍惜這機會。
酒菜都備上了,顧九被寡月拉著坐下。
隱月閣的新酒很快就被倒上了,一屋子人默默地吃著飯,說了一下最近的情況,一頓飯罷了,寧遠和小易將桌子快速地收拾好,又給每個人奉上新茶。
於是飯後,大家都坐在桌子前說笑起來。
寡月想到了先前的事情,忙同小易道:「小易,年前,我打的那支簪子放哪裡去了?」
小易正想問哪一支簪子,突然又會意過來主子說的是哪一支。
小易想了想道:「在主子您的房裡頭,我去尋尋。」
小易將要離開,正巧寧遠給他們添茶,聽到了,下意識的握著茶壺的手一抖,道:「爺,說起簪子寧遠還忘了一件事情……」
寧遠將茶壺放下,一拍額頭道:「前幾日衛大哥來的時候說有個禮品簪子可能送錯了的。」
小易震了一下,寧遠對上小易的眸子,又望了自家主子一眼,忙道:「爺,我馬上去庫房取來。」
等寧遠將那禮品盒子取來,小易也從寡月房裡頭抱著那盒子出來,打開盒子的時候,小易什麼都明白了。
小易先到堂前的,將那打開的盒子一放下,忙朝寡月跪地道:「爺,書敏糊塗將十五給大夫人的禮品弄錯了,請主子責罰!」
其實事情也說不清楚了,兩個盒子是小易封盒的,小易未提醒,便是衛箕拿去給鍾翁的時候拿錯了。
這時候寧遠也走進來,抱著的是那個與小易將才拿來的一模一樣的盒子。
寧遠瞧著小易跪在地上,又見眾人神色凝重,不免有些心緊,他怯聲說道:「爺……這盒子衛大哥早就拿來了,寧遠忘了,便耽擱了……」說著也跪到地上,「爺……是寧遠忘了,與易大哥無關……」
說著寧遠低下頭去,手中的盒子被他護在懷裡。
顧九瞧著,這一前一後跪著的兩個少年,心中也怪難受的,茫然不知到底出了何事,只是那陰寡月的臉幹嘛那麼難看?
她也大致懂了,不就是送錯了禮品嗎?那人的臉幹嘛要陰沉的像鍋底似的?這不是嚇壞了他們嗎?
顧九越瞧著心裡越難受得緊。
她忍不住了上前去扶起寧遠,又拉起小易。
「都起來吧,沒事了,不過是送錯了禮,也不過是太忙耽擱了,給你主子說清楚了便是,不礙事的。」顧九安慰道,可那一大一小的兩個少年一直低垂著頭,不敢出聲。
這一來,倒是顧九顯得有些尷尬了,畢竟……她不是什么女主人……
顧九微勾唇,想回座位的時候,卻聽到高座上的少年,淺淺淡淡溫溫儒儒的聲音傳來:「九兒都說沒事了,你們都別站著了坐下吧。」
那兩少年錯愕了一瞬,倒是小易先開的口,笑道:「謝謝爺,謝謝九主子。」
顧九更是震了一下,勾唇朝小易一笑,又意味深長地望了寡月一眼。
真是,步步留心的少年,心到底是有多細……她不禁感嘆道。
正巧這時候,那少年從座椅上起身,捂著唇輕咳了幾聲。
小易會意了忙道:「爺我去給您端藥。」
「送房裡吧,我回房了。」寡月說的,將寧遠放下的盒子拿起,又指著小易拿來的那個對寧遠道,「這個改日再送回靳公府補上。」
「是爺。」寧遠忙去抱那錦盒。
「爺,蕭肅也回房了。」蕭肅朝寡月一揖後,離去。
整個堂前只剩下寡月和顧九二人。
寡月臉色陰沉地打開那盒子,的確是那支他打了很久的簪子……
方才他便有些壓制不住心中的慍惱,若不是被強行壓制下來,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會不會當著九兒的面大發雷霆。
在廚房裡頭熬藥的小易,抬眼瞧見蕭肅站在他的面前,駭了一下。
因蕭肅不常出現在廚房的,小易便知他有話要對他說。
蕭肅凝了小易一眼,在他一旁坐下。
「小易,這種事情不要再犯了,爺仁慈這次沒有說你們什麼,不是代表這種事情可以做錯,看得出來這簪子爺很在乎。」蕭肅輕聲說道,不是責備的語氣,讓人聽著很舒心,小易點點頭,眉宇之中有深深的自責。
蕭肅伸出一手搭在小易肩膀上,道:「主子也說了沒事了,下次便要注意了。」
——
顧九瞧見那靛青色盒子裡頭,是一款樣式別出心裁,玉色溫潤,發出淡紫色光芒,搖晃時候玎璫作響的步搖……
這步搖,看得顧九賞心悅目,什麼不好的情緒都消失無疑,可是她身旁的少年卻一直陰沉著臉。
顧九手一抖,似乎是想到了什麼……
這簪子是寡月親手打的?然後小易或者衛箕拿錯了?
那……白馬寺里皇后和太子妃賞賜謝珍是因為一支簪子,那些京城貴婦談論過的簪子……
難道?
顧九突然覺得手中的簪子沉重了許多,她身子一晃,那步搖簪子也跟著抖了一下。
玉石相除,鋃鐺作響,寡月的視線也落在那簪子上,竟是伸出手包裹住顧九的手,要去奪顧九手中的簪子。
顧九突然覺得有些不妙,她下意識的握緊手中的簪子,果然那少年毫不憐惜地用力要奪過顧九手中的簪子。
他不顧簪身上的玉石與赤金雕刻,這些都是他曾經一筆一筆的琢磨過的,都是他一次一次的打磨黏合過的……
這一刻卻如此輕視,如此的不在乎。
心痛,不是沒有的,可是他要拿世上最獨一無二的東西給他的九兒。既然已不是世間無二的東西,便是再也配不上他的九兒……
「放手……」他聲音有些喑啞地說道,又有些咬牙切齒的痛……
顧九卻是一個勁兒的握著,她不想鬆手,這是他給她做的便是她的了,他不能這樣,他不能拿走它……她知道,只要她一鬆手,他會毫不客氣地將這簪子扔出去,扔到老遠的地方,不顧它粉身碎骨。
她不要,不要看到他如此不憐惜自己的勞動成果,他知不知道,只要是他做的東西,無論變成什麼樣子她都接受……
只要是他做的,就是世間唯一……。
就像他一樣,無論變成什麼樣子,平窮還是富有,殘破還是完美,她都接受……
因為,這世間只有一個他啊!
「九兒,放手……」那少年眸中鮮紅,「你知不知道,它不知被多少人碰過,被多少人摸過了,你還要嗎?九兒!」
顧九感受到少年握著簪身的手,緩緩放開……
她得到了這支簪子,可是並不開心,一瞬間所有的酸澀湧上心頭,淚如雨下。
而她卻蹲在地上,手中仍舊緊握著那支簪子,不想放手,拿著又如骨鯁在喉。
棄之,可惜;不棄,堵心。
生命之中,有很多這樣的人和物,她懂寡月,寡月不想看到傷感的情緒,便想著將它扔棄。
可是,她更懂自己,這是寡月給她打的第一支簪子,無論如何,便是特別的。
為什麼,要介意那麼多呢?
她緩緩地站起,伸手抹乾臉上的淚水,將那簪子小心翼翼地別在自己的雲髻上,那個他親手給他綰的雲髻上。
她動作溫柔,輕輕抬手之間,便是流光艷艷。
她不知道她別得好不好,只是努力地插牢固一些兒。
她只是想告訴他,只要是他做的,她都喜歡……
喜歡,便不要扔棄,好不好……
少年偏頭就望向顧九插著玉簪對他施施然笑的樣子,一瞬間所有憂傷地情緒都湧上心頭,沉鬱的鳳目里滿是心傷與愛憐……
「九兒……」他的聲音沙啞,仿佛氣若遊絲般無力,「你不要這樣子……我們不要它了,我再給你打一副新的,比它好看千百倍的……」
顧九搖頭,她走近些,雙臂將少年緊緊地摟住。
她的聲音輕柔,如鵝毛一般撫在寡月顫抖的心上:「難道不好看嗎?……若是我比那些女人戴著,美麗千百倍,它也是特別的不是嗎?」
她話音將落,便伸手握住寡月的一隻手,將寡月拉著往外頭走。
寡月身子震了一瞬,顧九的話在一瞬間讓一切豁然開朗!——
聽罷她的言語後,寡月突然覺得先前的一切爭執變得可笑荒唐起來……
他為何不去在意簪子插入九兒雲髻那一刻的流光艷艷?那是世間沒有一個女人能做到的。
為什麼要在乎這簪子是否被人碰觸,又被無數人模仿過?
無論如何,這玉簪,戴著最好看的只有他的九兒,不是麼?
就在少年和少女離去的那一瞬。
灰色衣袍的男子從堂外的大樹前閃身而出,蕭肅無疑也因方才顧九的話感到震驚。
這女子聰慧機敏,在一瞬就能找到事情的額突破口,這樣的女子讓男子又愛又恨,欲罷不能。
估計,現在的主子,只能傻乎乎地受著九姑娘的擺弄了。
主子心裡一定自責的要死:竟然只看到簪子是否被污染了,自己的勞動是否付諸東流,卻沒有注意到九兒戴著那簪子時候的瀲灩光華,美如神祗!
蕭肅微微勾唇,這裡的生活,比預料的要有趣得多了。
寡月被顧九拉著,不知所措的跟著,他不知道顧九要幹什麼,卻在這一刻,先前憂傷失落的情緒,都因顧九臉上的笑容消失無遺。
顧九將寡月拉到她的房間裡,在衣櫃裡翻找著合適的衣裙。
一件一件的比劃著,竟是將那白色的都棄了,而粉色的她又不喜歡,藍色的還可以,還是太素了些……
寡月突然間懂了顧九的意思,他默不作聲地去了自己的房間,再出來的時候手上多了一個錦盒。
他看著忙前忙後的顧九,笑著將那錦盒打開,將那錦袍一展開來。
顧九聽到了身後的動靜,茫然的轉過頭去。
一瞬間,那絕美的華服,將她的心神都吸了過去,讓她屏住了呼吸……
好美……
而且款式和式樣是她喜歡的,顧九腳僵硬地動了動,方才跑了一下,腳有些發酸的疼,可她忍住了,因這衣服太美了。
水袖從胳膊處的細,到近袖口的寬廣,加之這衣服修身又不失飄逸靈動華美。
顧九伸出手摸了摸,身子明顯一震,這是顧家的……流雲錦……
顧九錯愕地凝著寡月……
寡月眸中溫柔無比,微紅的眼眶漸漸地消散了,他勾唇道:「早些時候我分了些,便染成了想要的顏色,給你做了件……」
「你……你找人做的?自己設計的?」顧九錯愕地凝著寡月,沙啞地問道。
見那人點點頭,當初,就是為了配這簪子……
顧九有些迫不及待了,不顧形象的在寡月面前寬衣解帶,將先前穿的衣服褪下,又迫不及待的想要去穿「新衣」。
寡月看著顧九猴急的樣子突然有些被逗樂了。
顧九猛然頓了一下,下一刻,將寡月推到房外頭。
寡月不解地望著顧九,剛要開口問,卻聽顧九道:「你去準備一下,到外頭等我,我們一會兒出去。」
「嘭」的一聲大門關上,寡月震了一下,一頭霧水……
顧九在房裡頭穿上那件美到她不知該如何形容的淡紫色衣袍。
對鏡整理好頭髮——
就在看到銅鏡之中的自己後,她心中突然升起一絲計較。
許久,她平靜地坐下,將胭脂盒子全部打開,脂粉敷面,黛粉描眉,顴骨之上染一抹霞胭……
朱唇點絳,加之將將流過淚,明眸如星。
顧九,從不知這張臉可以這麼美……
看來一直是自己暴殄天物了,自己從來不知打扮她……
她取了一塊配著這條裙子的玉佩戴上,又選了一條顏色較深的紫色臂紗,這樣一來倒是像一個貴族出生的小姐,受過極好的教育,卻又不失江湖兒女的灑脫之氣!
將將一切就緒,就聽到門外那少年的聲音:「九兒……好了沒有……」
寡月紅著臉,也不知自己在期待著什麼,總之,心臟跳得很快,很快很快……好想快點見到九兒,明明就在身邊,明明馬上就能見到,卻有些迫不及待了……
「吱呀」一聲大門被打開。
房中的顧九朱唇輕揚,凝著那少年溫婉一笑——
「你怎麼了?」
那少年呆滯的時間太長,顧九終於忍不住陰沉了臉,問道。
寡月身子完全僵硬在那處,此刻就算是任十頭牛來拉,也回不了神智了。
這……這是九兒嗎?
怎麼像畫中走出來的仙子……
不對,畫中的仙子都沒有九兒美。
九兒,他的九兒去哪裡了?莫不是被這狐狸精俯身了?可是,明明就是九兒啊?剛才她還同他說話了的……
好美啊……
想著,有溫熱的液體從鼻孔中流出……
「陰寡月!你給個反應行不?!」顧九正慍惱的時候,瞥見了寡月臉上的兩條「毛毛蟲」。
「噗——」顧九沒忍住,想大笑卻又怕妝容花了,只好領著寡月去洗臉。
顧九給寡月擦臉的時候,那呆子卻一直像傻了似的盯著她一個勁兒的瞧,一旁的小易和寧遠也都不敢直視顧九,真怕再多瞧一眼就同主子一樣變傻了。
這是九姑娘嗎?怎地同仙女似的?
不對,比仙女還美?
給寡月收拾完後,顧九問了一句:「什麼時辰了?」
一室寧靜。
顧九皺眉又問了一句:「什麼時辰了!」
「嗯,嗯,嗯,酉時還沒到,九、九姑娘!」回過神來的小易連忙說道。
這時候流鼻血的那位回過神來,懂了顧九的意思,他臉一沉,拉著顧九的手就往房間裡頭走。
小易和寧遠相視一望,瞬間瞭然,主子這是要禁足九姑娘了?
這麼美,是我媳婦兒,我也會禁足的。小易不禁暗自想到。嗯,就該寶貝著,他支持主子。
「寡月,你捏痛我了——」
本來轉身瀟灑風流恣意的陰寡月,本來想大義凜然將顧九關到房中,本來想用一番妻為夫綱來「教訓」一番的小寡月,一聽到這麼一句,就立馬軟了下來。
「沒事吧,九兒……痛不痛……給我瞧瞧,是我太用力了……」
少年撫著女子的手腕,輕柔寵溺愛憐無比地問道。
遠遠地站著的小易和寧遠表示,自家主子是一輩子翻不了身了……
顧九臉一紅,輕輕拍開那人的手。
「寡月,我們出去吧,就這個樣子……」出去……
顧九小心翼翼地凝著寡月柔聲道,眸中隱隱有期待之色。
寡月怔了片刻,似是沉思什麼,他凝著顧九如星火般的明眸,不忍拒絕。
他嘆了一口氣道:「九兒,你等我一下吧。」
說著他朝自己的房間走去。
出來的時候,他手中多了兩樣東西,一柄團扇,一條面紗。
寡月將面紗給顧九繫上,顧九沒有拒絕。
當顧九的目光落在寡月塞到她手中的團扇上時,無疑是僵了一下。
這團扇……
是華胥樓里見到的團扇。
梅花團扇,題詞是靳南衣。
是南衣的真跡!
沒有想到慕華胥將此扇賜予了寡月。
這真是一份極其貴重的禮物,拿著猶如千金般。
不對,是片辭貴白璧!
千金難買,白璧難求,世間僅此一扇了!
「我……」顧九想說自己受不起,或者說這扇子太貴重了不能帶出去。
「拿著,非你莫屬。」寡月柔聲道,轉過身去,一瞬落寞。
似乎很久,顧九都不曾懂那句「非你莫屬」的意味,畢竟那是南衣的東西,她受之不恭,是的,受之不恭。
寡月牽著顧九出了府宅,這一次幾乎是傾巢出動,小易、寧遠、蕭大哥都跟著出去了。
這裡是最繁華的東城,可是顧九想去更繁華的地方。
她刻意避開不去隱月閣。
那便去長安城中最大的客棧:春香苑。
春香苑也許會有些陌生,不過春香苑不遠處就是最著名的牡丹台。
而春香苑之後就是長安最大的青樓,桃閣所在。
而春香苑是長安最大的客棧,幾乎是皇親貴族,高官世族,富甲天下的商旅都想去的地方,又因比鄰桃閣所以更是魚龍混雜之地!
「九兒……」
顧九顯然懂寡月的意思,他不想去那麼複雜的地方。
可是……她想為他做點什麼,或者,想為雲髻上的這根玉簪做些什麼。
這是寡月花無數個日夜,為她細心雕琢的,不能這麼不明不白地被人搶走。
出自他的手,戴在她的頭上,這便是天作之合,沒有任何人能比擬,沒有任何人能模仿!模仿?他們不夠資格!
這條街顧九來過兩次,第一次是那個男人,第二次是自己,第三次才是和心愛的人一起來。
不可否認,長安城真的很大。
華燈裝飾著街頭,彰顯著,這裡是長安最繁華所在,這一條街市也確實是長安城最繁華的地方。
還沒有走到春香苑就聽到嘈雜的車馬聲,到這個時候,正是春香苑門口,人最多的時候。
「今日什麼日子?」顧九不禁狐疑地問道,「怎麼這麼多人啊?」
「初九,朝堂六部都歇息的日子。」寡月淺淡地解釋道,因蕭肅在車內,二人不能表現的太過親密。
顧九點點頭,原是六部的歇息日子,難怪這麼多人。
末了,馬車停下,寡月凝著顧九,柔聲道:「九兒,別害怕。」
不知是在安慰顧九,還是在安慰自己。
對上寡月的鳳眸,顧九點點頭。
她不是沽名釣譽,想奪一個傾城美,更不是為一己之私,讓寡月陷入兩難之境。
一切出於本心,出於一份在乎。
她的淚,只為該落的人落。
她的心,只為她愛的人搏動。
他執著她的手,從並不華麗的馬車中走下。
聲色犬馬,紙醉金迷,他們走過之處,本是歡歌高談的聲音漸漸變小,直至後來鴉雀無聲……
春香苑的管事都沒有立刻上前來迎接,一旁本是從馬車上走下的人都愣住了,樓里樓外高歌夜舞的人都因此刻的沉靜停止下來……
他們站在一處,各自緊握著各自的手。
一個白衣勝雪,風流恣意之間讓一城男子失了顏色,本不是絕美容貌,也沒有傾城之姿,卻有一股道不明,言不盡的獨特溫婉。
一個紫衣漣漣,舉手投足之間灑脫淡然,白紗掩面更有一種說不出的朦朧之美,讓人想一探究竟,讓人想迫切的知道那白紗之下覆蓋著的是怎樣的瀲灩風華——
他二人,如此和諧,讓人找不出半點破綻。
少年低聲詢問,少女暖眸相答。
就像認識已逾千載般。
是誤落凡間的神仙眷侶?還是遊歷人世的蓬萊仙客?
人們,已分不清真假。
有一種美,無需莊重肅穆,絕代傾國,卻能將人的心神斂了去。
不知是過了多久,那春香苑的管事才迎了上來。
「不知二位……」
那老管事駭沒有說完,精明老道的小易就上前去道:「翰林院靳學士和其未婚妻子。」
此語一出,滿座譁然。
唏噓之聲,從樓里到樓外,吵得人耳朵發麻。
「原來這就是靳學士的妻子啊,果然猶如蓬萊仙人一般,難怪靳大人敢殿前拒婚!」二樓的闌干處一身清脆悅耳的高呼聲傳來。
「是啊,不知那白紗之下,是怎樣一張國色生香的臉龐,本官真想一睹尊容!」另一聲妖嬈魅惑的聲喉附和道。
「原來家中自有美妻不是不愛美人,也不是愛男子,原來是靳大人心有所屬。」又一聲附和響起。
流言不攻自破了嗎?
顧九一瞬凝起眉頭。
這時候她聽到白衣少年低聲在她耳邊說道:「這幾位一位是相府門生,其餘兩位都是中書省中人。」
顧九頷首的瞬間,似乎是瞧見有很多的人朝他們走來。
「靳大人,我家公子有請二位上樓。」
「靳大人,我家大人也請二位一聚。」
「靳大人,還有我家的……」
「……」
一時間來下帖的人層出不窮。
春香苑的管事為難的瞧著寡月和顧九。
寡月朝那些人一作揖,那些人跟著趕緊回禮。
「南衣到苑中一坐便走。」說著,寡月已隨著老管事進了樓。
這時候有人一聲高呼道:「那既然這樣我等都到春香樓二樓戲台一聚吧,我們開個詩會如何?」
「好啊,便是如此,這樣大家一聚也好,靳大人也不必害怕應了這家大人的意,卻拂了那家大人的意,大家說怎樣?」另一個人附和道。
「若是這樣,帶著爾等女眷去春香戲台吧。」一個官階稍微大些的忙說道。
那管事又瞧著寡月和顧九,目中有些期待。
寡月不敢拂了眾人的意,方才他可以不去,是因為來邀者眾,答應任何一方都是不妥,這會兒都退了一步,便退而求其次吧。
他凝著顧九似乎是在徵求她的一件,顧九溫順地點點頭。
如此一來一些高官大人對著靳大人的未婚妻子又多了一份好感,當然大部分人都是帶著看好戲的眼光。
這時候一個雲青綢緞袍子的男人將將走到此處,聽人說了情況後,眸子一眯,同身後的人道:「去,告訴蕭大人,要她來春香苑一趟!」
說著那青雲綢緞衫袍的男子也跟著進了春香苑。
春香戲台,顧九隨著寡月去的時候,已坐滿了人。
環視一周顧九瞧見不下有十來個年輕女子,很有幾個人頭上別著和她相同的玉簪,看到這裡顧九心緊了一下,下一刻,手卻被寡月牢牢地握住。
等人都坐滿,後頭又上來了幾個女子,都是未出閣的,看著那些女子穿得極其體面講究,莫非都是貴族?
顧九掃了一眼,對上一個女子的眼,駭了一下,那不是那天她撞到的那個女孩嗎?
連寡月也是一震,靳雲濤的嫡女,這麼晚了怎麼還出現在這裡?
少女對上寡月的鳳眸,偏過頭去望向一旁的表姐。
寡月這才會意過來,原來謝國公的嫡次女也在。
謝家次女如她姐姐一樣,無疑是一個美人,聽說都快要將蕭槿這個第一美人給威脅到了,也難怪如今上門求娶她的世家無數,可是這女子誰都瞧不上,也不知那謝國公是何意?
寡月扶著顧九朝著春香苑管事指著的地方走去。
「靳大人,還是要女子們坐一處吧,您不知道,本來我們在商量明日詩會一事,恰逢靳大人帶著這位姑娘來,便將詩會提前了。」一個年輕的官員說道。
寡月是掙扎了許久才分開顧九的手。
末了,正當顧九站起身來的時候,又聽到一聲通傳的聲音:丞相到——
------題外話------
大家新年快樂!本來想像冬至奉詩一首,但是沒時間寫,今天心血來潮畫團扇去了,然後時間就這樣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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