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潔同志!」
盧衛東一聲悶哼,臉黑成了鍋底。
對范鴻宇,盧衛東盡可以大聲呵斥,畢竟范鴻宇是下級。邱明山和范衛國再有意見,也不能擺到明面上來。但對高潔,盧衛東就不能這樣幹了。
高潔再年輕,正經是楓林鎮鎮長,是他的搭檔,級別一樣。盧衛東若是把出對待下屬的態度來對待她,單這一條,就能成為上級領導調整他的理由。
「盧書記,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我還是那句話,這事我全權負責,搞錯了,處分我!」
高潔冷靜而又堅定地說道。
大家都被逼到了牆角上。
基層的鬥爭,很多時候就是這麼直白的。
會議室里死一般寂靜。
正當此時,外邊院子裡傳來好一陣響動,轟隆隆的,像是有許多汽車開了進來。
「書記,鎮長……」
不一會,黨政辦秘書盧大正急急忙忙跑了進來。盧大正二十歲左右,長相十分文靜秀氣,身子骨比較文弱,臉上還殘留著許多青澀,但已隱隱透出了男子漢的陽剛之氣。平日裡逢人就笑,在鎮上人緣極好,尤其是一些已婚少婦,總喜歡同他開開玩笑,調侃幾句。
「行署辦公室秘書一科的蔡科長到了。」
盧大正頓了頓,急急說道。
大夥都愣怔了一下。
邱專員的大秘書到了?
隨即,蔡洋大步走了進來,笑著對盧衛東說道:「盧書記,你好!」
「哎呦,是蔡科長。你好你好!」
盧衛東也是好本事,剛才還烏雲滿天,轉眼之間,就滿面堆笑,疾步迎上前去,和蔡洋緊緊握手。連連搖晃。
「蔡科長,什麼風把你給吹過來了?」
「是這樣的,盧書記。邱專員聽說你們鎮上抗洪搶險的情況比較緊急,大王村的村民需要疏散轉移,怕你們車輛不夠。特意叫我帶了幾台車過來支援你們。一共八台車。都是帶棚子的。你看夠不夠?」
蔡洋顯然並不清楚會議室里剛剛發生的情形,笑著說道。
盧衛東的臉色頓時一陣青白,變幻不定,心中無名火呼呼亂竄。
好啊。原來你們早就向上級匯報了,還直接驚動了邱專員。手裡拿著尚方寶劍,難怪這麼硬氣。倒讓我老盧在這裡「出洋相」!
只是,盧衛東再怒火攻心,也不敢在蔡洋面前發作。蔡洋級別和他一樣。正經是邱專員的秘書,奉專員之令,帶著車輛前來支援楓林鎮的抗洪搶險工作,盧衛東卻對他發火,那不是得了失心瘋?
嫌自己腦袋上的烏紗帽太沉了吧!
「感謝邱專員和地委行署對我們楓林鎮的關心,感謝感謝!」
盧衛東強壓怒火,繼續緊握蔡洋的手,連聲說道。
「不客氣不客氣,這都是我們應該做的。大家都是幹革命工作嘛……盧書記,請分配任務吧!」
盧衛東咧嘴一笑,說道:「蔡科長太客氣了,我哪敢給你分配任務?高潔同志是我們鎮裡防汛抗旱的總指揮,這一次搶險任務。鎮裡由她全權負責!」
蔡洋這一到,盧衛東就知道,再想攔阻他們去大王村折騰,不大可能了。這已經不是楓林鎮的事。而是地區邱明山專員的指示,必須要貫徹落實的。既然如此。那就由得你們去,我盧衛東不摻和。事後大王村的群眾要是鬧將起來,也罵不到我盧衛東的頭上。
高潔及時上前,微笑著給蔡洋打招呼:「蔡科長,你好!」
「高鎮長!」
蔡洋便朝高潔頻頻點頭。
都是老熟人了。
「蔡科長,你們來得太及時了,我正愁著車輛問題沒辦法解決呢。我代表楓林鎮黨委政府感謝邱專員對我們工作的關心和支持。」
「高鎮長,客氣話就不說了,請總指揮分配任務。」
「好,我們這裡已經集合了六七十個基幹民兵,還有鎮裡和派出所的同志。事不宜遲,咱們馬上趕往大王村。」
高潔也不跟他客氣,立即說道。
得儘快擺脫盧衛東的「糾纏」,工作第一。
「嗯。我來的時候,邱專員親口吩咐過,一定要確保人民群眾的生命安全。其他工作,都可以緩一緩,這個工作才是最重要的。」
蔡洋微微一笑,眼神在盧衛東臉上瞥過。蔡洋雖然沒有親眼見到剛才「火爆」的一幕,但會議室內氣氛有些不大對頭,他還是能夠察覺得到。
盧衛東勉強笑了一下。
「同志們,走!」
高潔一揮手,率先出門。
這當口,可不是講客氣的時候,得把出總指揮的凌厲作風。
大夥轟然答應。
在這些年輕小伙子心目中,高鎮長可比盧書記有吸引力得多了,跟著這樣漂亮的鎮長去搶險救災,勁頭十足。而且親眼目睹「高鎮長大戰盧書記」,也特別過癮,不知不覺間,高鎮長的威望又漲了一分。
大夥一出會議室,頓時便「嘩」地驚呼出聲。
鎮政府的院子裡,一條長龍似的擺放著三台帶棚子的中型卡車,院子外邊好像還有。蔡洋剛才說了,他帶了八台車過來,鎮政府院子就這麼大,可停不下八台卡車。
范鴻宇就笑了,低聲說道:「蔡哥,邱專員還真下了本錢啊,估計把糧食局的車都調空了吧?」
蔡洋也笑道:「除了糧食局,一時半會也調不到這麼多帶棚子的大卡車。」
范鴻宇在電話里說得明白,這車是用來拉人的,雨勢這麼大,沒有棚子的卡車,顯然不合用。不過也要邱明山這樣的權力人物,才能一時半會就調集到這麼多卡車。那會子的糧食局,是個牛叉單位,可不是誰都能管得了的。
「上車!」
高潔率先上了第一台車的駕駛室。
幾十名基幹民兵便紛紛攘攘的往車上爬。大家倒是很自覺,基本都上了車廂,知道駕駛室是留給鎮裡領導們坐的。
我國自古就是一個等級森嚴的國度,越是偏僻地方的人,越是懂得尊卑上下。
眼見這種紛亂的架勢,李國生低聲說道:「書記,要不要一起去?」
「不去!」
盧衛東**地說道,臉色陰沉得可怕。
「可是,蔡洋都來了……」
李國生便提醒了一句。蔡洋就等於是邱明山的「特使」,專員親自派人到了楓林鎮來協助抗洪搶險,鎮委書記居然不隨行,那是公然怠慢,只怕會落下話柄。
盧衛東冷笑一聲,說道:「彥華市,歸宋書記說了算!」
李國生又被憋了一下,望向盧衛東的眼神,便有點異樣。
話是沒錯,誰都知道市委書記宋珉是地委書記梁光華的親信,邱明山未必能直接插手彥華市的事務,但你盧衛東在宋珉心目中的地位,能和高潔范鴻宇在邱明山心目中的地位相提並論麼?宋書記會不會為了你盧衛東徹底和邱專員撕破臉?
至少你現在給宋書記打個電話,宋珉能馬上把他的秘書給你派過來?
看來盧衛東「土皇帝」做久了,思維模式已經出了問題。
今後是不是應該陪著盧衛東一條道走到黑,和高潔范鴻宇死磕,李國生必須要好好考慮清楚了!
八台大卡車轟隆隆地發動起來,在滿是泥濘的沙土路上,浩浩蕩蕩向大王村駛去。
范鴻宇沒有陪高潔坐在一起,而是陪著盧占軍。很明顯,待會到了大王村,真正的指揮員,不是高潔也不是蔡洋,而是他和盧占軍。高潔儘管是鎮長,到任未久,嬌怯怯的一個極品美女,讓大王村的人相信她是鎮長都挺不容易的。蔡洋身份「尊貴」,來頭夠大,但也「嚇不住」大王村的村民。
有幾個農民知道行署專員是個啥官?
這兩位,在某種意義上來說,都只是「牌位」。
在農民眼裡,派出所長才是實實在在的「大官」!
何況盧占軍也姓盧,和大王村的村民同宗,更好說話。
一路上,兩人便在商議待會到了大王村,該如何展開行動。
盧占軍皺著眉頭說道:「范主任,你要有個思想準備,這趟任務可能不輕鬆……」
「何以見得?」
「大王村和盧書記算是近宗族房,支書和村長都是盧書記的堂侄,盧書記在大王村說話特別靈光。這一回,盧書記沒有一起去,我擔心他們不配合!」
盧占軍低聲說道。
盧姓既然是楓林鎮第一大姓,自然繁衍久遠,人口眾多,其中也就親疏有別。而農村的宗族觀念有多厲害,范鴻宇更是深知。在另一個平行世界,范警官有好幾次去農村執行任務時,差點反被抓了。
范鴻宇的眉頭也緊緊蹙了起來。
盧占軍有些話未曾說出口來,但范鴻宇能夠猜得到。盧衛東沒有一起行動,說不定還會給大王村的支書村長打個電話。這種可能性是很高的,因為盧衛東絕不相信大王村會鬧水。
你們把邱專員搬出來壓我,那我就讓你們見識見識我盧姓「大族長」的厲害!
當然,盧衛東肯定會說得比較隱晦,不會授人以柄的。
「軍哥,你們都帶槍了吧?」
沉思稍頃,范鴻宇忽然問道。
「帶了,怎麼啦?」
盧占軍有些莫名其妙。
「剛才忘了一件事,要是所有民兵都把槍帶來就好了……」
盧占軍滿眼小星星,難道範鴻宇要打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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