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長宜趕忙說道:「不是,是我通過跟她交流得出的結論。眼前她的志向可能是比較狹隘,可真正出去了,融入到那個學習環境中,隨著知識視野的拓寬和見識的增長,她的志向就會轉移,那個時候,那個人可能就會被她忽視了,到時候,她也會因為自己的價值只想證明給一個人看時是多麼的幼稚和狹隘了,但是您如果不讓她出去,她就會老在心裡存著這份志向和夢想,總會有一種沒有達到目的的遺憾,您索性就放手,就讓她去實現這個價值,帶著遺憾她以後的生活也不會太好,興許對您還會有怨尤,那就更不好了。」
葉天揚凍得搓了搓手說道:「長宜,你說得也很有道理,我回去再好好想想。你那個旅遊的事也早考慮早規劃,拿出個系統的東西,其中有些項目是可以跟省里爭取資金支持的。」
「好,太冷了,您上車吧,我在這裡學習二十天,有的是時間細聊。」
葉天揚的司機早就等在旁邊了,彭長宜給他拉開了車門,葉天揚就坐了進去,他降下車窗跟彭長宜說:「長宜,抽時間再給我摸小桐的底。」
彭長宜笑了,說道:「好的,您放心。」說著,就跟葉天揚揮手再見。
送走了客人後,老顧從裡面結完了賬。彭長宜問道:「老顧,咱們這桌花了多少錢?」
老顧笑了,說道:「我發現你當了縣長後變得小氣了,原來在亢州,吃飯什麼時候問過錢,就是在北城也沒這樣過呀。」
彭長宜笑了,說道:「呵呵,儘管是縣長,但是日子窮了,跟北城沒法比,跟亢州更沒法比。」
省委黨校的縣長培訓班正式開課,但是彭長宜卻沒怎麼進入學習狀態,儘管黨校在開班的第一天就強調了各種紀律和守則,但是彭長宜還是利用休息時間,在靳老師的幫助下,再次分別約見了黨史辦的張主任和旅遊局的杜副局長,杜副局長又給他約見了省文物局的局長,再次充沛和激盪了他大力發展旅遊業的想法。
這期間,小竇和小龐分別給他打了電話,說礦工們寫了好幾封感謝信,分別送到了報社和電視台,還有縣總工會。而且電視台和報社都做了報道,羿楠還把這篇報道發表在了《錦安日報》上,一時間,尋訪這位工頭的人大有人在。
又過了幾天,小竇來電話說,工頭托人給家裡捎來一個小紙條,告訴了家裡自己確切的地方,並讓家裡想辦法,速來人。
彭長宜問小竇都有什麼人知道這件事,小竇說只有她和這個人的老婆知道,彭長宜告訴小竇說,一定要保密,另外還告訴她,會有一個叫褚小強的人跟她聯繫,囑咐她要注意隱蔽自己的身份,不要公開跟褚小強見面。
小竇問道:「縣長,我們為什麼要這麼隱秘?」
彭長宜笑了,唯恐嚇著她,就說道:「是的,必須要隱秘,當一些看似正義的事情沒辦法或者沒有條件公開進行的時候,只能採取隱秘的辦法!具體原因以後告訴你,你如果相信我,就按我說的做就是了。」
小竇說:「我相信您。」
彭長宜說:「那就照我說得去做,少跟那個工頭的老婆見面。」
小竇說道:「我知道了。」
隨後,彭長宜又給褚小強打電話,褚小強也在省城,他跟褚小強說明了情況,並且再三囑咐,最好他連夜回去,了解一下具體情況,別在白天去找小竇和工頭的家屬。
褚小強說道:「縣長,小強明白,我下午就請假回三源。」
合上電話後彭長宜心中有些惆悵,本來應該光明正大幹的事情,竟然要這樣偷偷摸?但不這樣偷偷摸又能怎樣?
其實,官場上往往都會有這種情況發生,正義的事,合情合理的事卻不能堂而皇之地去做,原因有多方面的,但有一點肯定是為了保存自己,這才是不宜公開的真正原因。沒辦法,在眼下還不能強大到和某種勢力抗衡的時候,就要這樣韜光養晦,藏器待時。
在學習結束的頭一天,彭長宜他剛剛下課,回到宿舍,正準備跟舍友一起去餐廳,這時,他接到葉桐的電話,葉桐在電話里高興地說: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爸爸同意我出國了!」
「哦?那祝賀你。」
「我要謝謝你,爸爸說是你說得那幾句話融化了他的堅冰。」話筒里,傳來葉桐掩飾不住的興奮。
彭長宜笑了,說道:「我也是隨便那麼一說,還是你自己的執著打動了你爸。」說完這話的時候,彭長宜忽然感覺心裡有些空落落的。
葉桐說:「今晚上請假出來吧,我請你去吃飯。」
彭長宜看了一眼旁邊的舍友,說道:「算了吧,你高興了,你爸爸肯定會傷心的,所以,這飯我是萬萬不能吃的。」
葉桐還在爭取,就說道:「不會的,他既然同意就不會傷心了。」
「那我也不去吃你這飯。」
葉桐就笑了,說道:「你怎麼這麼教條呀?到底出來不出來!」葉桐顯然失去了耐心。
「真的不出去了,晚上我們還有學習討論任務。」
「那好吧,等你學習結束,我給你慶祝。」
彭長宜說:「好。」說著就掛了電話。
跟彭長宜一個宿舍的是閬諸市寧清縣的縣長,也是一個貧困縣,在閬諸邊界處,是一個交通和信息比較閉塞的地方,沒有任何資源,三源還有礦,還有山,還有革命鬥爭史,還可以搞旅遊,那裡卻什麼都沒有,只有黃土地和一片片的白沙,多少年都是靠國家救濟。
寧清縣的縣長聽出給彭長宜打電話的是個女性,就說:「老弟真牛,女士約吃飯都不去。」
彭長宜笑了,說道:「一個朋友,想出國去找男朋友,她爸爸擔心她出去不回來了,就不讓她去,我那天給做了做工作,她爸爸同意了,這才高興的要請我,我可不敢去,她高興了,她爸爸肯定要傷心。」
「是啊,老弟考慮的真是周到,孩子和老人看問題總是有差異的。」
其實彭長宜是不想增加自己的惆悵而已,對葉桐,他可能做不到發自內心和肺腑的喜愛,但是葉桐的大膽和率真又帶給他新鮮刺激的感受,認識葉桐這麼多年,他彭長宜總是有求於葉桐,而自己卻幫不上她什麼,這一點,他對葉桐更多的是感激。葉桐出國,對於自己來講不得不說是個損失,有她在的時候,他彭長宜見葉天揚是不犯憷的,儘管他是同一天認識的葉天揚和葉桐,但是跟葉天揚畢竟有一種距離感,這種距離感跟葉桐就沒有,另外許多事葉桐都幫了她的忙,可以說,葉桐是維繫他和葉天揚還有老師一個不可或缺的紐帶了。再有,他失落的一個重要原因還是葉桐帶給他的歡愉的情愛,儘管這樣想有些齷蹉,但卻是真實的,葉桐,已經占據了他內心一角,想到以後會見不到葉桐,他的內心有些惆悵也是可以理解的。
葉桐是個說到做到的人,彭長宜結業的當天,全體學員吃完散夥飯後,大部分學員都返回去了,她跟彭長宜約好,讓彭長宜在宿舍等她。
侄子和李春雪明天舉行結婚儀式,彭長宜必須要趕回老家,陳樂已經將沈芳娘倆送回了彭家塢。老顧早就從三源趕來,等著接他回去。
彭長宜一個人在宿舍里等葉桐,打了幾個電話後,便覺得肚子有些不舒服,中午他同樣喝了不少的酒,就趴在床上,手墊在肚子下面,慢慢閉上了眼睛。
葉桐來了,她一見彭長宜沒把房門關死,就知道有可能給自己留著,就悄悄地進來了,看見趴在床上的彭長宜,就悄悄地走了過去,說道:「怎麼了?」
彭長宜翻過身,說道:「肚子有點不舒服,你來了?」說著,就要起來。
葉桐一手按住了他,坐在他的床上,說道:「你就繼續趴會吧,要不我給你揉揉肚子。」
彭長宜笑了,說道:「不用。」說著,就坐了起來。問道:「你爸爸真同意你出去了?」
「同意了。」葉桐高興地說。
「你還回來嗎?」
葉桐聽他這樣問,就站起身,脫下了自己的外套掛在衣架上,然後坐在彭長宜的對面,看著他,想了想說道:「這個問題我還沒有想,因為太遙遠,我先要申請學校,下一步就等著錄取,然後入學,打工,畢業,工作,等等,離你說的那個問題還很遠、很遠。」
葉桐的眼裡,也不全是爸爸同意她出去的喜悅,也有一抹憂傷浮現出來,彭長宜感到儘管葉天揚同意她出國,儘管她表現的很高興,但是,並不像是發自內心肺腑的高興。這也許是葉桐從小就被嬌生慣養有關。越是不讓她做的事,她越是要去做,一旦讓她去做了,可能也就失去了做的興趣。他打趣地說道:
「別告訴我動搖了?」
葉桐很深沉地笑了一下,說道:「不會,我不會動搖的。」
彭長宜看著她,說道:「國外的那個人,就那麼讓你放不下?」
葉桐低下頭,眼裡的憂傷就有些加重,她說道:「這個問題我也不止一次地這樣問自己,也深刻地剖析過自己,也許,我不是放下也放不下的事,而是不知道如何放下,現在我知道,其實,有些東西是你根本就無法掌控的,不是你不去放下,而是你根本就抓不住。」
彭長宜第一次聽葉桐說了這麼有哲理的話,他有些驚訝,葉桐居然也會玩深沉,就說道:「呵呵,你就是個百變女郎,一會像孩子,一會像瘋丫頭,這會又像個智者,我知道是什麼把你變成這樣的了,按照你們女孩子的說法,這應該是被愛情折磨的結果。」
葉桐說:「也可能是我生來就不會掩飾自己,我喜歡無拘無束,內心是怎麼樣,外表就怎麼樣,無需掩藏什麼,感情更是如此,我喜歡,我就愛,我就去表達。我認為,世上任何東西都可以掩飾,只有感情不需要,不需要雕琢,不需要裝飾,更不需要勉強和壓迫,要愛就愛的真誠坦蕩,要愛就愛的自然而然。這也是我主動向你示愛的原因所在。」
彭長宜心說,你可以做到,但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但是他嘴上沒說。
葉桐接著說道:「你可能對我的觀點持有異議,也可能會說那都是沒腦子的人才這樣想、這樣做,現實不是這樣,如果我說現實都是因為被我們人為地改變了它原有的自然的本質,你應該不會反對。」
彭長宜點點頭。
「我知道,你開始不接受我,是無法喜歡我的自然和真實。據說,一個人朝另一個人由衷地微笑,是需要調動三十幾塊面部肌肉;一個人鼓足勇氣對另一個人說我愛你時,至少要消耗三隻蘋果所能提供的熱量;而當一個人決意遇見另一個人與之白頭偕老則需要花費二十年左右的時間來等待,還得用掉六七十年的歲月才會完成。又據說,一個人醫生所流的汗水與淚水所包含的鹽分,足夠為親朋好友做幾十道大菜;一個腿腳健全的人一生中要走的路加起來可以繞地球七十多圈以上;在這個廣大的世界上,一個人與另一個人相遇的可能性是千萬分之一,成為朋友的可能性大約是兩億分之一,而成為終身伴侶的可能性只有五十億分之一。他是我的初戀,我所有的美好都給了他,儘管他不是那麼的完美,可能還要這樣那樣的缺陷,但是沒辦法,我就是忘不了,沒辦法,真的沒辦法……」
葉桐的眼裡湧出了淚水。
彭長宜握住了她的手,說道:「我理解,你尊重你的選擇,如果沒法忘記他,就不要忘記好了,真正的忘記是不需要努力的,如果自己努力都沒法忘記的人,那就是你應該珍惜的了。」
葉桐也握住了他的手,含淚地說道:「謝謝你的理解,你也不用縱容我,我知道,其實沒有什麼東西是永遠屬於我們的,生命就像旅行,也許在旅程中,我們會擁有某些東西,但終究不能帶走它。」
彭長宜釋然了,他拍著葉桐的手,站起來說道:「你說的對,原來你什麼都懂啊?」
葉桐擦了一下眼淚,說道:「是的,我的確有些是故意犯渾。」
「哈哈,你有這個資格和權力,並不是所有的人都有這樣的資格和權力。」
葉桐也站了起來,走到他的面前,依偎在他的懷裡,手就撥弄著他脖子下襯衣上的一顆紐扣,說道:「儘管我要出去,但是我不容許你忘了我,我能求你一件事嗎?」
彭長宜說道:「請講。」
「你能為我保留一個記憶嗎?」
聽葉桐這樣說,彭長宜忽然有些傷感了,他抱住她,喉嚨里滾動了一下,深情地說道:「我會的,我希望你我年老的時候,當白髮在風中閃爍,我們偶然想起對方的時候,都會微笑一下。」
葉桐忽然扎在他的懷裡,眼淚奪眶而出……
彭長宜也感到了葉桐內心的傷感,此刻,他不能任這種傷感繼續下去,就拍著她的後背說道:「咱們別搞得這麼生離死別的,又不是以後不見面了……你抬起頭,我還有話說。」彭長宜就去扳她的腦袋。
葉桐順從地抬起頭,她滿眼都是難捨難分的淚水。
彭長宜沒有看她的淚眼,他也怕受到她情緒的影響,眼睛注視著窗外,說道:「小桐,你有你自己的價值,你的價值只證明給那些欣賞你的人,沒有必要為不值得當的人去證明什麼,聽我話,如果沒想好就不要出去,繼續在省報當你的記者,你真要出去的話,也要想好,想好值不值得。」
葉桐第一次乖乖地點點頭,說道:「嗯,我會考慮清楚的,你放心。」
彭長宜使勁地握了一下她的手,說道:「什麼事多往前看。你是一個好姑娘,也是一個最優秀的姑娘,是我見過的最優秀最敬業的記者,你即便不出去,你會有很燦爛的前程的。」 說著,就低下頭,伸出另一隻手,給她理了理被淚水打濕的一縷頭髮。
彭長宜這個動作不帶任何的男女之情,他只感覺此時的葉桐,不再是那個潑辣、敢說又敢做的葉桐,更像一個心事重重、多愁善感的鄰家小妹妹一樣,有了幾分柔弱和溫柔,又以一種很憐愛的口氣說道:「答應我,有什麼心事別憋在心裡,可以跟我說,隨時都可以給我打電話。另外,無論你做出什麼樣的決定,我都支持你,最後,只需把你的決定告訴我就行。」
葉桐點點頭,眼淚又湧出了眼眶。她感到,無論是彭長宜的動作還是語言,都展露出他少有的溫情,就像一個大哥哥那樣親切,眼裡流露出的是關心,這和情慾絕對沒有關係。她含著眼淚點點頭,說道:「謝謝你。」
彭長宜笑了,說:「你這樣說我怎麼有點受寵若驚了。」邊說邊輕輕往外推開了她。
葉桐站好,擦著眼淚說道:「你是不是下午要回去?」
「是啊,侄子明天結婚,我這個當叔叔的不能不出席。」
葉桐說:「那,你的肚子……」
「沒事,估計就是吃東西不對付,現在好多了。」彭長宜故意拍著肚子說道。
葉桐說:「你是不是想走了?」
「是啊,如果你沒有別的事的話,我就要回去了,還要趕路,不早了。」他看看手錶說道。
葉桐倒是葉桐,性情中有強勢想了想說:「好吧,我知道我沒有魅力留住你,回去吧,有事我們再聯繫。」
「嗯,好。」
彭長宜說著,就去衣架摘下自己的外套,穿好,回頭看了一眼還站在那裡的葉桐,說道:「你也走吧,還站著幹嘛?」
葉桐緊閉嘴唇,慢慢走近他,叫了一聲:「長宜——」就抱住了他。
彭長宜閉上了眼睛,他仿佛又聞到了她那熟悉的發香,他明白,他只要想要,她不會拒絕的,但是,從一開始彭長宜在葉桐面前就是被動的,他已經習慣了這種被動,讓他主動他還真不好意思做,他慢慢地將雙臂環上她,緊緊地用力地抱了一下她,就鬆開了,說道:「好了。走吧。祝你開心。」
葉桐哽咽著說:「我捨不得你……」
彭長宜又閉了一下眼睛,他再次摟緊了她,說道:「乖,聽話,還是那句話,無論你出去還是不出去,都要告訴我你最終的決定,好嗎?」
葉桐的眼睛又濕潤了,她在他的懷裡,點點頭,沒有說話。
有那麼一刻,彭長宜甚至感到他們不曾有過親近的關係,懷裡的這個人就是自己一個任性的被父母嬌寵慣了的小妹妹,他抬起她的頭,深深地注視著她含淚的眼睛,低下頭。
葉桐的臉紅了,有了那麼一抹從未有過的嬌羞的神態,閉上了眼睛,微張著嘴,等待著,等待著彭長宜吻她,等待著彭長宜對自己的主動,此時,他對自己做什麼她都願意。
然而,彭長宜的唇,沒有落地她微嗡的唇上,而是落在了她的腦門上,輕輕地親了一下她的額頭後說道:「好了,聽話,樂觀一些,本來就是一個瘋瘋癲癲的丫頭,忽然變得這麼心事重重、多愁善感的,我還真有些不適應。」
彭長宜這幾句話其實是解釋給葉桐聽的,也算是對自己行為的一種交代。
葉桐又豈聽不出他話背後的意思,她太知道彭長宜了,知道他眼下不會對自己做什麼的,尤其是談論另一個男人的時候,儘管從始至終彭長宜都是屈從自己,服從自己,但是他骨子裡那種男人特有的驕傲氣質,註定他不會主動做什麼。一是男人的自尊,二是男人特有的體貼,他是不想在她舉棋不定猶豫不決的時候和她再發生什麼關係,那樣會影響她的決定。他是有意淡出自己,讓自己不受他的任何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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