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依舊深沉,清洗過兩人的河水,顯出的一塊污濁,也已被靜靜衝散。莫小川和葉辛坐在河邊,已經許久,兩人卻誰也沒有說話。仿若時間就這般靜靜凝滯著。
天空中的繁星和月亮,倒影在河水之中,微風吹過,河面輕輕蕩漾,絲絲漣漪闊起,湧入岸邊,水草都微微拍打,驚起了幾隻螢火蟲,撲騰著翅膀,從兩人的頭頂飛了過去。
「你……」葉辛開了口,只是說了半句,卻頓住了,等了片刻,見莫小川沒有說話的意思,便又道:「你打算將我怎麼樣?」
他這般一問,尷尬的氣氛去了不少,莫小川轉過了頭來,看著她,見月光下的葉辛,依舊美麗非常,一雙明亮的眼睛,正看著他,兩人相互對視著,葉辛好似覺得有壓力,俏臉微微一紅,別過了頭去。
莫小川將一根手指放入口中,對著前面的河水打了一個響亮的口哨,道:「我也不知道。反正最近這段日子太過煩悶,原本還覺得帶著你是個累贅,但是細細想來,若是沒有你在,怕是這路途會無趣的多吧。」
「啊?」葉辛詫異的轉過了頭,道:「你就是為了這個?」
莫小川一探手,道:「也不盡然吧。當初擒下你,是因為你要殺我,我不得不這樣做,只是,現在能有個人說話,也慶幸當初我沒有殺你吧。」
葉辛聽到莫小川這般說,不知怎地,心頭有些許失落,過了一會兒,又問道:「你為什麼不殺我?是為了要挾我們葉門中人嗎?」
「也算是其中一個原因吧。」莫小川回道。
「那另外的原因呢?」葉辛急忙追問道。
「另外的原因?」莫小川抬起了頭,將雙手放在腦袋後面仰面躺了下來,道:「這個,我還真沒想過,嗯……怎麼說呢,應該和你是一個女子有關係吧!」
「女子?」葉辛突然眉頭蹙了起來,先是有些羞澀,隨即又略帶怒氣,正要質問莫小川,莫小川卻又呵呵一笑,道:「因為我這個人一般是不殺女人的。而且,我們之間也沒有什麼深仇大恨。你之所以追殺我,也只不過是奉命行事,至於兩國相爭之時,也都是男人的事,與你們並無關係。」
「你便這般看輕女子嗎?」葉辛盯著莫小川問道。
「看輕?」莫小川扭過了頭,看了看葉辛,又搖了搖頭,道:「這個,我倒是沒有想過,而且,這個也不是我看輕不看輕的問題,而是這個世界的爭權奪利之事,多是男子所為。所以,我們沒的選擇,而不是我看輕與否的問題。你說呢?」
葉辛想要反駁,可是話到了唇邊,又覺得無從找藉口,雖說她身在葉門之中,自然也見過古墓之中的壁畫,葉展雲也多少和她說過關乎羅伊敏的事。但是,這只能說是一個個例,便是羅伊敏那個時代,她做了女皇,下面的群臣也都是男子,並沒有出來一個女相國來。可見,即便羅伊敏那般前無古人的奇女子,也是頂不住整個社會體系的壓力,無法做出更大的改變來。因此,仔細想了想,葉辛便覺得有些無力,實在是沒有什麼話能夠反駁莫小川。
看著葉辛垂下了頭去,莫小川笑著道:「其實,我從不認為女子比男子差。只是,環境如此,沒有給她們發揮自己才能的機會。」
「你當真如此認為?」葉辛有些激動地看著莫小川。
「關乎這一點,我似乎沒有什麼必要騙你吧。」莫小川說道。
葉辛想了想,展顏一笑,點了點頭。的確,莫小川實在沒有必要看他,不過,她的笑容,卻著實是因為莫小川為將女人看輕,而真心笑出來的。
因為,葉展雲一直都對自己膝下只有一女而感嘆,即便他並不會明說,但葉辛自然體會的到。此種酸楚,雖然她從未說過,可夜深人靜,自己一人無法入睡的時候,她曾今不止一次的想,若是自己是個男子的話,該有多好。
那樣,自己就可以繼承父親的衣缽,將葉門撐起來。也不會讓父親直到現在都為葉門的未來擔憂了。可是,儘管她已經拼命的練功,以十七歲的年紀便達到了宗師境界,而且,文采也是十分出眾,讓葉展雲很是滿意。不過,每次看到父親的滿意的笑容之後,葉辛也能感覺到他那可惜的眼神,雖說話未明說,可葉辛卻知道,父親有多希望自己是個男子。
自己越是優秀,他的這種惋惜的神奇便越是嚴重。
因此,葉辛在外人的眼中,似乎是天之嬌女,葉門的是兄弟們都她也是格外的尊重,可她心裡知道,這些人對她的尊重,大多是因為自己的父親。在他們的心底里,始終認為自己不過是一女子,不足成事的。
一直以來,葉辛的心中都有這樣的壓力,所以,她很少展露笑顏,在師兄弟面前,都刻意的保持著冷靜,不會與人開玩笑,也不會與人多說無語之語,甚至她連個閒聊的對象都沒有。
這些日子,葉辛雖然被莫小川所擒,她也一度誤會過莫小川是個無恥之人,也想過要殺了他,可這麼多天相處下來,葉辛也慢慢都覺得,莫小川這個人很是特別。
他看待自己的眼神,並未因為自己是一個女子而輕視,這些即便莫小川不說那些話,她也能夠感覺出來。雖然,有的時候,她也會因為這些怒視莫小川。
想到這裡,葉辛不禁面色一紅,其實,有的時候,她倒是也想讓莫小川將她當做一個女子看待,因為,這個傢伙在行路之時,會不自覺的不避男女之嫌,比如看自己趴在馬上太多辛苦,他會將自己抱起來,或者是擋著了他拿乾糧,那隻手會在屁股上拍一把。這些都是讓葉辛所無法忍受的。
看著葉辛一會兒面紅,一會兒又笑的。莫小川有些摸不著頭腦,卻也懶得去問她,只是抬頭看著天空,靜靜的,不說話,仿佛在享受著這片刻的寧靜。
其實,這段時間,他的確是有些累了。這種從環境到內心都安靜的時刻,當真是不多。所以,此間哪怕只是片刻的寧靜,他也很是享受。
夜已深了,兩人卻均無睡意。
一縷淡色的白雲飄過,遮擋了大半的月亮,月色顯得有些朦朧,周圍也暗了許多。
葉辛悄然地看著莫小川,朦朧的月光下,有些看不真切,不過,這也是她第一次這般認真的看莫小川。以前,只覺得此人年紀輕輕,武功心計都頗為了得,而且,不熟悉他之前,葉辛覺得他太過老成,在燕國的這段時間,無論是參與三位皇子之間的爭奪,還是之後的種種,都彷如一個權謀手段都極為高明的政治場上的老手。
之後接觸了也只是她追殺,莫小川逃跑。再之後,便完全反了過來,自己成了莫小川手中隨時可以殺掉的俘虜。而且,莫小川忙著逃命,也很少與她說些什麼,兩人又是風塵僕僕,本身的面容,都快讓土蓋起來了。
今日,河水不單洗淨了兩人的臉和衣服,似乎連心也一併洗了,彼此間隔著的東西,仿似隨著河水的沖刷,去除了不少。
莫小川其實長得很是清秀,一張白淨的臉,高高的個頭,濃眉大眼、高鼻樑、小口,唇邊還有些如汗毛似的軟軟的微須。再加上他清瘦的身子,看著,怎麼都像是一個書生,怎麼可能是一個帶兵之人。
不過,葉辛也並未忘記莫小川以前是帶過兵的,也未忘記他當日在古墓中時那般嗜血的模樣。按理說來,莫小川與她之間,並不像莫小川說的那般簡單,沒有一點私仇,莫小川在古墓里,是真真實實的殺了她們葉門中人。而且,還殺的不少。
有許多葉門中人,都死在了他的劍下。
只是葉辛此刻似乎刻意不去想這些,看著莫小川清秀的面容和單薄的身子,想著他武功如此高強,手段也不乏多讓,再看他方才如同一個孩童一般,對著河水吹口哨,只覺得這個人看似這般的近,卻似乎又很遠,在他身上有著許多的神秘。
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她,這讓葉辛很是迷惑,但同時,也很是吸引她,因為她以前從未見過這般奇怪的男子。
就這般,兩人又安靜了下來。
事件慢慢地過著,遮擋著月亮的薄雲伴著微風慢慢地飄散了過去。周圍又微微亮起,深夜裡的山風開始有些涼了,此刻兩人的衣衫都已經濕透,之前還不覺得,但風稍稍一重,便覺得渾身發冷。
葉辛的雙手雙腳均被捆著,其實並不利於她行功,而且,不同的內宮行功之時,其實都有細微的動作差別的,若不然,練功之時,也不必打坐了。隨便來個姿勢就可以了。
因此,她並未費力去用功抵禦寒氣。
而莫小川此刻更是因為先後兩次的重傷,使得他連真氣都提不起來,更別說用功驅寒了。
感受到了涼意,莫小川扭過了頭,看到葉辛的臉有些發白,便道:「我倒是忘記了,你身子單薄,夜裡太涼,我去尋些柴來生火,你忍耐一下……」
「不……」
「什麼?」莫小川轉過了頭來。
葉辛本想說「不用了。」但看到莫小川的面容,不知怎地,話到了唇邊又說不出來了,隨後,微微一笑,搖了搖頭,改口道:「沒什麼。」
「哦!」莫小川隨口答應一聲,轉身朝著一旁的樹林行去,一邊走,一邊微微搖頭,嘴角上翹,輕笑一聲,心中暗忖,當真是個奇怪的丫頭,前兩天還要死要活,現在又這般溫順,女人還真是奇怪的動物。
他這般想著,走出沒多遠,忽然,林中傳來了一聲怒吼,同時伴著小黑馬的長嘶之聲。莫小川第一個念頭,便是小黑馬出事了,當即,再不多想,拔腿便朝著林中沖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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