測試廣告1 宮苑深深,闃無一人,唯有月色冷清,憐憫地俯視著寂靜宮牆之中唯一的行人。大筆趣 www.dabiqu.com
安樂一路低頭搜索,一直走到了御花園的馬頭牆邊。這時,明朗的夜色中,忽然從牆那邊飄來了一縷琴音,她不由得止了步。
樂音溢出御花園,飄散於夜空之中,仿佛一滴墨在水中繚繞渲染開來,清如萬壑松風,朗如雲散月明,卻又冷如浩瀚冰河。
這樂音雖明朗,卻總有一種遙遠滄桑憂鬱,像是寄託了故人之思。
這分明是月行的聲音。
安樂默然半晌,還是沿著馬頭牆走過去,目光落進小巧的拱門,一時忘記了呼吸。
拱門仿佛小小一輪鏤空滿月,裡面是曲曲折折的小徑。小徑盡頭有梨樹,層層疊疊的枝葉之間,一樹梨花春帶雨,滿天月色夜闌干。
梨樹下落英如雪,翩飛雪色之中依舊是下午所見的黛藍色身影,席地而坐,翩然鼓瑟。他似乎十分投入,並未注意到來人。
時間定格在了這一瞬間。拱門仿佛世間最美的畫框,精美的圓形畫框裡梨花紛紛,襯得藍衣公子鼓瑟的身影越發超塵脫俗,帶有一種遺世獨立的落寞。
夜深露重,瑟瑟春寒,樂音流轉,有金石之音墜地,有風雲之色蹁躚,紛紛揚揚地自那繁複五十弦中飄揚紛涌而出,仿佛吸引了世間萬物的所有目光,萬籟此都寂。
安樂其實極擅鼓瑟,也常在月下彈奏月行。可她自問技藝並非不如嬴鈞,卻決不能奏出這一曲悲愴悠遠的纏綿情意,仿佛鼓瑟人與聽瑟人從未存在,只有錦瑟之靈聲聲泣血,叩問蒼天。
弦音不在技藝,而在情意。
鼓瑟人此刻,究竟在思念誰呢?
尾音止息,餘音繚繞。
攏袖收手,藍衣的公子一抬頭,潔淨的臉龐映在月輝之中,有一點星辰璀璨,疏忽隱去不見。
安樂忽然覺得心狠狠地揪了起來。
她並不想問此曲誰人所作,為何而作。
也許是以月行之音悼唁松風之靈,也許是於異國他鄉懷念故國熱土,也許是月夜纏綿相思苦——思念那一位三年前他初見安樂驚呼「是你」時,心中真正所想的那一位。
……那位真正的「雲容」姑娘?
她踟躕著,那邊嬴鈞卻已經察覺了這邊青衣的瘦削身影。
他站起來,朝這邊作了個揖:「安樂殿下?夜已深,殿下來這裡做什麼?」
安樂驚醒還禮,踟躕了一下,這才踏進了拱門,一直走到梨樹下,不動聲色地細細看了一眼他的眼眸。
——那眼中神色如常,眼中無任何波瀾。
果然是心之所想,剛才以為見到他的眼淚,大概只是自己熱淚盈眶產生的幻覺。
不知為何,她在心底悄悄鬆了一口氣,低聲道:「安樂前來,是因為丟了一塊心愛的玉玦,一路找到這裡來。沒想到公子在此月夜鼓瑟,十分抱歉打擾了。」
「玉玦?晏國富庶,王室奢靡,公主所有金銀珠寶不計其數,卻竟然如此在意區區一塊玉玦,以致深夜獨自前來嗎?」
安樂著實哽了一哽。
……怎麼話中帶刺,和他以往彬彬有禮的人設大不相同?
她忽然覺得,他似乎就是在針對她。在晏國宮廷中,嬴鈞是有口皆碑的君子楷模,溫潤如玉,哪怕大多王公貴族對他十分忌憚,也不能不承認這一點。
可他就是莫名地不喜她,要麼把她當空氣,要麼一開口就不客氣。
大概,也是因為那個人吧……
頭很痛,胸口也莫名有些憋悶。
她覺得心累,不想和他爭辯,只低低回道:「……這玉玦,是我的心愛之物。」
一時兩下沉默。
早春的夜裡還有幾分涼意,安樂深深吸了口濕潤的空氣,喪喪地開口:「我也知道,丟了大概就是緣分已散,可能終究是再也找不著了。可我就是不甘心,也只是想來再細細搜索一遍,或許上天依然會垂憐,讓我失而復得。」
怎麼越說越委屈了呢,真是沒出息。
大約是剛才聽著瑟音心潮澎湃,莫名地……沾染了些不該有的情緒。
一定是的。
「春寒露重,公子鈞也莫要聞音忘情,在此坐久了,容易著涼。公子離家萬里,難免心情鬱結,卻要保重身體,將來必有福壽安寧。」
這話說的總算是滴水不漏了吧,勞駕別折騰我了,行麼?
可不知為何,這話似乎刺激了嬴鈞。
他一改三年來禮貌而蕭疏的神情,面色冷峻地端詳了她須臾,不緊不慢地開口:「原來公主倒是情深如許,還能為一個物件奮不顧身。也是,安樂殿下自然是情深義重之人。」
他冷笑一聲:「畢竟,身中無解之毒也毫無懼色,面對仇人也能隱忍諂媚、逢迎討好,甚至毫不疼惜地送出『心愛』之物,就為了大禍臨頭時,能挾恩求報,為親人和自己討個恩典。安樂殿下心志之堅之沉,真是令子鈞嘆為觀止。」
安樂下意識想要反駁:「不是……」
他的眼中忽然亮起一抹光,立馬追問:「那是什麼?」
頭痛欲裂,安樂覺得自己幾乎已經搖搖欲墜。
她自以為還是讀了些書的,不說舌燦蓮花,至少也算知書達理;可不知為何,在他面前,那些冠冕堂皇的話卻一句也說不出了。
可她知道,他說的一點也沒錯。
她不是其他沉迷於歌舞幻夢中的王公貴族,自以為靡靡之音永不斷絕。
她冷眼旁觀,早已清醒地認識到晏國命中注定的未來。
在這個未來里,面前的這個人,將掌握幾乎所有她在乎之人的生殺大權。螻蟻尚且貪生,何況她這個不過十八歲,還沒見識過外面的世界的女孩子?
她真的是毫無所圖地關注他麼?
她替他擋下太平的刁難,究竟是對處境窘迫的質子的憐憫,還是奇貨可居,藉此垂死掙扎?
腦中一個聲音在笑:「你覺得自己很高尚呢,你看清了身邊人都沒看清的局勢,幻想著自己做點什麼就能感動他,誰知人家早就看破你了。」
另一個聲音卻在抵抗:「不是的!不僅僅是這樣……」
見安樂語塞,嬴鈞眼中的亮光慢慢地熄了,仿佛極度失望,又仿佛鬆了一口氣。
他重新坐下,繼續彈奏。
安樂僵了半晌,幾乎走不動路。
腦中那個弱弱的聲音在說,她這樣做,是因為他是他啊……
那個聲音說,你看,其實父王早就屬意母后為你選婿,可你總是不答應。
父王母后只當你任性,可接連好幾回都被堅決拒絕,也有些著惱。誰知你雖看起來溫溫軟軟不爭不搶,其實性子倔得很,怎麼也不肯讓步。
太平雖然恨鐵不成鋼地罵了你幾次,但終究還是心軟,也陪你鬧了好幾回。到底是父王母后最疼愛的嫡女,這麼幾次下來,他們像是放棄了,搖搖頭嘆氣說過幾年再說吧,姑娘家大了,心思總會變的。
這麼一拖再拖,三年轉瞬即逝,你已十八歲了啊。
腦海中另一個聲音強勢地打斷了這個聲音:可是,說了又怎樣呢?
從他給你下毒的那個雪夜開始,從你聽見他火堆邊的喃喃自語開始,她就該死心的。
你們兩人之間,絕無可能。
安樂嘆了口氣。說實話,今天,她獨自思索時,越想越心驚。
嬴鈞知道太平和她兩人的行蹤。
他甚至知道念錦為她們放風的地方,知道豊都與王宮相通的暗門和街道……
他和她都被困在這王宮的方寸之間,可他們都知道,他是在蟄伏,而她是在倒數。
倒數自己生命最後的日子,等待最終的那個結局。
那個命中注定的慘澹結局,她無力改變,而他將一力促成。
宿命仿佛是一個笑話。立場不同,在心中所認定的大義面前,他們都絕不可能被私情所惑而讓步。
天意為何就不讓人圓滿呢。倘若她不是晏國公主,他不是景國公子,倘若他們在別的地方相遇……
罷了,那也是不可能的。
畢竟,他已經有了一個「雲容」,自然不需要再來一個假貨。
遺失的玉玦,永遠都找不回來了。
安樂不知自己是怎麼渾渾噩噩回到明瑟宮的,只依稀記得月沉夜黑,春寒料峭,寒風卻吹不干她臉上的淚水,用手一拭,滿面冰涼。
一夜噩夢連連,不得安眠。
她又夢到了他,可夢境忽明忽暗,一會兒他是個鬱郁不得志的士子,她是纏著他不放的妖精;一會兒他帶著她在原野上騎馬,她紅衣獵獵,馬蹄所過之處,鮮花次第開放……
還有血,撲面而來的血,以及茫茫沙漠與大河,河上一輪日落,鋪天蓋地的鮮血便凝成了日落的慘紅,又化成熊熊燃燒的烈火……
曉光剛入內室,她便醒了,卻摸到枕邊又是一片冰涼。朦朧睡眼間,可見床頭窗欞邊,似乎有什麼東西。
掐指一算,是了,又到了十五日之期,虞韶該送解藥來了。
喲,看來嬴鈞倒還不急著要自己的命。
早晚要上砧板的魚肉,還是需要一點樂觀主義。魚生已經很艱難了,還是咸一點好,至少能讓要吃的人也齁一齁。
她苦中作樂地笑起來,便支起身來,借著晨曦細細看過去,卻發現一如既往的解藥紙包旁邊,似乎有什麼東西閃閃爍爍。
——那是一塊翡翠玉玦,墜著潔白纓子,在搖曳晨光中光澤熠熠,仿佛一片在枝頭隨風輕舞的綠葉,張揚著春日的蓬勃生機。測試廣告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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