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寧宮偏殿。筆神閣 www.bishenge.com
知書顯然早就留好了後路,囑咐人將偏殿的炭火燒得旺旺的,又額外撥了一批人守在這兒,外頭受凍的主子們一被扶進來,很快就得到了精心的照料。
綰妍換上了乾衣服,縮在被子裡好容易暖過來,喬鴦端過來一盞薑湯,見綰妍還時不時地哆嗦,便問道:「娘娘可好些了?」
「現下好多了。」綰妍嘆了口氣,低下頭看見被子上是鳳穿牡丹的紋樣,便伸手去摸了摸:「想必這是皇后娘娘的東西了,這朵牡丹花兒繡的真好看。」
她僅僅是妃位,用不了這樣的紋樣,如今初次得見,不由得看痴了,手下的力道不自覺地大了幾分。鳳凰羽翅上密匝匝的金箔刮過她的指腹,若是在往日,一定會硌著她嬌嫩的手,可如今她卻感覺不到半分的疼。
喬鴦見綰妍有些錯愕,便吩咐人取了一隻手爐過來,將其塞到綰妍的兩手之間,寬慰道:「主子別怕,想來是凍傷了,您捂一捂就好了。」
綰妍捧著手爐沒多久,便覺之前還是麻木的手如今已是如被蚊蟲噬咬似的越來越癢,她再仔細一看,只見手紅腫得如烤熟的豬蹄似的,上頭細嫩的皮肉已經開始潰爛,沁出觸目驚心的血跡。
一旁的綠衫子見綰妍的手驟然成了這樣,大驚失色,急忙去請了一名太醫過來。
「太醫,您看昭妃娘娘的手為何會變成這個樣子?」
太醫皺著眉問了緣由,細細看過綰妍的手,旋即長吁了一口氣:「娘娘的手乃是凍傷所致,緊接著用手爐烤,又怎麼禁得住呢?」
綰妍聽了這話寒毛倒豎,顯然是有些慌了,她輕輕吹了吹火腫得老高還辣辣的手背,頗為擔憂——總不會這雙手便這樣廢了罷?她還想拿針線呢。
「這……這可如何是好?」綠衫子看綰妍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催促太醫快些想法子。
太醫取出一個小瓷罐,用簪銀細鏟挑出指甲蓋大小的綿羊油,暖化了敷在綰妍的手上。綰妍只覺一雙手都被包裹得暖乎乎的,她將手伸直舉高一些,苦笑道:「這般油光鋥亮的,真像一對豬蹄兒了。」
喬鴦自知有錯,急忙請罪:「娘娘,都怪奴婢不懂這些,反倒是耽誤了您!」
綰妍揚了揚下巴,示意綠衫子將喬鴦扶起來,「此事怎麼能怪你呢?本宮也不明白這些東西的。」
「怎麼不見溫常在?」綰妍探著腦袋在人群中尋著溫常在的身影,「她也是一起在外頭跪著的。」
綠衫子偷偷看了綰妍一眼,只好回明了:「溫常在身子弱,受不住,在外頭時就已經暈倒,現下已經送回長春宮休養了。」
「可吩咐了太醫去看?」綰妍心也懸了起來,太醫院雖不完全是拜高踩低的,可今夜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一個小小常在被疏忽了,誰又能多說一句嘴呢?
「本宮還是不放心,去找個靠譜些的,馬上去長春宮……」綰妍抿了抿唇,又看向喬鴦,「你做事向來穩重,你去了本宮才放心。」
喬鴦福了福身子應聲出去。
偏殿的嬪妃休整好了的,都向為首的許湄告辭回宮去,臨走時神色懨懨,當真是一刻也不想在坤寧宮多留。
郭貴人尋到宜嬪身旁,低聲耳語:「皇后娘娘是怎麼了?連咱們也一併下手,未免也太不講情面了!」
宜嬪睨了郭貴人一眼,嗤笑道:「你若是還想傍上皇后娘娘,就趁早將這話爛在肚子裡。」
「這是為何?」郭貴人實在不明白宜嬪話中深意。
宜嬪見眼前人與皇后一樣是個不開竅的榆木腦袋,對著她又不必有對著皇后那般的耐性,自然懶得與她費唇舌,自顧自地搭著阿寧的手,向許湄告退回永壽宮去。
說起許湄,她是極富書卷氣的女子,看似嬌弱,今日倒是咬咬牙就撐了過來,沒病沒災的,比一向活潑的綰妍還受得住一些,也不知她為何有這麼堅韌的生命力。
「妹妹的手上怎麼包著厚厚一層紗?」許湄見嬪妃們都三三兩兩地走得差不多了,只有綰妍還在這兒,也過來搭話。
「本宮今日才知凍傷的手不可用手爐。」綰妍沒好氣地回了一句。
許湄疑道:「你十指不沾陽春水,不知道也是常事,你的奴婢也不知道麼?」
綰妍搖搖頭:「也是不知。」
許湄眼中的猶疑稍縱即逝,旋即掩口而笑:「是本宮想錯了,能在你身旁伺候的自然都是鄭府的大丫鬟,是不用冬日做些漿洗之活的,不知道這個道理也不足為怪。」
綰妍見許湄沒心沒肺地笑起來,剛想與她辯駁幾句,只見楚岐匆匆進來。他臉色稍沉,兩道劍眉微蹙,眸子同外頭的雪一樣有著凜凜寒意。綰妍眨巴著眼睛,與他相識久了,只覺他此時身上都籠著一層極淡的戾氣,如暗流沼澤一般。
她正欲掀了被子給他請安,卻被下頭行動方便的許湄搶了先,許湄清泠泠的聲音極為悅耳:「給皇上請安。」。楚岐是來與她們說話的,便遣退了宮人,對許湄虛扶一把,開門見山道:「起來吧,朕知道今日你們受了委屈。」
他這話如春日的暖風吹散陰霾一般,直直地吹到綰妍心裡去。她先前壓著的委屈又分分寸寸地蔓上來,挾得她喉頭一緊,話還堵在腔子裡,熱淚就先滾落在臉頰。
「妹妹只是怎麼了?皇上心裡有咱們,妹妹還哭起來了。」許湄瞟了一眼綰妍,又笑了起來。
她自然願意在楚岐面前與綰妍姐妹情深,倒不是她真的想通了接納綰妍,而是綰妍越嬌氣,越能顯出她的從容溫良。
他是皇帝,需要怎樣的妃嬪,怎樣的皇后,她最清楚不過。集穩重與柔情於一身的人,從來都是讓他滿意的。
楚岐瞥見綰妍的嬌態,心裡一疼,很想伸出手去揉一揉她的小腦袋,只是許湄在側,他也不想厚此薄彼,讓許湄覺得受了冷落,因此,話到嘴邊便是不冷不熱的:「別哭了,早些回翊坤宮去歇著罷。」
綰妍點點頭,將放在被子中的手拿出來,難堪地咬了咬唇。
楚岐的目光掠過那雙被纏成小山丘似的手,心裡嘆了口氣,依著這丫頭的心性,這筆帳終究還是要記在皇后頭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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