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生?
姜阮呼吸一滯,喉嚨中如被堵了什麼東西,滿心的歡喜瞬間被酸澀占滿。
望著面前的岑生,聽到他蒼老顫抖的聲音,姜阮近乎站立不住。
她驀然想起自己忽略了什麼事情。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
她怎麼忽視了這等殘酷的事實?
她被困在天宮近乎兩個月,凡間便已經過了60年……
姜阮眼眶泛紅,望著面前的年邁已近風燭殘年的老者,顫抖著嗓音複雜道:「岑……生?」
「是我。」岑生朝姜阮笑道,面容欣喜,仿佛多年不見的老友重逢。
姜阮從他的臉上看到了喜悅,看到了欣慰,就是沒有看到一丁點屬於年輕岑生面對她時的青澀又濃烈的情意。
在她的時間裡,兩年前的岑生面容清秀,笑起來如陽光般溫暖人的心房。
他會用草葉教她吹曲,會誇她荷包秀的好看,會給她偷偷送點心,還會在給她折下春天的第一支含苞待放的杏花。
姜阮忽的落淚。
她只覺命運弄人,為何如此捉弄於她和岑生?
又覺得她該恨東華,若不是他,她也不會和岑生落得如此下場。
看著她落淚,隱匿身形站在一旁的折顏心中說不出的複雜。
見姜阮落淚,岑生反而笑著安撫她:「故人相見,怎的哭了?」
「莫哭了,我們之間是緣分使然。」
站在岑生身旁的小童聽爺爺這樣說,清澈的目光望向對面面容清麗秀美的絕世女子,震驚於爺爺等了六十年的未婚妻,竟然真的是她!
小童不可置信的問:「爺爺,真的是她?」
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離奇的事情,難不成爺爺的未婚妻是仙女,有著永生與容顏張永駐?
「……爺爺?」姜阮看向小童,聽到他的話,淚眼看向岑生,不可置信的問:「你……」
「我已經有了家室。」岑生的手搭在想要說什麼的小童肩膀上,溫和的目光落到姜阮身上:「這是我的孫兒。」
「你這些年過的可好?」說著,他又問。
姜阮一時間從天堂墜到地獄,腦中空白一片,好半晌都緩不過來。
擦掉眼中的淚水,她問岑生:「……你是何時成的婚?」
她六十年沒有來赴約,岑生有了家室,連孫兒也有了。
他等了她多久?有沒有去找過她?
望著姜阮不掩驚訝傷心的面容,岑生不急不緩的回答:「在離開家鄉前來建安趕考的一年後,我考中狀元,聖上賜婚,是我與岑家先祖的無上榮耀。」
姜阮的手驟然握緊。
她問:「既然你在離開家鄉的一年後被賜婚,當初我父親寫信給你,信中言明我會來建安,等孝期結束便與你完婚,你怎麼不在回信中告知我實情?」
若告知,雖憤恨,但她不會離開家鄉,不會離開爹娘。
會時常祭拜爹娘,不至於讓他們的墳荒蕪六十年!
岑生一頓,好半晌才啞著聲音開口:「當時我收到伯父絕筆書信,你家中也只剩下你一人,無父無母孤苦無依,若是我再棄了你,恐怕你更會活的艱難……」
「但是你已經有妻子了!」姜阮憤怒於他的藉口,「你有了妻子,卻沒有對我言明……你心中打著什麼骯髒成算?!」
岑生搖頭:「我對你之心從未變過。我既已有家室,便不會再招惹你,我本打算收你為義妹,在今後為你找一門好親事。」
「誰要你給我找親事!誰又要當你的義妹?!」姜阮心中悲憤,只覺得自己為了赴約,所做的一切,經歷的所有苦難都成了笑話。
她被困天宮,冒著可能會死的風險也要逃離,又跋山涉水的一路走來找他。
可他,卻早已成婚,家室美滿,夫妻和順,連孫兒都有了!
姜阮想要笑自己天真!
她怒視著岑生,目光悲涼,一把將她一直戴在髮絲間的木簪拔下。
在岑生複雜的目光下,她將髮簪遞給岑生,憤恨道:「是你毀約,忘恩負義!無情無義的卑鄙小人不配我再和我有一絲牽連!今日我將你昔日送我的信物歸還,今後我們橋歸橋路歸路,再無一絲糾葛!」
望著白皙指尖遞過來的木簪,岑生形如枯槁的手接了過來。
見他接過,姜阮冷聲:「把我當時給你的荷包還我!」
岑生嘴唇蠕動:「你等著,我去拿。」
剛走進府門不遠,一瞬間像是到了大限般,岑生便五內俱焚的嘔出一大口血來!
抬手止住小童驚慌的大喊,在小童擔憂的攙扶下,他顫抖著用手帕擦乾淨唇邊的血跡,擦了好久,擦乾淨唇上與手上的血後,才又從懷中珍視萬分的拿出一個青色的荷包來。
荷包被保存的極好,可以看得出主人對它的愛護。
手指珍視的撫摸著荷包上繡著的兩隻極丑如鴨子般的鴛鴦,岑生顫巍巍的坐在石階上,將荷包抱進懷裡,咬著牙無聲的流淚。
門外,姜阮眼眶雖紅,可她克制著不讓自己流下淚來。
岑生無恥!不配她的眼淚!
往日種種,都是她識人不清,今日過後,她與岑生不共戴天!
望著姜阮一張俏麗小臉慘白,紅著眼眶含淚的堅強模樣,站在她身旁,高她一頭的折顏心疼的抬手想要幫她擦去眼中淚水,卻忽然想到自己現如今的狀況,剛抬起的手,再度收回。
姜阮原本的命數慘烈,遇到東華後被東華所救,又被東華強行帶回天宮,至此慘烈的命數被改。
東華救了她兩次。
第一次是救她差點喪於妖物之口。
第二次,便是若她按著原先的運數走,會死於皇宮送來的一杯毒酒。
折顏看到岑生的第一眼便知道,這個男人並沒有成婚,也沒有子嗣,他甚至還是元陽之身。
岑生與姜阮原本的命數,是岑生前往建安考取功名,中了狀元,在他收拾妥當自己在建安的一切,熟悉了現如今的官職公務,準備傳書信回去告知姜阮父女喜訊,要八抬大轎明媒正娶迎姜阮入門時,他收到了姜阮父親的絕筆。
信中言明他重病,快要到達大限,特讓女兒姜阮前往建安投奔,待孝期結束後,再讓兩人完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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