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茵風暴 第三章 父親和夢想

    對於絕大多數新生來說,開學以來的這一個月是真正意義上的離開父母第一次獨立生活。除開之前對於大學的新鮮好奇和軍訓後的疲累不堪,此刻想的都是趁著這個難得的國慶假期回家報個平安。

    趙大格家住H省中部的一個小城市,距離省會和學校不到兩百公里,火車汽車高鐵都很方便。同寢室的宿浩同學回去一趟河北要十多個小時,提前半個月買票也只撈著個硬座,最後硬著頭皮一副視死如歸的姿態扛著大包小包奔赴火車站。

    爸爸趙磊是天津人,媽媽王心蕊是H省本地人,小時候趙大格可沒少在海河旁邊打鬧玩耍,那時的濱海新區和現在的高樓林立還相差甚遠。趙磊以前是職業球員,效力於天津一家足球俱樂部。大格記得小時候經常有人來家裡拜訪,好像還管爸爸叫「趙隊」。

    或許是受爸爸的影響,趙大格從小喜歡足球,經常一放學回家就嚷著要趙磊陪他踢球,爺倆還一起看足球比賽。小傢伙越位犯規什麼的都懂,有時候還會主動模仿球星的花哨動作,學得有模有樣。

    趙大格似乎對皮球有著一種天然的親近感,黏上球就要玩,而且球感很好,許多動作基本上一學就會。小學一年級的時候便開始躥個兒,身體發育變壯,趙磊也開始認真考慮讓兒子踢球的事情。

    小區有一個自帶的操場,趙磊在家的時候經常會帶著兒子去跑步,逐步加強他的體能訓練並傳授一些專業的足球技能,例如過人傳球跑位等等,很多時候只需要稍加指點小傢伙就能明白。尤其是在和其他小朋友的比賽中,趙大格無論是盤帶射門意識等方面都比同齡人高出一截。趙磊在兒子10歲生日的時候送給了他人生中第一份禮物,一個刻著亨利親筆簽名的98年版世界盃紀念用球。

    可就在那不久後,趙磊突然患上了一種名叫肌萎縮性側索硬化症的職業病,出現肌肉軟弱無力呼吸困難等症狀。去了多家醫院治療,醫生都明確回復沒有任何康復的可能,基本上只能在輪椅上度過一生。媽媽在嘗試了各種辦法甚至偏方,花光了家裡所有積蓄後仍舊沒有效果,不得不接受現實賣掉天津的房子舉家搬回了H省。

    趙磊的生活被疾病徹底摧毀了,從此陪伴他的只能是輪椅,不能踢球的事實更是讓他覺得生無可戀。爸爸開始變得不愛說話,情緒特別低落,時常一整天都把自己關在房間裡,有時候連媽媽的話也不管用。而且每次只要一提到和足球有關的東西就顯得格外焦躁,還禁止大格繼續玩球,足球成了家裡不可談論的雷區。

    儘管如此,但趙大格還是能明顯感覺到爸爸內心深處對於足球的熱愛,對生命的渴望,對家庭的愧疚,和對於命運安排的不甘和無奈。

    好幾次他看到爸爸在偷偷嘗試著從輪椅上站起來,每次抬腳都顯得異常艱難,一個動作下來往往要耗費好幾分鐘,但他依舊咬著牙堅持。趙大格很想過去幫忙,但他知道爸爸此刻最不願意的就是兒子出現在他面前,看到自己這般掙扎無力的場景,這是一個父親最後的尊嚴。


    有一次放學回家,爸爸坐在沙發上用力捶打自己的腿,嘴裡還一個勁喊著「廢物」「廢物」,當時大格被嚇得嚎啕大哭,趙磊終於也沒能忍住內心深處壓抑的淚水,抱著兒子一起痛哭。那也是趙大格唯一一次看到這個一米八五的大漢落淚。

    終於,病魔還是無情地擊倒了這個曾經在綠茵場上風馳電掣般奔跑的男人。兩年後,由於病情擴散加速神經受損,肌肉萎縮延伸至呼吸困難導致最終死亡。

    爸爸的離開讓這個家很長時間陷入了停滯,趙大格不記得當時自己和媽媽是如何熬過那段日子的。儘管遭受到如此大的打擊,但媽媽並沒有因此喪失生活的勇氣,也從來沒有抱怨過命運,反而在兒子面前變得更加堅強。

    媽媽在當地一家報社工作,家裡的經濟來源全靠她勉力維繫著。看病花光了所有的積蓄,兒子的學費開銷也不小,只好借了些錢在自家開了個小賣部,工作之餘順帶打理點小生意。那一年趙大格剛剛升上初中,爸爸的離去讓他成長了許多。趙大格心裡想著不能讓媽媽那麼累,自己要替爸爸照顧好媽媽。他不僅學會了照看小賣部的生意,還搶著干各種家務活,在學校表現也很出色,成績一直排名全校前列。

    趙磊以前很少講述自己踢球的故事,也並沒有刻意培養兒子接班,但趙大格知道足球在爸爸心中的地位。哪怕是在最灰暗痛苦的那兩年裡,爸爸也自始至終沒有放棄過綠茵場上的夢想。他知道對於爸爸來說,沒有比看到自己踢球更加覺得欣慰的事了。所以無論如何他都應該繼續拾起爸爸丟下的夢想,勇敢前行。

    趙大格在升高中的時候曾想過要報考北京一所大學的足球特招生,不過由於距離遠年齡小媽媽不同意等原因最終沒去成,但從那以後足球就成了他學習之外唯一的興趣愛好。隨著高中學業的日漸加重,踢球的事情被擱置一旁。高考結束趙大格如願考上了H省最好的大學,徹底解放了學習的重擔,媽媽此時也早將兒子踢球的事情忘到九霄雲外。

    但趙大格卻一直銘記在心底。

    15歲那年他就給自己許下了一個願望,一個承載父親夢想,一個屬於自己的夢。

    他希望有一天,能夠帶著父親再次奔跑;

    他希望有一天,能夠在綠茵場上重現父親當年的驕傲;

    他希望有一天,能夠通過自己的雙腳幫助父親再圓一次足球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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