綰轉深宮 請旨出京
當夜綰綰簡直激動的睡不著，在床上翻來滾去，最後還是跑到外間把聽雪推醒了。「聽雪聽雪，快起來和你家姑娘說說話啊。」
聽雪睜開朦朧的睡眼，「姑娘怎的還不睡，發生什麼事了嗎？」說著就要爬起來。
綰綰將她按回去，自己也爬到床上躺下，「聽雪，你家姑娘睡不著，你陪我說會兒話吧。」
「嗯……」聽雪揉了揉眼睛，清醒了兩分，「姑娘想說什麼？」
「其實我也不知道說什麼。」綰綰笑著說。突然回憶起極小的時候，有一年要去春遊，她自己到山上采了野菜去賣，攢了幾塊錢，媽媽發話說，這些錢就給她這次春遊花費。當時小小年紀的自己，手中捏著堪比巨款的幾塊錢，心中滿心都是對春遊的期盼。那是她第一次嘗到失眠的滋味，無關風月，無關其它，不過是一個小女孩心中最真切的盼望罷了。雖然最後那次春遊其實一點都不好玩，而且她一路暈車暈到家。可是當時那種徹夜不眠滿心歡喜的感覺，卻一直都記得。
沒有想到，好多年後的今天，她又重新有了這樣熱烈的期盼。
「聽雪，你說岐川城是什麼樣子的？」綰綰帶著無限的嚮往問道。
聽雪沒料到她家姑娘大晚上睡不著，就是為的這個，便笑道，「姑娘若真能去，見了不就知道了？怎麼大半夜裡起來鬧人。」
綰綰笑罵道，「你越發不規矩了，敢說你家姑娘的不是了。我這一生，若說有機會離開鳳都，便是這一次了。所以格外盼著些。」
聽雪從沒在綰綰臉上看見過這般神情，忙笑著說，「都是姑娘疼我。我已知錯了。姑娘怎知皇上會讓你出京？」
綰綰臉上便又顯出了那種聽雪極熟悉的，信心滿滿的笑意，「你不知道，當年純顯皇后也去過岐川城的。」
聽雪只聽這一句，就立刻明白了。既然是純顯皇后的故地，想必皇上也萬分想去的。何況那裡又有許多能幫忙的奇人異士，綰綰開口，多半都會準的。於是也笑著說，「原來如此，姑娘果然成竹在胸。那聽雪就能跟著姑娘沾沾光了？」
綰綰點點頭，「聽說純顯皇后是江湖中人，真不知道那時又是怎樣的風姿。鮮衣怒馬，仗劍江湖，真是讓人心嚮往之。」
「姑娘說的我也心動了。想必十分快意吧？」聽雪道。
主僕二人就這麼說著話，最後迷迷糊糊的睡去。
因前一日睡得太晚，第二日綰綰便起遲了。聽雪火急火燎的伺候她穿衣洗漱，說話的聲音都幾乎要哭出來，「哎呀姑娘，這可怎麼了得啊？姑娘去得遲了，皇上萬一生氣了怎麼辦？」
綰綰卻似一點都不著急。
她確實是不急，說服邵與堯是她的第一個任務，沒有完成的話，就算進宮了也沒有別的事情，只不過，是她想玩一盤大的罷了。
洗漱完了，綰綰甚至還用過了早飯，方才慢悠悠的登車而去。只看的聽雪在原地轉圈圈，「真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姑娘這性子真是——」自己想了半晌，卻又笑著進去了。她家姑娘什麼時候做過沒有把握的事情，她又何必操這個心。
果然綰綰到達風華殿的時候，秦衍還沒有下早朝。綰綰便跟那幾個丫鬟內侍小聲說笑。
秦衍回來的時候，見綰綰也在，十分驚訝。不過不愧是做了皇帝的人，城府夠深，沒有問綰綰的事情，而是先傳了膳。
綰綰因才用過早飯不就，並不覺餓，因此打發了宮女們下去吃飯，自己伺候秦衍用膳。
「你這手法倒純熟得很。」秦衍看著綰綰為他布菜，便開口道。
「回皇上的話，在家裡常伺候父母親大人的。」綰綰笑答。
「怎麼歐陽大人如此嚴厲麼？」秦衍沒料到綰綰在家竟還要做這些，便問道。
綰綰搖搖頭，「並非如此。父親大人其實很心疼臣，只是臣為人子女，卻願意為爹娘盡孝。方不枉他們生養我一場。」
這並不是虛話。綰綰從小到大，在孝之一道上十分留意。因為她總會回想起，在另一個世界裡，還有她兩鬢斑白的雙親。老年喪女，不知兩位老人家如何熬過。而她永無在他們面前盡孝的時候了。所以對於如今還能在一起的歐陽敬夫婦，她很是孝順。
「不想綰綰如此孝順。」秦衍調笑道。
綰綰卻沒有這份心情，她微微一笑，「皇上不曾聽過嗎？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乃是人生大悲之事。」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秦衍咀嚼著這兩句話，只覺雙親皆喪的自己，是這世間最孤苦的一個人兒，一時不由痴了。
他忽然說道，「朕記得有一年，在御花園裡玩兒，讓月季的花刺扎到了，母后便將朕的手放在口中輕允。後來她說，唾液是可以消毒的。」
綰綰沒想到勾起了他的傷心事，不過卻立刻意識到這是不容錯過的機會，於是便笑著道，「可惜我生晚了，沒能親見娘娘的風儀，不知又是何等令人心折。」
「母后自然是任何人都比不得的。」秦衍看了她一眼，笑道。
「我聽說，娘娘早年去過岐川城，可是真的？」綰綰又問。
「自然是真的。外間不知道，其實岐川城本就是母后的嫁妝，不然我朝想要光大，卻不知要等到那一年。」秦衍感嘆著，忽然意識到不對，「你問這個做什麼？」
綰綰不由暗贊一聲，真是聰明，面上卻不顯，只是說，「臣聞岐川城頗多奇人異士，若是娘娘故地，想必皇上招攬起來也格外容易吧？」
「你想去岐川城？」秦衍問了一句，卻並不需綰綰的回答，他自己想了一會兒，說道，「也不是不可，只是你眼下的差事還沒有辦妥，怎麼又想著討這個差使了？」
「回皇上，」綰綰見他說的正經，便走到一旁跪下，「臣昨日去過邵與堯家，聽他說前日才從岐川城回來，言語之間對岐川城的風物人才推崇備至。是以臣才有此想。臣以為，若是皇上能搜羅岐川城的奇人異士，想必邵與堯也會更加容易說服。」
「不錯，岐川城確實人傑地靈。」秦衍說道。
綰綰見他在沉思，便屏住呼吸，耐心等待。過了一會兒，他果然開口說，「也好，你就代朕走一趟。或可有意外的收穫。」
綰綰見他答應，心中歡喜，便站起來道，「臣伺候皇上用膳吧。」「姑娘你看，當真漂亮。京里絕不會有這樣的景色的。」
「你已興奮了一整日了，怎麼還沒消停下來？」
鳳都城外的官道上，正行著一輛不起眼的馬車，車裡不時傳出來幾句對話。這一對主僕，便是剛剛離開鳳都的綰綰和聽雪。
此時綰綰見天色晚了，便對聽雪道，「吩咐一下阿福，叫他快點兒，趕到前面的鎮子去，才好落腳。」
聽雪應了一聲，便出去了。不一會兒，馬就開始跑起來，不過車裡卻未見更加顛簸。
「姑娘改造的這車當真好用，坐在上面竟不覺得顛。」聽雪不免又要贊一聲自家主子。
綰綰笑道，「算不得什麼。這些都是小道而已。」
過了一會兒，車便進了鎮子，停在一家客棧前。綰綰先打發了聽雪去問了還有上房，方才下了馬車，定了兩間房，並囑咐小二哥將飯菜送到房內，然後才上了樓。
吃過了飯，趕了一天的路，主僕都乏極了。雖則綰綰還想沐浴，卻也知事急從權，她一個姑娘，出門在外不很方便，便不免忍耐些。
躺在床上，聽雪不由笑道，「姑娘，不知老爺和夫人此時急成了什麼樣子呢。姑娘也真是的，你身負皇命，難道好好說，老爺夫人會不准你出門嗎？」
綰綰也笑，「爹或者還講得通，說是皇命，可是娘才不會聽這些大道理。她肯定這樣說，『你是個及笄了的大姑娘了，可見哪家的姑娘如你這般拋頭露面？再說此去山長路遠，你又從沒有出過門，誰知會有什麼風險？不行，我不許！』所以我才要留書出走。」
聽雪聽她說的有趣，不免也跟著笑起來。
不過綰綰笑了一會兒，又無奈道，「可是娘親現下只怕多半是在哭呢，也不知要耗費爹爹幾多唇舌。古人說，父母在，不遠遊。其實是我太不孝了。」
聽雪聽了這話也傷感的很，不知如何勸說，便道，「姑娘，我們不過出來幾月的時間罷了。還是早些睡吧，明日還要趕路。」
綰綰本以為，這一路都應該遊山玩水的走過，悠閒得很，不料他們出京的第一天就遇到了事情。半夜的時候，主僕二人被外面「抓賊！抓刺客！」的高喊聲吵醒。聽雪迷迷糊糊的問，「姑娘，這是怎麼了？」
綰綰打了個呵欠，「管他怎麼了，睡吧，天塌了也還有高個兒頂著，咱們操的什麼心？」說罷便翻身睡去了。
然而第二天早上起來的時候，才發現事情鬧大了。原來是一個富商，因為害怕被打劫什麼的，因此便換裝做了平常人的打扮，結果夜裡卻被刺客給殺了。那富商的家人原以為不過是賊，結果進房一看都呆住了。便立刻嚷嚷起來，還報了官。
官府立刻封鎖了這個地方，說是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任何人都不得離開這裡。這話一出，那些原本同情或是幸災樂禍的人，便統統怒目以對。大家出門都是有事在身的，怎麼能夠跟著在這裡耗著？萬一官府一輩子抓不到那個刺客，別人還要不要活了啊？
於是都紛紛抱怨起來。綰綰也向旁邊的人打聽，「這位兄台，這富商到底什麼身份，竟然驚動了官府，還鬧出這麼大動靜？」
旁邊那人回頭看了看綰綰，笑道，「小哥一看就是讀書人，怎的不好好在家讀書？」
綰綰心裡想著問你你就說，磨嘰什麼，嘴上卻笑道，「兄台好眼力，在下便是出門遊學的，只想著訪到一個名師，好在他門下讀書。卻不想竟遇上了這等事……」
那人這才道，「說起來這位富商大有來歷，聽說是岐川城最有錢的幾位富商之一。你也知道岐川城什麼人沒有，能在那個地方把生意做起來，實在是厲害。可惜就這麼沒了。」
綰綰有些心驚。原以為是件普通的案子，沒想到卻和岐川城扯上了關係。
不過現在不是她頭痛的時候。
雖不知這人是誰殺的，不過跟她也沒什麼大關係。不過是讓她再一次認清了岐川城是個粗暴的，血腥的，以實力為尊的地方。想來當年純顯皇后能夠讓他們都臣服，一定有一身上好的本領。只是不知，如今餘威還在不在了。
綰綰不想在路上耽擱，便叫聽雪悄悄的拿了自己的腰牌，去找官府的負責人。
沒一會兒聽雪就回來了，「少爺，吃過飯就能上路了。那人說，他會安排官差把咱們的馬車拉到鎮外，咱們吃過飯，就勞少爺走過去吧。我已囑咐過他了，想必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他都已知道了。」
綰綰點點頭，又叫聽雪下去偷偷的叫了飯菜上來。如今樓下亂鬨鬨的，也不知廚房還做不做菜了。
還好，客棧的老闆也曾遇到過這種事情。只要不將他自家扯進去，那哪一天不是要吃喝拉撒的，因此大家都慌亂之時，客棧卻是一片淡然。此時聽了有人點菜，便火速做好了送來。畢竟這才是他們賴以養家餬口的活計。
吃過飯，綰綰沒讓人發現，帶著聽雪從客棧的後門偷偷溜出去。一路慢悠悠的走著，直出了鎮子，才看到阿福趕著馬車，正在等著她們。
阿福見了綰綰，臉上露出一個憨厚的笑，「大人，那官差給了卑職這個。」說著便掏出一個錢袋來。綰綰只看了一眼，便道，「既是他給你，你收著便是。」
阿福是秦衍給綰綰配的侍衛，本事如何還未可知，不過駕車的技術絕對是一流的。
綰綰在聽雪的攙扶下上了車。
一進車內，她的臉就忍不住僵硬了一下。因她停了一下，後面的聽雪不知就裡，伸了頭進來看，就在她張開嘴要尖叫的時候，被綰綰捂住了嘴巴，在她耳邊說，「不想死就閉嘴。」
聽雪忙點點頭，主僕二人便裝作若無其事的坐下，其實眼光都在偷覷那馬車上的第三人。
而那人，卻只是板著一張臉，仿佛這世上之事，統統都與他無關。
不過，綰綰鼻端卻聞到了一陣淡淡的血腥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