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常磐市搜查部下轄的一個署,路諍和風度哥從火箭隊莊園地下的研究所出來,就被帶上頭套銬上手銬關押在這裡。
現在,他正坐在一間狹窄的審訊室的鐵椅上,身上穿著一件輕薄的橘紅色衣服。他的雙手被手銬別在後面,雙腿也被銬在椅腿上。隔著一張桌子,一男一女兩名搜查官正冷冷地注視著他。
「老老實實交代問題!不要企圖和聯盟負隅頑抗!」
說話的是其中的女性搜查官,那是一名君莎,她長得很漂亮,眉毛厚重而濃密,眉宇間全是英氣。聽到她的威脅,路諍並沒有回話,而是眨了眨眼,一臉無辜地看著那張漂亮英氣的臉。
君莎和喬伊的存在也算是精靈寶可夢世界裡的一樁懸案了,每個大大小小的城市都有作為搜查官的君莎,每個寶可夢中心也都有作為護士的喬伊。但是怪就怪在,每個君莎和喬伊都長得一模一樣,所以,江湖傳言君莎和喬伊其實是複製人。
見路諍沉默不語,旁邊另一名年長的男性搜查官笑了笑,看上去很和善。
搜查官像是在拉家常:「小伙子,別緊張,我們就是走個過場,做個筆錄。你老老實實把問題交代清楚,我們看你牽連得不深的話呢,當場就能放你自由。就算有牽連也沒關係,以我的經驗,你最多算個從犯。你也知道,聯盟是有政策的,你願意配合的話,我們會酌情從輕從寬處理。」
他又補充說:「小伙子,你年紀這麼輕,又何必自誤呢?」
路諍心說你們要是在此之前不對我做那種事情,我可能就信了。
在被關押之前,他全身上下被扒了個精光,衣服、精靈球、幽魂之玉、未知圖騰指環、精靈蛋、雜物背包、身份手環全被羈押。搜查官們把他扒光後,給他全身上下做了個細緻的檢查,恨不得連他的肛門都要掰開,把窺陰器放進去看個透徹。
這種感覺有點屈辱,不過幸好路諍是個大度的人。
路諍嘆了口氣:「該交代的我都已經交代了,我和火箭隊沒有絲毫關係。我出現在火箭隊基地內部的原因也跟你們講清楚了,我和另一名同伴因為意外捲入了你們執行公務的現場,因為害怕被戰鬥波及,所以進入火箭隊基地內部避難。因為擔心被火箭隊內部的人發現,所以我們才換上了火箭隊的制服。」
說起換衣服這事兒他還挺後悔的,很多不必要的誤會就是從這點開始的,這也算自作聰明的典範了。
「誰能證明?」君莎冷聲問道。
「我的同伴能為我證明,對了,他是一名光榮的聯盟公民,還是受聯盟資助的訓練家,不久前剛剛領取了自己的初始精靈。」
君莎一拍桌子,厲聲道:「你這個渣滓!不要老是攀咬聯盟公民!」
路諍眼中的怒火一閃而逝,他舔了一下嘴唇,讓自己的語氣保持克制:「我的手環在你們那,裡面有我的每一筆消費記錄。你們應該查過了,我最近的消費全發生在松山鎮,裡面大部分是生活必需品,可以證明我沒有出過鎮子。從邏輯上說,我不可能和火箭隊產生聯繫。」
「松山鎮?」
「常磐市南邊的一座縣級市下轄的農業鎮,沿著101國道就能抵達,特產是橙橙果、墨莓果、桃桃果和苹野果。我就在那裡註冊成為寶可夢訓練家,最近一個月一直在那裡做修行。」
君莎嗤笑了一下,這笑容顯得很有點刻薄,讓她的美貌打了不少的折扣,「你一個鄉下人也想成為訓練家?」
No!No!No!看著我的口型聽著我的發音,跟我一起念,鄉窩寧。
路諍淡淡地說:「鄉下孩子也有夢想,廢物點心也想進步,社會閒雜人員有時候也想為聯盟做貢獻嘛。」
男搜查官看出一個疑點,問道:「那你為什麼又會出現在火箭隊基地附近?那裡是正常居民應該出現的地方麼?」
路諍解釋說:「最近一個月我註冊成為了一名光榮的寶可夢訓練家,為了提升自己這方面的修養,我和我的同伴準備前往常磐市。走小路穿過常磐森林抵達南郊的時候,遭遇了幾名火箭隊玩家我是說火箭隊黑惡分子,對我們敲詐勒索。在追逐中,我們誤入了火箭隊基地附近,現在想來,他們應該是有意驅逐,可能是準備在那裡叫來更多的同夥綁架我們。」
他一邊說,還不忘送上馬屁:「還是多虧了各位尊敬的搜查官,我們才能脫離險境。」
「別廢話,要進入常磐市,你為什麼要走常磐森林的小路?為什麼不能走101國道呢?」
路諍只好繼續解釋:「最近是烈雀的交配季,烈雀們阻礙了101國道途經的一座峽谷。這是種烈性的鳥,在交配時非常暴躁易怒,會攻擊任何接近它們的東西。附近的鎮子向聯盟求助,卻被告知抽不出人手,讓我們等待。為了不浪費時間,我和同伴就嘗試著走了森林裡的小路,就當是對自己的鍛煉了。」
說到這裡,他想通了一個問題,就是為什麼聯盟的人手會緊張,他們大概從那時起就在策劃突擊火箭隊在常磐市的基地了。
聽到路諍的說法,兩名搜查官互相對了一眼,這個解釋確實相當合理。
「不要避重就輕!」君莎憤怒地猛拍了一下桌子:「根據我們的情報,你根本就不是什麼鄉下居民!你是火箭隊的高級幹部!實話告訴你,你的同夥已經交代了,我們已經掌握了你的基本情況!現在審問你是給你機會!不要企圖矇混過關!不要負隅頑抗!不要嘗試對抗聯盟!老實交代問題,還能爭取寬大處理!」
君莎陡然升高的音量嚇了路諍一跳。剛才他們還嘗試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不過這招也就對付小孩子。見路諍不吃他們這一套,於是便換了另一種審訊技巧,就是故意放出一點消息,利用囚徒效應進行恐嚇,某些心理素質不過關的犯罪分子可能就會被攻破心理防線。
路諍有點哭笑不得,他說的都是真話,但偏偏這群搜查官卻把他當成了訓練有素的諜報人員來對付。
他想了想,覺得這群搜查官大概是被某人的一面之詞帶偏了。他看向一側灰白色的擋板,這是種單向玻璃,從他這一側看是不透明的灰白色,但從另一側卻能很清楚地看到審訊室里的情況。
路諍看向那邊,苦笑著說:「一之丘搜查官,我覺得我們之間可能有點誤會。」
單向玻璃的另一側,若葉並沒有動,他就靜靜地站在外面看向四肢被銬得死死的路諍,面無表情。
「結果出來了?」
「嗯,」旁邊一個證物鑑定科的搜查官低頭看著手中的報告,回答道:「手環中的記錄顯示,他們兩個確實是從松山鎮一路過來的,和他們的口供能對得上。從日誌分析,他們確實不具備參加火箭隊的行為能力。」
若葉沖審訊室里的路諍努了努嘴,說:「他身上的物品呢?」
「除了一枚火箭隊內部開發的精靈球外,四隻隨身攜帶的精靈都處於低級別,和他的經歷對的上。除此之外,只有一些雜物。個人賬戶的收放款記錄也顯示他確實是個貧民階層,沒有任何異常。」
若葉說:「這個人身上有很多疑點。他能熟練使用槍械,精通寶可夢知識,而且非常冷靜,和檔案中描述的人是不相符的。你們確定手環的主人和眼前的這個人是同一個麼?」
「確定。」證物科的搜查官把手中的報告翻到某一頁上:「第一時間就核對了身份手環,對比了錄入的DNA特徵和指紋信息,確認是同一個人。」
若葉想了想:「有沒有可能是同卵雙胞胎,或者是複製人?」
「可能性比較小。」旁邊的搜查官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這個空降的傢伙很是神秘,權限很高,據說身上背著大領導的任務,他不敢有絲毫怠慢。搜查官猶豫了一下,說:「要不我們再查查看,上點手段?」
若葉沒有回答,他一擺手直接走了,把拿著報告的搜查官晾在原地。
若葉走到一個沒有人的會議室內,反鎖上門,然後點開耳朵上懸掛的微型通訊設備,撥通了語音。對面的人沒有說話,等著他開口。若葉說:「閣下,我上報的生物樣本鑑定結果出來了麼?」
「詳細的結果還沒有。」對面一個蒼老的聲音回答:「不過已經有了初步結論,你帶回來的東西里有聯盟尚未記錄的基因序列,這個基因序列很可能來自於某隻傳說中的寶可夢。這次你立了大功了呢,小葉子。」
「閣下謬讚!」若葉興奮地說:「我們接下來的行動呢!是不是去金黃市希魯夫公司的總部,一舉摧毀他們!請閣下指示!」
對面的聲音沉默了一會兒:「你這次辛苦了,去休個長假吧,常磐市是個風景宜人的地方,很適合放鬆心情。」
若葉愣住了,急忙道:「閣下!我很好,不需要休息!」
如果是其他人,大概會以為自己的上司想要卸磨殺驢,但若葉對電話那頭的人抱著百分之一百的信任。他隨即想到了什麼,問道:「是不是我帶回來的東西有差錯?我可以立刻回去再找!」
「你帶回來的東西足夠證明火箭隊正在做秘密實驗,只不過剩下的工作需要政治家去推進,所以,你還是去休假吧。」
「為什麼!」若葉急了:「既然已經有了證據,為什麼不趁他們沒有準備將他們一網打盡!」
蒼老的聲音說:「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麼,希魯夫公司創造了關都地區七成的工業產值,三成的淨出口利潤,直接或間接提供了上千萬個工作崗位。這個龐然大物是不可摧毀的。」
「可他們在犯罪!他們的實驗是非法的!」若葉情緒失控地大吼。
「法律是一種統治庶民的工具,我們以正義的名義執行它,是為了讓被統治者自願服從,以降低執行成本,於是法律才有了神聖的光環。但工具就是工具,掌握權力的人制定了它,是為了束縛被統治的人,而不是束縛自己。」
「火焰、鋼鐵、病菌、寶可夢每一樣都是危險的東西,但人類從不吝於以此製造武器,即使這東西能夠輕易毀滅他們自己。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不待若葉回答,那個聲音繼續說:「這是因為武器只是工具,重要的是掌握工具的人。只要權力的基石依然牢固,掌握權力的人不會在意工具是不是危險,最多棄之不用而已。」
「火箭隊也好,希魯夫公司也罷,都是工具。包括國土防衛省,還有我們,也全是工具。只不過每個工具的作用不一樣,希魯夫公司是為了滿足見不得光的欲望,國土防衛省是為了抵禦外敵,而我們是用以維持統治。」
「法律是工具,科學是工具,寶可夢是工具,人類是工具,生物武器也是工具,每個能被權力之手掌握的東西都是工具。所以,主人為什麼要因為一件工具危險而折斷另一件好用的工具呢?」
若葉一句話都說不上來,他沉默了很久,最後才輕聲問道:「這是您一開始就預料的結果麼?」
對面的人也沉默了片刻,說道:「不是。」
若葉眼睛亮了一下:「您派我去尋找的究竟是什麼?」
「不能被掌握的東西。」說完,對面的人掛斷了電話。
一座遼闊的大湖,湛藍的湖水反射陽光,粼粼的像是表面有紛碎的玻璃。
兩個老人並肩站在湖邊。其中面色陰翳的老太太掛斷了電話,低頭看著一條條紅色的鯉魚王從四面八方向這裡靠近。
旁邊正向水裡撒著魚料的老頭停下了手中的活計,「你這個大忙人怎麼有空來這裡,找我有事?」
老太太神情冷峻地說:「沒事,最近在常磐市出差,順便來看看你。」
老頭看著眼前的老太太,她身穿紫色的連衣裙,手裡拄著黑色的拐杖,如同握著權杖,氣勢陰翳而凌厲,帶著生人勿進的威嚴。相比較於幾十年前,她的模樣已經變了很多,原本韶華的臉上爬滿了皺紋,還出現了老人斑,但氣質還是這樣陰翳而威嚴,越來越像個女王。
「你老了,」老頭嘆了口氣:「不過還是像以前那樣,看上去就是個會帶來血雨腥風的人吶。」
老太太也回頭看他。在她的眼中,那滿頭的黑髮也已經花白了,只有兩條眉毛依然濃密厚重,那張英俊的臉被歲月磨去了稜角,完全變成了一個和藹可親的爺爺。但通過那張臉,還是能夠回憶起他年輕時的樣子。
老太太笑笑說:「你看起來倒還不錯,老得比我慢得多了。」
老頭嘿嘿笑了一聲:「我每天就只是帶帶孫子,做做研究,和鄰居們打打招呼,生活和諧美滿,當然老得慢。不像你,每天要麼就是在殺人,要麼就是趕在殺人的路上。」
「有句話你說得不對。」
老頭愣了一下。
老太太淡淡地說:「血雨腥風不是我帶來的,恰恰相反,我的工作是阻止血雨腥風的到來。我的手上常蘸著血,是因為有的時候血雨已經降下了,所以不得不直面它。」
老頭訕笑了一下,抓了抓頭。
「你聽說過始祖寶可夢麼?」
「始祖寶可夢?你是指夢幻?」
老太太點了點頭:「我想聽聽你的看法。」
老頭想了想,說:「夢幻的存在其實是始源學派提出的一個猜測。在歷史上,我們原本認為不同寶可夢的種群之間是獨立演化的,至少生殖隔離的種群間是如此。但隨著分子生物學的發展,我們仔細研究了寶可夢的遺傳基因,發現即使是不同種群之間的寶可夢,在某些基因序列上卻表現出了驚人的相似。」
「原本這個發現也沒有太過震撼,畢竟這只是說明了寶可夢的演化和生物演化是一致的,都遵循了從簡單到複雜的基本過程。於是學者們開始沿著遺傳分子的路徑,試圖還原它們的演化路徑。」
「但這個時候詭異的事情出現了,這條被畫出來的演化路徑並不是我們預想上的一棵樹,而是一個環,環的中央隱藏著某個東西。我們居然發現每隻寶可夢身上提取出的遺傳特徵是可以拼合的,就像是一個雕像被打碎成積木,零落在不同種群的寶可夢體內。」
「於是,一個猜想就被提了出來。這個猜想大致是說,所有的寶可夢都有一個共同的祖先。在遠古的時代,這位祖先將自己的基因分享,或者說,是污染了不同綱不同門不同目的生物,因此產生了形形色色的寶可夢。這個學說預言了這隻始祖寶可夢的存在,並給它起了個名字,夢幻。」
「當然,跟著這個學說的思路往下走,我們能很輕易地得出一個推論,夢幻並不是我們這顆星球原生的,而是一種外星生命。很可能是史前某個隕石攜帶了這種生物,或者乾脆是乘著宇宙飛船的外星人投放下來的。」
「因此,這種說法飽受質疑。不過,隨著考古學的進展,很多遺蹟中的發現能印證祂的存在。但是,由於結論太過驚悚,依然沒有被主流承認。」
老太太聽完,問道:「那麼你認可這種說法麼?」
老頭把手插進自己白大褂的兜里,直起了腰,面色嚴肅起來。現在,他從一個和藹可親的鄰家老頭,變成學術界的泰山北鬥了。
「大概率。」
老太太把手中的某個東西丟了過去,「希魯夫公司很可能已經找到了祂,裡面是我們發現的神秘基因序列,我拷貝了一份。」
「坂木找到的?」老頭詫異。
「不是坂木,是希魯夫公司。」老太太說:「坂木是明面上的人,而聯盟才是幕後的人。」
「喂,這種機密你這就交給了我?」
「血雨腥風又要開始了,這一次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渡得過去。如果我死了,那麼總要有人把真相傳遞下去。」老太太說:「在這個世界上,我能相信的人已經不多了,你是一個。」
老頭看著手中的東西,有點發愣,「為什麼一定是血雨腥風呢?」
「歷史上每一次新生的技術的出現,總會被運用在兩個地方,殺死敵人,或者殺死自己人。」老太太說:「前者能帶來威望以集中權力,後者能製造恐慌以集中權力。」
「如果是我的話,大概第一時間就會覺得這是種絕佳的武器。如果能利用這種基因肆意改造現在的寶可夢,組建出舉世無雙的軍隊,為什麼不去統治世界呢?至少對統治關都的人來說,成都的存在就是多餘的。」
老頭苦笑著說:「一定會鬧成這樣?」
「如果利用這種技術對外發動戰爭倒還是小事兒,無非是多死點人。最糟糕的是有人會把這種技術用在內部。」
老太太說:「聯盟的存在根基是訓練家的統合,如果有人掌控了這種技術製造新一代更強的寶可夢,就意味著他能夠掌控訓練家。那麼聯盟就會變成他的一言堂,他將會成為不戴皇冠的皇帝,他和他的子孫將永遠統治關都,所有的人都將世世代代成為他的奴隸。」
老頭嘆氣說:「你是不是太敏感了?」
「我只是太了解聯盟。」老太太淡淡地說。
「好吧,」老頭說:「你需要我為你做點什麼?」
老太太笑了起來,臉上的皺紋被這抹笑容擠得更深了,但又很美,像是一朵菊花的綻放,把她臉上的威嚴和陰翳都壓制了下去。這一瞬間,老頭恍惚覺得好像那個羞澀的少女正隔著時光的長河看著他。
「不用做什麼,我今天的主要目的真的只是來看看你。把它收起來吧,如果我真的死了,就把它傳承下去,等遇到適當的時機再公之於眾。或者你也可以自己做點研究。」
老太太一邊說著,轉頭向常磐市的方向走去,她撐著拐杖,一步步走得很慢。從正面看去的時候,她的威嚴無與倫比,但當她只有背影的時候,卻顯得佝僂,看上去蒼老而孤獨。
「喂!菊子!」
老太太站住了。
「不要死啊!」老頭說。
老太太揮了揮手,沒有回頭。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34s 3.7824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