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太子是不能再留在這裡,我讓人去通知霍掌鏡使,之後太子你必須給我回宮。」沈允全斬釘截鐵道。
朱睿面露焦急之色,如果他現在就回宮,以後想要再下江南那是想都別想,還怎麼自由瀟灑,更別說追求鳳姐。
只是老夫子威嚴極深,朱睿縱然心裡有想法,可也不敢表露,只是將目光看向沈若凡,師兄,全靠你了。
沈若凡接收到眼神,深吸了口氣,很想乾脆利落地把這個麻煩惹火的討厭精一腳踹出去,讓自己一身清淨,以後什麼麻煩也沒有。
但是看著可憐巴巴的朱睿,好吧,沈若凡再次心軟了,一次次地鞭撻懊悔,然後不負所望地挺身出頭對老夫子道:「沈爺爺此言有所不妥,可否聽若凡一言。」
朱睿立即感動的熱淚盈眶,你就是我親哥,真的,親的。
沈允全似是沒料到沈若凡竟然還敢開口,目光打量了沈若凡幾眼,見他一片坦然,便知他心中有所腹稿,開口道:「說吧,我也想聽聽你的歪理,說得有理,或許我能當今日未曾來過風雲閣,但如果錯了,太子要回宮,你也要去清風山莊,好好鑽研四書五經,把腦海之中那一股子的歪門邪說忘個乾淨。」
沈若凡瞪大眼睛,渾身一個激靈,我明明只是個無辜的從犯,為什麼要被連帶呀?
朱睿那混蛋明明才是罪魁禍首,我也很無奈,好不好。
只是想想之前兩次坐牢,第一次是為了抓採花蜂,結果採花蜂死了,可自己這個殺賊的也坐牢了!
第二次進劍冢,是因為蕭大哥、寒楓、嫂子三個人亂七八糟的事情,在其中,自己也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角色,可是最後蕭大哥受傷和嫂子走了,寒楓被關了,我也就被關進去了。
沈若凡猛然驚覺,兩次坐牢,自己本來的角色都只是打醬油的圍觀群眾,可是莫名其妙就變成關鍵人物——然後坐牢。
雖然兩次坐牢都有了好處,可是沈若凡絕對不要再在清風山莊坐第三次的牢。
打定主意,沈若凡昂揚的抬起頭來,大好年華,意氣風發,鬥士之魂熊熊燃燒。
沈允全眼前微亮,感覺到了些不一樣的東西,雖然感覺這股氣來的莫名奇妙,但依舊重視了起來。
「太子以社稷為重,肩負天下蒼生,日後當心系蒼生是否?」沈若凡問道。
「不錯,是以當勤以修身,明喻大義,精修孔孟之道,帝王之學。更不該至於危險之地。」沈若凡說的,沈允全無法反駁,因為這些都是他剛才說過的,但是他自己給自己加了解釋。
「那若凡再請教,『夫耳聞之,不如目見之;目見之,不如足踐之,』此言對否?」沈若凡問道。
此言出自漢時劉向所編纂的《說苑》,即是耳聽為虛,眼見為實的最初版本。
與鴻儒對言,沈若凡收起自家賣弄,拿前人說事。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沈允全望著沈若凡雙眼道,他知道沈若凡接下來要說的,既是眼之所見越於耳之所聞,自該親身見一番民間疾苦。
若是沈允全乃是頑固腐儒,固執己見,空言大義之輩,可說些「秀才不出門,便知天下事」的自言之話,或是腐儒的空言之語。
如儒生大夫面對天災人禍的標準套路。
「天災不斷,是國有奸佞,聖人不德,只要清除奸黨,革新吏治,陛下敬天修德,臣子盡忠職守,百姓自然安居樂業,萬民安康,風調雨順,海晏河清,四方歸附。以民為本,仁人愛物,尊敬聖賢,以孔孟先師為導,一切自然而然。天子可垂拱而治。」
這番話,很虛,很扯淡,但在古時,他就是萬金油,一旦祭出,無人可擋,包括天子。
因為這裡你不能說有錯,天子不該除奸黨嗎?不該修德嗎?臣子不該盡忠嗎?都該,那你就得接受這套扯淡的理論。
但沈允全偏偏知道事情不是這麼說的,他也是那些沒有讀書讀傻掉的人,知道很多事情不像書面上說的那麼簡單。
雖然不反駁書上的話,但知道要解決問題,不能只說這些,否則他就不會鬧改革鬧得官位都沒了。
所以沈允全說的很簡單,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你說的是有道理,但如果過程中出了亂子呢?要是一個不慎,真死了呢!到時候,後果多大呀。
老老實實呆在宮裡面,掌握足夠的權力,能把持朝局,任由賢人,讓有本事的人去管,不就行了?
說是陛下萬歲,天子神威,但天子也是個人會多少事情呀?一個合格的皇帝,自己不需要多大的本事,只要能讓自己底下有本事的人出頭替百姓辦好事,這就是本事!
而且大明這種的行政體系不得不說已經相當完善,萬曆皇帝幾十年不上朝,國家依舊運行的好好的。
「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沈若凡寸步不讓,孟子說的話,你不能反對。
那請問,何來千金之子?君都是輕的,遑論儲君?
「民如水,君如舟。浩浩之水載舟而行,蕩蕩汪洋覆舟顛覆。舟水共濟,方長久長遠。然浩浩江水之上,一葉扁舟,因一池之水,而棄汪洋之水不顧否?」沈允全道。
君少數,民多數,縱然民貴君輕,然以比例而算一君足有百萬民,乃至更甚,自不可同日而語。
「楚雖三戶,卻亡暴秦。遼東之地不及大明十一,然後女真卻如喉上尖刀。何為少,何為多?千人之命,真比一人之命貴乎?」沈若凡道。
「為君者,取捨天下,蒼生塗塗,便在眼中,鐵心取捨,一人難敵千人。黃河泛濫之際,為救更多人,沿途必須掘開堤壩,放出些水淹沒良田,甚至害了百姓,但卻救了更多之人。取捨之間,怎能任性?」沈允全道。
「倘若真多勝於寡,天下民眾數億,士人不過百萬之一,為何陛下左右皆為此類,所聽而非萬民之言?難不成真如宋時文彥博所言『與士大夫治天下,非與百姓治天下也』?天子與士大夫共天下,民於何地?」沈若凡目光如出鞘利刃直視沈允全,此刻卻也不管什麼上下尊卑。
你若見解不改,請為何這少便高於多?你若改,請問出為何不是益大於弊?
「一時之變,非永恆之道,僥倖之變,豈可道哉?」沈允全何等人,豈會真給沈若凡說住?
「大道之道,運轉不息,何來永恆之言?」沈若凡挺胸抬頭,說到此處,其實已經越發偏離主題,只是兩人都不願服軟,已然有向詭辯發展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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