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好一場雨。
有一清俊男子,身著寶藍色長袍,雙眼無神,神識頗為狂妄無禮地刺向周圍。
他攤開手掌,任由雨滴落在掌心,而後細細摩挲,含笑推算。
不一會兒,這男子一震衣袍,對身後護衛道:
「回宗。」
「是,宗主。」
百忍宗主御下甚嚴,分明是前來拜訪正陽仙宗,然而說不去就不去,也無一人敢開口質疑。
他看上去心情愉悅,眼神冰冷,面上卻掛著微笑。
……鳳仙君,是時候了。
滂沱密雨,瓢潑如注,宛若銀河倒瀉。
鳳昭明盤膝端坐在青鸞身上,手中握著兩塊靈石,乳白色的靈氣綿綿不斷鑽入他的身體。
不多時,鳳昭明忽然睜開雙目,登時似有無形氣波,悍然四射,逼得周圍靈氣,逃散開來。
仙君靈壓陡然攀升,靈力暴漲。
座下青鸞鳴叫,停止飛行,回頭望向主人。
鳳昭明一言不發,身形虛閃,轉瞬間,不見蹤影。
邈以山河!
這是鳳昭明仙君揚名天下的挪移手段,出竅修士以下,無人可與之爭鋒。
儘管有蒲知彰仙君在前,而鳳昭明身體尚未恢復,但他沒有猶豫,立時用了這最強一招。
哪怕要付出代價。
皆因他感覺到,仙主遺脈氣息逐漸微弱,再做拖延,已來不及。
鳳昭明長身一現,顫抖著吸了口氣,腳步一頓,晃了晃,才站穩身子。
有汩汩鮮血,順著唇角流下。
他仿若無覺,眉端緊蹙,仰頭望向面前如刀鑿般平滑的山壁,而後迅速走進九曲八關入口,順著那孩子微弱殘留的氣息,疾步找尋,身形迅猛,有如鬼魅。
鳳昭明掐指動用大念力推算那個孩子的行蹤。
然而他是在不久前才剛剛推算出仙主之子的相貌,只能感覺到他的氣息,甚至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
此刻追隨仙主之子留下的氣息,頗為艱難的朝著山壁方向急速前進。
他能感覺到,那孩子正在下墜,離自己越來越近,只是生機削弱,似是身受重傷。
鳳昭明性格淡然,儘管心急如焚,卻只是微微皺眉,面上無一絲表現。
擎天之柱,第二階段,沼澤叢林。
感受到鳳昭明的氣息,蒲知彰一愕,苦笑兩聲,搖了搖頭。
他於匆忙中,召集了白藏仙尊座下的看山弟子,與蒲知彰一同找尋仙主遺脈。
由於蒲知彰乃是化神修士,行進速度極快,那個金丹修為的弟子追隨困難,後來蒲知彰甚至單手托住對方兩腋,攜他前行。
木門七誠惶誠恐,道:「蒲知彰仙君……」
「時間緊迫,莫要多言,」蒲知彰言語溫和,道:「此番召你隨我找尋仙主遺脈,乃是因為你有單木體質,在九曲八關頗有用處。接下來,我將鳳昭明仙君傳來我的仙主之子殘相、氣息神識傳送給你,你用心記牢。」
木門七神情肅穆,道:「是!」
待他看清腦海中那個十幾歲的少年後,木門七赫然睜大雙眼,『啊!』的一聲,道:「這個人……我見過這個人!」
擎天之柱山壁,有一紅衣女子,縱身從九曲八關躍下。
她面容緊繃,自口中不斷吐出黏絲,防備靠近攻擊的不落凶鳶。
便聽得凶鳶鳴叫聲悅耳動聽,然而張合的大口,卻散發出腥臭的味道。
紅衣女子急速下墜,越是向下,她的表情越是生動,到後來,慘白無人色的面上甚至露出少女般的紅暈。
她神識大開,出竅修士的強大神識,能令她察覺到很遠處發生的動靜。
不多時,便聽到有一元嬰修士,口吐惡言:
「賊小子,你膽敢如此?你便是將灼火令吞下,我也會開你的膛,破你的肚,再將其取出!」
千晴冷哼一聲,毫不理會,表情兇狠。
聽到千晴的聲音,那女子渾身顫抖,不可遏制地喘息急促,她欣喜若狂,喃喃道:
「小公爺。」
再見千晴悍然抬手,脖間青筋鼓起,將天下至炎至陽的灼火令,吞到腹中。
「不!」
紅衣女子神情緊張,明知不可觸碰,仍舊伸手向前,似要抓住千晴動作堅毅的手。
擎天之柱,第二階段,九曲八關。
有十幾個身著青袍的弟子,背後負著巨劍,三三兩兩湊在一起,開口討論。
「……聽說,這次正陽仙宗八位仙君除卻外出遊歷的,全部下山,不顧護山職責,只是為了找尋仙主遺脈。」
「仙主遺脈?傳說中,以東昆仙主之骨為脊骨,以嵐秋桂仙子血肉為肉,生來便不知去處的孩子?」
「正是,看樣子,正陽仙宗似乎是推算到了有關他的消息,這才傾整個仙宗之力,封了擎天之柱。」
這十幾個身著青袍、背負巨劍的少年人,正是開源劍宗面對百蚊王后,倖存下來的弟子。
他們來時,意氣風發,不想卻遇到了沼澤蚊王,損傷過半,各個都悲痛欲絕。
幸而遇到了正陽仙宗守山弟子,不僅助他們逃脫,還引他們到了九曲八關,以免再受到凶蚊攻擊。
只是剛一到九曲八關入口,那守山弟子就收到了仙尊傳令,急吼吼下去封山了。
開源劍宗這幾個弟子一開始坐在入口處,時時能聽到凶蚊嗡聲,嚇得膽戰心驚。
左右衡量,還是進入了九曲八關,這個傳說中的仙山奇觀。
本以為只要走不遠,而後原路返回即可。但這裡地勢太過複雜,十幾個倖存弟子還是在這裡迷路了。
於是不敢再向前行,紛紛停了下來,等待援助。
邊等,邊談起正陽仙宗找尋仙主遺脈之事。
畢竟是少年人,雖然方才還心情沉重,然而聊到這裡,又激動起來。
有個性格直爽的弟子,說道:
「白藏仙尊下令封山,證明仙主遺脈此時就在擎天之柱上。說不定,便混在我們幾人當中。」
有個臉皮薄的弟子,臉登時紅了,罵道:「呸,仙主遺脈,父族屬望我一族。望我一族威高而重,天潢貴胄,高不可攀,怎……怎會是我們呢?」
「不可能是你,但有可能是別人。算起來,仙主遺脈今年十之有五,我實打實是十五歲。」
「此話有理,我們當中多是十五歲的,且有不少無父無母,唯靠宗門。」
「整個擎天之柱上下,除卻仙宗外,何人比開源劍宗弟子更有天資?」
幾句話說完,將這十幾個弟子的心說得暖洋洋的,雖然知道此事太過幸運,實不可能,卻也始終抱有一絲僥倖。
正在談說,忽然周圍靈氣逃散,靈波震動。
眾人只覺有股強大的靈壓,呼嘯傳來。這靈壓太過逼人,遠遠傳來,有如烈風吹面,令眾人面頰疼痛,不得不抬手掩面。
有人眯著眼,遠遠看見一個相貌高雅的男子,面上眉呈朱紅色,狀似半面陰陽魚。
這青年修士面色蒼白,行走時好似閒庭信步,卻帶有磅礴氣勢,縮地成寸,行速甚疾。
這一眼望去,直令那弟子當場呆立,同時心臟怦怦大跳。
若……若沒猜錯,這青年男子,應當是正陽仙宗仙君之首,鳳昭明了。
沒錯,這樣凜冽的靈壓,定是只有鳳仙君才能有的。
卻不知,仙君為何突然來到這裡?
難不成?
那弟子口乾舌燥,情不自禁地吞了吞口水,心想,難不成,仙主遺脈,當真就在這十幾個人之中?
他眼睜睜地看著鳳昭明朝這邊疾行,心跳越來越快,緊張到了極致。
而後鳳昭明仙君竟然徑直朝自己這邊走來!
那弟子心臟都要歡喜的裂開,他今年正好十五,且無父母,難道竟然是自己……
仙君氣息如烈風般吹面而來,刀割般刺痛,那弟子的表情卻愈發激動,比起當年被開源劍宗選中成為宗門弟子,還要興奮萬倍。
鳳昭明神情淡漠,化神修士挪移速度非同小可,轉眼間就在距離十幾個弟子不遠處。
難道……!
那劍宗弟子眼看鳳昭明仙君走到自己面前,幾乎要昏過去。
就在這時,鳳昭明仙君一言不發,輕描淡寫,略過開源劍宗弟子,與其擦肩而過。仙君眼珠都沒動一下,仿若沒有見到他們似的,更無言語客套,唯有清風拂過。
那弟子臉上喜悅的表情一僵,尷尬地抽抽嘴角,轉頭看仙君離去的背影。
有些失望的嘆了口氣,喃喃道:
「我便說……那樣的好事,怎麼會撞到我們頭上?」
孫如威見到千晴為求一死,竟然將卻炎灼火令吞到腹中,大驚失色,同時怒髮衝冠,恨不得將千晴挫骨揚灰。
須知,卻炎灼火令是由卻炎二鶴衍化而成,至陽至炎,尋常低階修士,略一觸碰,便會化為灰飛。即便是高階修士,也絕無一人膽敢將它放到嘴裡。
千晴這番舉動,無疑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去意堅定,狠戾如斯。
這灼火令有仙鶴意志,被千晴握住時,還有些不情願,似被頑童抓住的蜻蜓,左右抖動。
然而當千晴將這令牌放入口中,灼火令牌上的仙鶴浮紋,忽而舒展巨翅,伸延細頸,獨腳站立,鶴喙分張,好似仙鶴起舞,隱隱閃現赤紅光芒。
咕嚕一聲,少年將這三指寬的令牌,狠狠塞入咽喉。
孫如威氣急敗壞。沒錯,他手中還有無數種折磨手段,但怕千晴尋死,都沒有用出來。
可是即便他如此寬厚,千晴這小兔崽子,還是偏偏和自己作對。
他本以為,遇到千晴,是自己的造化。
現在看來,也無可厚非,只是這一切,都因為千晴的死而化為泡影。
想到自己逼死仙主遺脈,罪大惡極,不僅會受到仙尊搜捕,更會面對正梧洲戰力第一人鳳昭明仙君的雷霆之怒,難逃一死。
不過,有仙主遺脈陪葬,似乎也不枉此生了!
想到這裡,孫如威雙目赤紅,朝下撲去,怒道:
「我要將你千刀萬剮,以解我心頭之恨!」
然而,就在這時,孫如威身後忽然傳來一個憤怒至極的女聲,她哼了一聲,咆哮道:「放肆!」
這聲音焦雷一般,迴蕩天地,群山響應,震耳欲聾。
孫如威背後冷汗立刻濕了衣襟,一種生死攸關的危機感,剎那間縈繞心頭。
他頸部僵硬,根本不敢回頭,感受到背後那種恐怖的靈壓後,連忙下墜逃竄。
然而孫如威的身形不知為何,驟然停止,竟似黏在半空中,根本動彈不得。
「這是什麼?!」
孫如威嘶吼著,連連舉劍,劈砍四周。
原來,他周圍不知何時,密密裹著一圈宛若蛛網的黏絲,將孫如威牢牢圈在一處。
而他也如垂死掙扎的昆蟲,無論如何擺動四肢,也逃離不開。
就在這時,有一紅衣女子,自上飛下,看也不看孫如威一眼,急急追向千晴。
其墜勢甚疾,狂風呼嘯,令女子衣袍飛揚,烏髮後擺,露出姣好的面容。
看到千晴時,臉上露出急切的神情。
她口部連吐蛛絲,招招毒辣,如癲如狂,將周圍意圖攻擊千晴的不落凶鳶擊走。
絲毫沒有修士應有的瀟灑姿態。
女子身形疾墜,很快的,便落到了千晴身側。她看到千晴遍體鱗傷,瘦瘦的模樣,不由渾身顫抖,幾欲發狂。女子頓了頓,伸長手臂,將千晴牢牢摟在懷裡。
「……好孩子。」
這紅衣女子滿足地用臉頰貼著千晴的,一改方才癲狂神情,變臉極快。她聲音輕柔,宛若慈母離言:「沒事了。」
「婉娘來了……沒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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