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劍與花
沒有等到十月二十七,慕應雄就已經準備前往劍廬一趟了,他想見一見這位昔日的故人,也是昔日那位被他引以為平生以來最可怕對手的劍聖。
劍聖自負高傲,劍道天賦是他平生以來除開他的義弟天劍無名以外,劍道天賦最超卓的人。昔年劍聖敗在了無名的莫名劍法之下,經過數十年的苦修領悟,要麼劍法不會有突破,要麼劍法修為就將一日千里,衝破昔日的桎梏與枷鎖,一躍成為江湖上下最可怕的劍客,或許即便是天劍無名也並非是對手。
他曾經想問劍晨劍聖的修為如何,但劍晨不清楚。以劍晨的修為如何可以看得清楚劍聖的極限在哪裡呢?倒是楚風清楚,可這些日子楚風卻也仿佛人間蒸發一樣,無雙城上下都已經尋不到楚風的影子。
因此慕應雄想要見一見劍聖,看一看那位昔日的老朋友,老對手。
懸崖絕壁,人間罕至之地,有一處草廬,名為劍廬。在天劍無名還沒有橫空出世以前當之無愧的天下第一劍客劍聖就隱居在這個簡陋而僻靜的地方,這裡與世隔絕,能夠聽到的聲音,也只有飛鳥清風,能看見的也只有青草綠地枯木了。
一個人可以數十年如一日呆在這種地方,這個人倘若不是已經瘋了,那便是已經習慣了寂寞。
他從劍晨的口中得知了一件事,劍聖似乎連眼睛都懶得睜開了,劍晨見到劍聖的時候,劍廬房門緊閉,劍聖閉目如雕塑,很難想像那位昔年一劍驚世的劍聖會成為如此模樣。
不過他沒有看見劍晨口中描述的劍聖,雖然他看見劍聖的時候,劍聖的表現同樣也令他匪夷所思不可思議,但並非是劍晨口中描述的模樣,反而和劍晨描述得恰恰相反,截然不同。
倘若他知道劍聖,見過劍聖,也了解劍聖,他很難可以想像得出,這位喝著酒在院子中漫步的老人就是昔年那位劍動江湖的劍聖獨孤劍,可他現在不能不信,雖然他不敢相信,也不願意相信。
他走到劍聖面前,非常好奇打量著正在院子中漫步,手中還提著一個酒壺的劍聖。劍聖雖然已經很老了,也已經有些醉意了,但他還是很早就注意到了慕應雄的到來,他望著忽然出現的慕應雄眼中只是閃過了一抹詫異,但並沒有什麼太多餘的表情,而是直接搬起一把椅子在院子中坐了下來。
他望著太陽眯著眼睛,神情安詳。[看本書最新章節請到求書 .]
慕應雄盯著獨孤劍,他看了半晌,才慢慢道:「你是劍聖?」
劍聖語氣也淡淡道:「是的,我是劍聖。」
慕應雄又道:「你是獨孤劍?」
劍聖語氣依舊很平淡,他道:「是的,我是獨孤劍。」
倘若是以前有人問他這種問題,他不會說話,或許那個人已經死了,就算不死也要老老實實閉上嘴巴,不過劍聖今天不但回答了這個問題,而且並沒有讓慕應雄閉上嘴巴的意思。
慕應雄面上也已經沒有一丁點表情了,他望著劍聖道:「你既然是劍聖,那你應當知道十月二十七日這一天你和人訂下了一場決鬥。」
劍聖笑了,他大笑,大笑過後沒有急於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對著自己灌了一口酒,他道:「我記得,這場決鬥是我訂下的,我自然是記得。」
慕應雄冷笑:「既然你記得你曾和人訂下一場決鬥,那你本不應當喝酒,除非你想敗,你想死。」他冷冷望著獨孤劍道:「現在我似乎明白為什麼楚風那麼心急交手的人為什麼願意給你十天時間,原來現今的劍聖已經並非昔日的劍聖,已經不配和楚風交手,更不配和無名交手。」
這種話獨孤劍以前是絕對不願意聽的,也絕對沒有任何人敢在他的面前說這種話,不過這一次他的面上依舊沒有一丁點表情,只是如醉鬼一樣對著自己的嘴裡灌了一口酒,他從靠椅上坐起身來,淡淡道:「你錯了,至少你有一點錯了,決定的時間定在十月二十七這一天並非是楚風的主意,而是我的主意。」
慕應雄愣住,他望著獨孤劍道:「你的主意?」
獨孤劍淡淡道:「是的,我的主意!原本我本來沒有這個主意的,我甚至準備在見到楚風的一瞬間就已經要和他交手了,可發生了一件事,因此我不能不有這個主意,因此你才看到了今日的獨孤劍,也正是因為如此你還沒有死。」他的語調依舊很平淡,但聲音中的自信卻表露無疑。
此時此刻慕應雄絕對相信即便是喝醉了的劍聖,天上地下可以勝得過這個人的人也絕對不多。
他忽然平靜了下來,他望著獨孤劍,他看了很久很久以後,才慢慢開口道:「當年你和無名交鋒以前,我們對你的調查已經做得非常清楚詳細了,我們從來沒有見過你喝酒,也從來沒有見過你會有如此模樣,甚至難以想像獨孤縱橫的獨孤劍竟然會有如此模樣,簡直就是一個酒鬼。」
獨孤劍微微一笑,他依舊坐在靠椅上,但他沒有靠著,只是坐著,他淡淡道:「何止你沒有想到,即便是我自己也沒有想到,我沒有想到我獨孤劍會變成這種模樣,只不過有時候沒有想過的事情並不代表不會發生,在某一個時間某一個階段,這種明明不可思議的事情就發生了。」他還想喝酒,可酒壺已經空了,他已經沒有酒了。
獨孤劍從靠椅上站立起身,他抬頭望著藍藍的天空,終於邁出了步子,他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的行走著。
慕應雄是想開口的,可此時此刻他也沒有開口,只是平靜的跟在這位昔年風華絕代的劍者身後,不言不語,望著著懸崖絕壁上劍廬那奇險而自然的風景。
時間、空間仿佛都在這一瞬間全部消失了一樣。
劍聖行走在懸崖絕壁上,他的人仿佛已經消失了,或者說他的眼中早也已經沒有了慕應雄這個人了,他仿佛是在一個人行走,一個人漫步。
清風拂面,慕應雄望著獨孤劍,他發現獨孤劍的眼中的醉意漸漸消失了,取而代之得這是一種他非常熟悉的孤獨與寂寞,那立於巔峰的寂寞與孤獨。
此時的劍聖是劍聖,但他卻感覺劍聖已經不是劍聖了,至少不是他昔年見到的劍聖了。
時間流逝,但兩人卻感覺不到時間的流失,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獨孤劍停下了腳步,他和慕應雄立在一塊懸崖上,他俯瞰這下方飄渺白雲與青山,他輕聲嘆道:「我五歲習劍,九歲成名,十三歲領悟劍道,揚名天下,成為江湖上人人皆知的劍聖,在沒有遇上無名以前,我縱橫不敗,應當可以算得上劍道無敵,你知不知道在遇上無名之前我一直都在尋到對手,也一直都在尋到劍道巔峰在哪裡?」
慕應雄知道,但也不知道。
他知道劍聖的資料,但不知道劍聖那些經歷之中蘊含了多少驚險可怕的決戰。
劍聖沒有看慕應雄,看這位劍中皇者,他淡淡道:「當年我為了追求劍之巔峰曾前往東瀛尋找失落的半心,欲以心補心,成就無雙完美的劍道,我最終成功了,但現在回想起來,我只希望我永遠不要成功,永遠不要前往東瀛,但我又希望我永遠不要成功,卻去東瀛一趟。」
慕應雄眼中閃過一抹不可思議的神色,望著劍聖,一個極其匪夷所思的念頭在他的腦海中生成,當這個念頭在他的腦海中生出的一瞬間,他極其不可思議,但似乎也只有這種解釋。
劍聖已經回頭望著慕應雄,他又不是瞎子,自然看得出慕應雄眼中的變化,就算他是瞎子,他也可以感覺到慕應雄那一瞬間毫不掩飾的情緒波動。
他很平靜,沒有一丁點不自然,「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選擇十月二十七日這一天和楚風交手。」
慕應雄不知道,但隱約可以推斷一些。
他沒有開口,他知道此時此刻劍聖需要得並非是人開口,而是一個聽眾,他在聆聽。
劍聖的眼中閃過一抹極其複雜的神色,他那淡漠的語調忽然也變得極其複雜,他慢慢道:「我原本已經忘記了那一切,那個人,但我發現有些事情有些人是我無論如何也難以忘記的,就算千方百計想要去忘記,但又如何可以忘記得了呢??十月二十七日,這是第一次我踏上東瀛的日子,也是宮本雪靈的生辰,更是我第一次遇上這個女人,和這個女人一起看東瀛櫻花的日子。」
他說完這句話,人就已經閉上了眼睛。
慕應雄沒有閉上了眼睛,他望著這位一點也不像風華絕代劍聖的劍聖,他望著劍聖,望著劍聖臉上依舊情不自禁留下的兩行清淚。
他愣住了,他怔怔望著劍聖,這是劍聖,這還是他認識的劍聖嗎??
這當然是劍聖,只不過卻已經並非是他認識的劍聖了,而且劍聖從來沒有在人面前表現出來的劍聖。
即便是獨孤劍的弟弟獨孤一方以及父母都從來沒有見過的劍聖。
劍聖閉目沉默,他的腦海中浮現了一道如白雪一般純潔的女人身影,只是女人距離他太遠太模糊了,天上有櫻花飄落,女人臉上帶著極其愉快的笑容,在一片櫻花地上,揮舞出他平生以來從未見過的奇妙劍法。
他立在草地上,望著那個女人,望著那個女人的劍,望著天上的櫻花。
他是一個劍痴,他一生都在尋劍,可當他看見那個女人的時候,幾乎已經忘記了劍,只有那個叫宮本雪靈的女人。
此時,天上已經沒有櫻花飄落,也沒有那個叫宮本雪靈的女人舞劍,但有人舞劍。
一名獨孤超卓的劍者在揮舞著當世無雙精妙的劍法。
清風拂面,拂去了淚光,但過去的記憶卻更深刻了。
慕應雄立在原地,他望著獨孤劍,望著獨孤劍的劍法,他奏起了二胡,腦海中沒有想劍,而在想人,想一個他也幾乎都以為自己已經遺忘,但終究遺忘不了的善良女人——小瑜。
——天上地下有三萬六千五百種劍法,但最傷人最致命的豈非就是情這一劍?(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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