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五月,對普通家庭出身的應屆畢業生許初藍來說,是一個無比黑暗的季節,也是讓她感到無比鬱悶的一個季節。
僅僅一個五月,她就跟媽媽吵了好幾次架,基本上達到了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地步。
而更讓人感到鬱悶的是,她找工作的事情也頻頻受挫,也正因為如此,更加劇了她與母親之間的矛盾洽。
然而沒有人會想得到,她跟母親吵架的原因竟然是因為g市的名門望族——江家。
提起江家,g市無人不知的家族,所有人第一時間都會說起江家的龐大資產,不過那形形色色的龐大數據在初藍腦子裡就只歸納為四個字——有錢有勢鈐。
初藍的外公還在世的時候,曾經做過江家的園丁,初藍年紀還小的時候,也常常被外公帶去江家玩耍。
在她七歲那年,無意中推開一扇門,發現了江家心臟病發的江老太太,從那以後就成了江家的救命恩人,更是得到了江家至高無上的江老太太的喜歡,從此跟江家結下了不解之緣。
傳統的江老太太視她為小福星,將她當成親孫女一樣地疼愛,硬是將普通家庭出身的初藍送進了貴族學校,從小學一路念到高中,到大學時還要送初藍出國留學,幸好那時候初藍已經懂事,婉言謝絕了江老太太的好意,考取了自己心儀的學校,選擇了自己感興趣的幼兒教育專業。
那時候媽媽就已經對她的選擇頗有微詞,不過看在江老太太也欣然接受了的份上,也就沒有再說什麼。
可是沒想到這臨到畢業關頭,問題卻又來了。
還在實習期之間,江老太太就已經叫人幫她安排好了實習單位,是g市一所著名的貴族幼兒園,初藍也是到報名實習的時候才知道,一切都已經安排好,她終究推辭不過。可誰知道江老太太卻連她畢業之後的工作都安排好了,就在她實習的那所貴族幼兒園。
初藍終究還是覺得難以接受起來,所以並沒有接受幼兒園提出的簽約條件,而是轉頭默默地挑了幾家適合的自己學校,投出了簡歷。
所有的簡歷一去杳無蹤,這邊的工作她又不肯接受,這才爆發了二十多年以來母女間最大的矛盾。
而更要命的是,這個時候江家年紀最小的孫子江景彥從國外念書歸來,江老太太竟然一心當起了紅娘,想要撮合初藍和江景彥,並且興致勃勃地為兩個人安排了見面的時間。初藍頓時更是覺得頭大,一連推辭了好幾次,卻因為如此,跟媽媽之間的矛盾愈發白熱化。
「江家是什麼樣的大戶人家,我們是積了八輩子的福別人才瞧得上我們,給我們這麼大的面子,你倒好,不但不懂得珍惜,還拿起喬來了!現在是怎麼樣?你還嫌別人江家的大少爺配不上你還是怎麼的?」
媽媽尖銳的聲音響起在耳邊,初藍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抬頭看了一眼教學樓前開始集合的同學,不想再跟母親爭執,只說了一句:「媽,我到時間拍照了,不說了。」
說完她就掛斷了電話,跑回了同學身邊,大家排列好隊伍,高高興興地拍起了畢業照。
剛剛拍完大合照,電話卻又響了,初藍只覺得頭都要炸掉了,拿出手機一看,卻是江老太太打過來的。
沒辦法,初藍還是只能硬著頭皮接起了電話,「江奶奶。」
「初藍啊!」江老太太慈祥帶笑的聲音立刻在電話那頭響了起來,「好些天沒來我們家吃飯了,今天忙什麼呢?」
「今天拍畢業照呢。」初藍回答道,「在學校里。」
「那畢業照會拍到什麼時候啊?有沒有時間陪江奶奶喝下午茶?」
喝下午茶?初藍心裡驀地升起一陣不好的預感,剛要開口婉拒,江老太太卻又嘆息著開了口:「可不許說你沒時間!這都一個月了,江奶奶每次找你你都說沒時間,真有這麼忙?你今天要是再不答應我,我可要傷心了!」
「江奶奶我不是這個意思。」初藍連忙道,「主要是我也不太能確定時間……」
「那再給你兩個小時,夠你跟同學拍照了吧?」江老太太立刻喜笑顏開,「就這麼說定了,兩個小時後,我叫司機來學校接你。」
掛掉電話,初藍忍不住又是一陣嘆息,想了想,也只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了。
江老太太說到做到,兩個小時後真的派司機來接她,初藍只能告別同學,硬著頭皮上了車。
來到約定的餐廳,接待人員問她有沒有預約,初藍說了姓江,招待員就將她領到餐廳裡面,在一個靠窗安靜的位置坐了下來。
江老太太還沒有到,初藍心中的某種預感越來越強烈,卻還是只能坐在那裡靜靜等待。
一個多小時後,差不多到了吃晚飯的時間,才終於有接待員領著新進來的客人來到了這桌。
初藍抬起頭來一看,心中只是概嘆——果然不出所料。
面前站著的人不是江老太太,而是一個穿著休閒西裝的男人,有著年輕英俊的眉眼,唇角帶著一絲似笑非笑盯著她,「許初藍?」
初藍抬頭與他對視片刻,還在考慮該怎麼回應他,年輕的男人已經自顧自地在對面的位子上坐了下來,打發走侍應生之後,便毫不避忌地上下打量著她,眼裡是毫不掩藏的冷漠與驕傲。
「幾年不見,好像長漂亮了?」他依舊是那副神情,看著初藍,不無譏諷,「不會是去了韓國吧?為了討好我奶奶,也夠捨得下本的。」
在這等待的一個多小時中,初藍其實已經想像過自己會等來他,也想過他出現之後會對自己說什麼,結果這會兒,果然沒讓她失望。
江景彥大她兩歲,在她被送進貴族學校念書的時候,他就已經是學校里的一霸,當然,從小學到高中,他始終都高她兩級,兩個人之間其實並沒有什麼交集,這位江少爺似乎也根本不屑於跟她有交集——不過,這只是表面上的。
偶爾江老太太派人來接初藍去江家吃飯,兩個人還是不免會私底下見到,每到這個時候,這位江少爺便對她非常「熱情」,總是送給她源源不斷的白眼和譏諷。
後來高中畢業後,江景彥便去了國外,自那之後初藍再也沒有見過他,而今天再見,情形還真是恍然如昨。
「沒去過韓國。」初藍老老實實地回答道,「去了一趟日本。」
這確實是實話,大三的寒假,她用自己這麼多年的壓歲錢,請了自己一次日本游。
江景彥冷笑一聲,原本似笑非笑的臉色也冷了下來,「這麼多年了,還是這麼教人討厭!」
「我不知道你到底給我奶奶下了什麼**藥,竟然說服她要你當江家的孫媳婦兒,不過我告訴你,你將我奶奶哄得再糊塗,也休想成為江家的人!全世界的女人都死光了我也不會娶你!你死心吧!」
「哦。」初藍順著他的話回答道。
江景彥的臉色便又冷了幾分,「我最討厭的就是你這種唯唯諾諾,見人就想討好的樣子!」
初藍終於抬起眼來看了他一眼,「那難道我一口拒絕,極力爭取想要嫁給你,你就不會討厭我了嗎?」
「你想得美!」江景彥怒道。
初藍點了點頭,若有所思地回答道:「所以問題關鍵並不是我的態度,而是我這個人。只要我是我,不管我做什麼,你都會討厭的。」
江景彥冷笑一聲:「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初藍於是又順從地點了點頭,點頭過後,目光便投向了江景彥身後的位置。
那裡,正有一位穿著玫紅色貼身短裙的美女翩翩而來,那條短裙勾勒出的完美曲線,真是教女人看了都要吞口水。
那位美女緩步而來,走到他們這桌,便頓住腳步,隨後便往江景彥身邊蹭出了一個座位,挽住他的手,嬌聲開了口:「景彥,不是說好了只要十分鐘的嗎?怎麼還沒好嘛!人家肚子都餓了!」
初藍不動聲色地看了看時間,隨後悄悄挑了挑眉。
如果她沒看錯的話,江景彥才進來三分鐘而已。雖然她也覺得這三分鐘實在是太長了。
話音剛落,那位美女的視線便又落在了初藍身上,將初藍打量一番之後,忽然就捂著唇輕笑起來,「她就是老太太給你安排的相親對象啊?老太太什麼眼光呀,這她這樣的,也想進江家的門?」
江景彥伸出手來攬住美女的蜂腰,低笑一聲,睨了初藍一眼,「所以說,你現在知道什麼叫痴心妄想了?」
「不止呢!」那美女嬌滴滴地笑了起來,聲音真是清脆動人,「還知道了什麼叫做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呢!」
兩個人同聲笑了起來,那毫不掩飾的嘲笑眼神若是落到別人身上,怕是早就臊得坐不住了,偏偏初藍依舊只是呆愣愣地坐在那裡,好像聽不懂那赤果果的譏諷一般。
江景彥又瞪了她一眼,冷哼一聲:「像塊木頭!無趣!」
說完,他就攬著那個美女起身,轉頭就離開了餐廳。
直至兩人離去,初藍才微微舒了口氣,為自己喝的那杯奶茶買了單,離開了餐廳。
出了餐廳她便去最近的公交站台等車,這會兒是晚高峰時段,初藍遠遠地就看見一輛公交車停靠著正在上客,連忙跑著去追那輛車,沒想到還沒跑過去車子就關門啟動了,初藍猶不甘心,還追了幾十米,眼見終於無望,才默默退回了站台上。
上午下了一場陣雨,站台前的低洼處積了一灘水,初藍越過那灘水躍上站台,剛剛站定,卻忽然聽見一陣刺耳的轟鳴聲,忍不住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時,卻見一輛明黃色的跑車飛快地駛了過來,幾乎與站台擦身而過,濺起了一大片的水浪!
「嘩啦」一聲,站台上站著的初藍登時變成了落湯雞,從上到下從裡到外都濕了個透!
她還沒回過神來,那輛飛快駛出去的車子忽然又倒了回來,剛好在她面前停下。
副駕駛座上的美女頓時就忍不住笑出聲來,駕駛座上的江景彥將臉上的黑超往下撥了撥,似笑非笑地說了一句:「抱歉,沒注意到你站在這裡,需要我賠你洗衣費嗎?」
初藍看著他,不光像落湯雞,還呆若木雞,一點反應都沒有。
江景彥冷笑一聲,很快又將黑超推了回去,對自己旁邊的美女說道:「honey,不如將你身上這條裙子賠給她?」
「開什麼玩笑!」美女誇張地叫了一聲,「我這條裙子,她那個身材怎麼可能穿得上?而且她那一身廉價貨,我這裙子可以賠給她幾百次!要不我們再多玩幾次,我就賠給她!」
江景彥驀地笑出聲來,伸出手來捏了捏那個美女的臉蛋,「真不愧是會計學出身的,算賬可夠精的!那算了,隨便扔兩百塊給她吧!」
「沒問題,照我看啊,兩百塊可能都嫌多呢!我打賭她身上那件襯衣不超過五十塊!」美女一邊嘀嘀咕咕地說著,一邊在包包里翻出了錢包,隨後掏出兩張一百的,揚了揚,「嗨,賠給你的,多的就當是賞你的吧!」
初藍站在那裡沒有動。
江景彥又瞥了她一眼,似乎失去了耐心,「扔給她,我們走!」
於是那位美女立刻聽話地將手中的兩張鈔票一扔,還衝著初藍揮了揮手,隨後,車子才再度絕塵而去。
夏天衣衫本來就單薄,初藍身上濕了個透,連裡面的胸衣都看得清清楚楚,只能抱著包包站在那裡,垂著腦袋等待著下一輛公交車的到來。
正在此時,忽然有一輛黑色的私家轎車緩緩在她面前停了下來。
後座車窗搖下來,卻露出一張甜美可愛的稚氣小臉,衝著她歡歡喜喜地喊了一聲:「小許老師,我遠遠地就看見你啦!」
初藍隨即抬起頭來,一眼看到面前的這張小臉,驀地便怔住了,「聽之?」
「小許老師,你怎麼啦?」圓圓臉上的歡喜頓時被驚奇代替,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才忽然轉頭看向車內,「爸爸,小許老師淋雨了,身上都濕了!」
初藍聞言,忍不住抬起頭來看了看天邊的晚霞,耳根子微微有些發熱。
再將視線投到那扇車窗時,才看見裡面露出的那張男人成熟冷峻的面容,那男人有著英俊深邃的眉眼以及穩重從容的氣息,那眼神中透出來的沉靜分明有著讓人安定的力量,她卻莫名心慌起來,微微避開視線,喊了一聲,「慕先生。」
慕紹南是掃了她全身一眼,便已經看出了她此時的狼狽,卻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回答道:「許老師,你好。」
初藍耳根子忽然就更熱了一些,仍舊不能抬頭看他的眼神。
「爸爸,我們送小許老師回家吧!」圓圓實在是心疼自己老師全身都濕透的樣子,忍不住轉身看著慕紹南。
慕紹南伸出手來摸了摸女兒的頭,回答道:「好。」
初藍心跳如雷,還沒回過神來,圓圓已經推開門準備下車拉她,她一眼看見車底那灘水,連忙上前攔住圓圓,「不要下來,底下都是積水!」
圓圓順勢就拉住了她冰涼的手,笑嘻嘻地說:「那小許老師快點上車呀!」
初藍又抬眸看了一眼車裡坐著氣場逼人的那個男人,他平靜地看著她,只說了兩個字:「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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