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時分,林放鶴換了一身青布袍,懷抱長劍,緩步來到村前打穀場。
打穀場經過重新修整,煥然一新。
他邁進場中,放下手中劍,靜立在桌案前。游目四顧,但見天上圓月一輪,澄澈如鏡,地上鋪滿銀霜,閃閃發光。
法器還是青州道士用過的那些。
只不過銅磬泛涼,木魚啞聲,倏忽之間乾坤易主一切都改換了格局?
桌上兩支蠟燭吐閃著熒熒黃光。
林放鶴先點燃了幾支香,插在銅香爐內。又伏下身,焚化了一些畫著硃砂符號的黃裱制符,然後直起腰將鎮壇木壓住桌案四角。發動敕令牌,將手鈴舉起,上下左右搖晃著,口中念念有詞。
擒鬼捉妖的咒語他自然是不會的。
好在這些道家的經文詰屈聱牙,文義艱澀,世上真正能懂的並沒有幾個,因此指東打西渾水摸魚,還比較容易蒙哄過關。
林放鶴一面搖動手鈴,輕敲敕令牌,一面口中小聲叨念著宋詞:「醉里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
眼角餘光卻在緊密地掃視著場子周圍,一刻也不敢放鬆!
月光如水,清幽明淨。
月華下他忽然覺得自己化成了一個走在武昌城內的朱門少年,亭台水榭,長溝流月去無聲。斑駁月影,杏花飄香,長衫如雪,玉扇神劍,一夜吹笛到天明!他端坐書齋,一筆一划抄寫古籍,他舉杯狂飲,坐上之人皆是英豪。驀地南宋陳與義的一句詞刻入心頭:二十餘年如一夢,此身雖在堪驚。唉,一個「驚」字,道出了人世間多少傷心與無奈!
沉浸在回憶中的林放鶴沒有發現,此刻一片巨大的黑影正緩緩地掠過頭頂。
那是一個長了兩隻翅膀的怪物。
一個漆黑如夜的噩夢。
怪物略一盤旋,一頭紮下,長喙如一柄尖銳鋒利的劍,帶著呼嘯的風聲直勾勾地向林放鶴頭頂啄去!
一聲慘叫。血雨紛飛。
翻騰而出的卻是那個長了一雙翅膀的怪物。他一邊嘶吼,一邊連壞發射出數枚黑亮亮的彈丸,彈丸才一落地,便發出震耳欲聾地爆炸聲。火光沖天,黑煙瀰漫,那張施法用的桌案被轟成無數碎片,飛散四方!
林放鶴疾退數丈。
還沒等他身形立穩,只見從那個飛翔的怪物後背上又凌空撲下一道白光,霎時來至近前,狼牙凌凌,白毛蓬張。人形而立,咧開大口低低嚎叫了一聲,震人心魄。之後舞弄著兩隻碩大無比的巨掌,十指如鋼鉤,朝林放鶴面門上抓來。
林放鶴斜身一避,右足飛起,蓬的下踢在了狼人的腰下。
狼人踉蹌兩步,並未摔倒。
他緩了口氣,怒叱一聲,再次攻上。一對巨掌若犀利的鷹爪張開,光影幻化,獵獵作響,頻頻向林放鶴頭顱抓去,意欲一擊斃命!
林放鶴手中的長劍一展,劍花吞吐,灑出萬點寒芒。
迎擊上去。
叮叮叮一連串的金鐵交鳴聲,火星閃現,原來狼人手上的鉤爪為精鋼打鑄,抓鐵見痕,刀槍不懼。林放鶴一時大意,險些遭了他暗算。
這會兒那個肋生雙翼的怪物也趕過來,不斷扇動著翅膀,保持平衡,身子停在半空,伺機發動進攻!
林放鶴長劍翻轉,雪擁藍關,嗖嗖幾劍逼退對面的狼人。身子騰空而起,飛掠三丈,往打穀場一側退卻。
狼人如影隨形,緊緊跟上。
一把寒光閃閃的寶劍握在手中,林放鶴好整以暇,站定身形,縱聲長笑:「好,汝等不知死活,窮追不捨,且讓我們來做個了斷!」翩然直向狼人衝來。
狼人左臂一格,右手乘隙刺出。
卻不料林放鶴劍光一繞,攻防兼備,冷氣森森中一道銀虹劈面射至!狼人頓覺拂面生寒,向右一步,晃身避過。豈料腳尖剛一點地,只聽得咔嗒一聲,隨即腳掌疼痛無比。側眼一瞧,原來右腳夾到了一個鋸齒形捕獸夾!
「八嘎!」狼人怒不可遏,拖著捕獸夾奔過來,雙掌一推一鎖,攻勢越發凌厲。林放鶴腳踏八卦,揮灑自如,從乾位一步轉向了坎位,再移到巽位,長劍一抖,寒光四射,四面八方一時都是他的影子。
狼人眼花繚亂,拙於應付,腳下的步法自然更亂了分寸。
倉促之中咔嗒一下左腳又踩到了地下埋藏的捕獸夾。
林放鶴凌空一躍,寶劍在半空中掄了個半圓,把狼人的兩隻巨型魔爪盪開,左手一抓,恰似蒼鷹搏兔,連點了他周身八處穴道,笑說:「你還不乖乖伏誅,更待何時?」
狼人頹然倒地。
半空中的怪物見事不妙,翅膀一翻,便欲轉身逃走。林放鶴長劍一舉,暴喝一聲:「放箭!」
打穀場石牆後赫然立起二三十名手持弓弩、嚴陣以待的獵戶。
前後兩排,張弦以待。
只得一聲令下,紛紛開弓放箭。
幾十尾羽箭挾帶刺耳風聲朝著撲閃在半空中黑衣怪物射去!怪物身子顫抖,痛嚎連連,顯然不止被傷了一處。然終究沒有墜落下來。一路哀鳴,一路灑血,越過了打穀場,飛入了遠處黑黝黝的森林。
看到強敵退去,唐羽等人持著弓箭,興高采烈地跑下短牆,圍在林放鶴的周圍:「大人,咱們勝利了!」
林放鶴連連點頭。
張大個此刻也舉著一支火把,分開人群,擠到前面,單膝一跪:「林大人,在楊家之時我小瞧您了,出言不遜,我給你賠罪。您大義凜然,為我們三義莊除去了禍患,老漢代表村民感謝你了!」
「大家不要客氣。」林放鶴提著劍,轉向倒地的白毛狼人,「你們來看一看,這隻為禍鄉里的怪物,究竟是什麼東西?」
足尖一探,勾起那個龐然大物,長劍起處唰唰幾下,狼人身上的皮毛片片碎裂,雪花一般飄落在了地上。村民們高舉火把,聚上前去,在鼓鼓囊囊的偽裝褪掉之後,暴露出來的卻是一個瘦小枯乾的黑衣侏儒!
張大個揚起木棒,振臂高呼:「鬧了半天是假扮的。就是這麼一個小矮人,晝伏夜出,裝神弄鬼,把俺們折騰了好幾個月。吃不得吃睡不得睡。現在他終於落入咱們手裡了,大夥快一擁而上,將他亂棍打死!」
「千萬不可,諸位冷靜。」
林放鶴攔阻住憤怒的群眾,開導說:「這個人目前還不能死,要保留一個活口,方便日後取證。也好找出他們的幕後巢穴?」
小矮人陰冷惡毒的眼光向四周一掃,隨即恨恨地咬了咬牙,垂頭不語。不一會便從嘴角淌下了一縷黑血!
唐羽、項金城迅速上前查看,貼在鼻子下,試了試呼吸,驚異地轉回頭:「大人,這個人死了?」
「是我忽略了,他的毒原來藏在牙齒里。」林放鶴嘆了口氣,後悔不迭:「其實本來聽船山文越講過的,除了剖腹,服毒也是他們東瀛忍者慣用的一種自殺方式。」
「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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