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床弄青梅 第八十四回:國破家何在(三)

    沈之民被葉裔勛連擠兌帶羞辱的攆走了,要不是單餘姚在中間調和壓火,只怕葉裔勛會當場跟沈之民翻臉老死不相往來。沈之民被訕的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他邊往門外走邊跟送客出來的餘姚訴苦,「如夫人你說,你說說看,我這麼做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裔勛兄,我為他謀劃前程我倒謀出錯來了!」

    餘姚不屑與他講道理,只推脫道:「裔勛他近來脾氣大的很,你就不要跟他計較罷。」

    沈之民停在葉邸門口不肯走,「如夫人,我這麼跟你說,瀋陽城現如今是日本人說的算,一朝天子一朝臣,你回頭勸勸裔勛兄,讓他改改那前清舉人的臭脾氣!上次那牢獄之災還沒長教訓,還以為葉家財大氣粗天不怕地不怕呢?我這也是跟她念舊情,看見肥缺第一時間便想到他。您回去跟他說『識時務者為俊傑』呀!」

    餘姚皮笑肉不笑的敷衍他,「之民吶,咱們以後再說,好不好?」

    沈之民夾著公文包,點頭哈腰似的走了。餘姚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想他應該是習慣成了自然,到啥時候都願意「點頭哈腰」,導致什麼場合也改不過來,或許連他自己都沒注意到這點。

    葉裔勛回到書房裡,一會兒寫出幾筆「留取丹青照汗青」,一會兒又寫出幾畫「王師北定中原日」,再一會又勾出一句「廉頗老矣,尚能飯否?」過一會又描出一句「先天下之憂而憂。」

    單餘姚給他送進去一次茶水,瞧他那樣子不願理,便關上門退了出來。蘇棠檸正在庭院裡數著大樹上掉下來的落葉,「第二十八、二十九……」

    餘姚憤憤的走過去打斷她,無奈道:「你瞧瞧你們一個個,那一個在書房裡舞文弄墨,就差給他個方天畫戟,讓他飛奔出去去叉那小日本;你這一個又在樹下數上落葉,我瞧那葉子根本沒變黃呢,定是你伸手拽下來的才是!」

    棠檸連連打了幾個哈欠,不耐煩道:「從曉南閣出來時著急,煙也沒帶夠,昨兒就全都抽完了,現在憋得實在受不了!

    餘姚瞪了她一眼沒有言語。

    棠檸走到她跟前,試探道:「怎麼著下定決心了?葉裔勛會同意嗎?」

    餘姚眉頭緊鎖,「沈之民是什麼樣的嘴臉你也看到了,被日本人盯上還能有好果子吃?」

    棠檸憂慮道:「你說服一人容易,說服一家子人可就太難了!」

    「我先問問你,你能捨得下曉南閣嗎?它可是你多年的心血!」

    「呵!要我天天給小日本端茶倒水嗎?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什麼花來著?」

    「瀋陽城沒了,遼寧省也沒了,聽說吉林黑龍江也被小日本給強占下!可恨自己不是男兒郎,就應該上戰場跟他們拼命!」

    「反正誰愛當『亡國奴』誰當,我就是不願意!要是有那好命,就等到把小日本打跑的那天,我耀武揚威的回到曉南閣來,繼續做我的老闆娘!」

    餘姚贊同的點頭,「行!那就這麼定了,我現在就去找裔勛談!這事不能再拖!」她說著轉身折回書房去。

    棠檸還在庭院裡繼續數著她的落葉,曉南閣,藤岡修,這兩樣都是她的痛!割捨掉哪一個都像要了她的命一樣。但是人就要有割捨,她早就學會了自愈,這個世道不容她隨心所欲。

    書房裡,葉裔勛把剛寫過的那些大字兒全都揉成團扔到地上,餘姚走進來沒有去撿反而補上一腳,直把那紙團踢出去老遠。

    餘姚自做老練,道:「裔勛,你坐好,我有話要對你說。」

    此時,葉裔勛的氣已消去大半,狐疑的坐下去問道:「可是外面又出了什麼事?」

    餘姚搖搖頭,凝重道:「裔勛,我們也……逃吧!」

    裔勛上下打量了餘姚一番,「你說下去,我聽聽。」

    「我怕沈之民再來找你麻煩,你是絕對不會跟那日本人再牽連上瓜葛的,但之前那囹圄之困你也莫忘!」

    「哦?此話怎講?」

    「我聽說黎光耀跟隨黃將軍一路打出了瀋陽城,再往東北上面去還有馬將軍、楊將軍都在奮勇抗日,我們中國是一定會贏的!但是……但是我們不能留下來坐以待斃,我們不能當亡國奴!」

    「以你的判斷,你覺得我們該逃到哪裡才合適?」

    「北平啊!關內的北平城最大最繁華,更是軍政要地,小日本總也不會打到北平城去呀!何況我跟棠檸也商量過,她的積蓄全部存在北平那邊的銀行里,我們手中也還有點盤纏,咱們過到那邊總也能活下去吧!」

    裔勛意味深長的笑問道:「蘇棠檸在哪呢?你把她請進來吧,我正好想跟你們談談。」

    餘姚隨後就把棠檸請了進來,棠檸打進門第一眼便瞧到裔勛書桌上的空菸斗,感嘆道:「葉老爺,您的菸絲也斷了貨?」


    「何止是菸絲斷貨,連府里的糧食也要見了底兒。」他恐棠檸誤以為是在攆她走,忙道:「棠檸,你看我們也相識這麼些年,你也別再稱呼我葉老爺了,就跟餘姚一樣直呼我名諱就行。」

    棠檸爽朗的笑出聲來,「跟餘姚在一起就是沾光,這立刻就給我晉了輩分。那裔勛呀,你找我進來是想說什麼事呢?」

    葉裔勛收起笑容,嚴肅道: 「餘姚講你們二人商議著想逃往北平去?」

    「正是,怎麼你覺得不妥?」

    「我且問你,北平地界內你可有熟人親戚朋友,又或者你對北平城內多多熟稔?」

    棠檸搖搖頭,她對北平的唯一記憶便是八大胡同,實際上她在八大胡同里也沒有住上幾年。

    「我再問你們,你們可知事發以來這幾個月,有多少東北難民流亡至關內?如今有幾十萬東北難民湧入北平城,北平早已人滿為患負荷沉重!」

    她們二人還沒有考慮到這一點。

    「棠檸,你的積蓄存在北平那邊的銀行里,你可知現如今的行情可否正常兌換?又可否支持異地提取?」

    棠檸再次搖頭,她除了緊握著一張銀行票據,其他詳情一概不知,當時整件事是黎員郎幫她辦理的。

    「山海關一過便是關內,關外已橫屍遍野,南面政府又說『攘外必先安內』,華北豈不是一樣危在旦夕?」

    單餘姚以為裔勛已經成為「老頑固」,頭腦思想都沒有她和棠檸靈光,但她到底是把他看小覷了。他這些時日所表現出來的急躁憤怒都是假象,他早已在韜光養晦思慮來日。

    「好了,我想問的都已經問完,你們自己說北平還去得去不得?」

    棠檸迫切問道:「照你這麼說不去北平還能去哪?還有我那些積蓄到底能不能取出來了?」

    葉裔勛踱了一圈步子,無比堅定道:「我們去上海!」

    餘姚和棠檸雙雙震驚,異口同聲道:「去上海?」

    「對,去上海!」

    「我們去上海的話,一樣人生地不熟的呀?」

    「至少現在上海還沒有那麼多難民,那裡地處南方又遠離戰亂相對安逸。而且葉啟澄也在那裡,蘇棠檸,上海不也是你的老家麼,你難道就不想回去?」

    棠檸做夢都想回到上海去,可此刻她滿腦子想的全都是她存在北平那邊銀行里的積蓄。

    餘姚仍覺不妥,「裔勛,對於我們來說上海太遙遠了!我們要怎樣過去?二姐姐花柒、秋溶三個孩子、愛佳啟涏還有咱們仨,十來號人要怎麼走?」

    「我們先去營口找卡爾買船票去天津,再從天津坐船去往上海,我們一共十一個人一個也不能少!」

    「你這是胡鬧,從瀋陽城到營口這段路途就會很費勁,一共就那麼幾根金條傍身,怎麼藏匿還是會被日本兵搜颳走的,一路再長途跋涉孩子們怎麼吃得消?還有……」

    裔勛極力打斷她,「想想你的祖輩是怎樣一步步闖關東走到關外來的,想想那些孩子們以後只能學日語、對著日本旗行禮,做被日本人奴役的傀儡,還有什麼是克服不了?既然無法上前線打仗,我們總能為自己的國家守節吧!」

    「去安逸無戰事的地方守節?」

    「不然我們還能怎麼樣?」

    三人默不作聲,齊齊安靜下來,各有心思各有顧慮。

    去北平還是去上海?可以肯定的是,瀋陽城是不能再留了!

    葉裔勛出門去了趟郵局,那裡依然被日本兵把守著,想給卡爾打個電話也著實費事,又不敢有太大的舉動,怕太扎眼反而被日本兵盯上。若不事先聯繫上卡爾,就算到了營口也怕滯留在那裡無法登船。

    時局已動盪成這個樣子,東北已然不是國人的天下,哪裡才是家?哪裡才可安居樂業?他想起黎光耀,那個鐵骨錚錚的漢子,又想起他的兒子葉啟澄,那些為了國之大義而拼命的年輕人。可誰才能拯救水深火熱中的百姓?

    葉裔勛打定主意必須走,一定要帶著全家離開瀋陽城。他知道人是有慣性的,當第一百次朝著那日本天皇行禮,當第一百次講他們的語言,人們恐怕就會習慣!我們還怎麼告誡後代,我們是「中國人」?後代們對於「中國人」的認同感又會是什麼樣的?

    葉裔勛低著頭靠著牆邊默默走著,每一步都顯得那樣沉重。多年前他的祖輩是那麼艱辛萬苦登古北口闖出山海關,現如今他卻要舉家內遷,我泱泱大國……

    「葉老爺……葉老爺是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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