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僵住了,分不清眼前的是真實或者恐懼的幻境。
「又在這裡裝神弄鬼,所以折騰出這些煙霧,你們中原有一種說法叫一招用老,想來小唐你也聽過罷,女人啊……咳咳……也就是這樣了。」隼摩爾輕蔑地朝著地面上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
他不想承認自己傷在一個女人手裡,幾乎連命都沒了,是如此的恥辱,就忍不住想要狠狠地羞辱對方。
而那霜雪煙雲里,款步而出,鐵甲摩擦出冰冷聲響的戰將和他身後,卻全無回答,只是金色鷹身面具下的精緻的薄唇,慢慢地揚起了一種輕慢的笑來。
盔甲下,「她」的唇精緻得如同工筆勾勒,那一抹笑容極美,勾魂攝魄,令所有的赫金戰士們都驚嘆。
可是隼摩爾卻在裡頭讀出了一種血腥殘忍得令人心驚的味道,他心頭的陰霾愈發地濃烈和不安。
「不……不對……那不是小唐,殿下,快逃,那是……。」達利漢首先瞥見了他手裡長劍的色澤腥紅到詭異,如有生命一般吞吐著詭異的腥紅之氣,他瞪大了眼,顫抖著忍不住叫了出來,但是下一刻,他就再也沒機會把剩下的話說完了。
因為他已經身首分離!
熾熱的血,瞬間撒在半空中,澆了隼摩爾一臉。
「殺。」為首的銀甲魔神指尖輕輕在他手裡那腥紅的劍身上一彈,所有的血便在眾人驚恐的目光下,被那劍貪婪地吞噬殆盡,他優美的薄唇里輕聲喟嘆,像是在期待著殺戮的盛宴。
咕嚕嚕滾動的頭顱,還保持著驚駭的模樣,未完的話語,宣告了一場屠戮的開始。
那些從仿佛永凍原上瀰漫出的冰雪雲霧裡顯出一身銀色戰甲的魔影們動了,速度快得近乎非人,狠戾而利落,濃稠的霧氣里,瞬間,銀光與鮮紅交織,分不出哪些是虛幻,那些是真實。
只是每一處,都不斷地爆開一片血色,漸漸地將那濃稠的霧氣都染成了鮮紅,讓那詭譎深濃還散發詭異香氣的霧氣看起來像一片巨大的蜘蛛網,黏住了每一個赫金士兵。
興奮、熱血與恐懼交織,那銀甲少將率領著他可怕的天鷹衛,從塵土裡復活,從冰雪裡破解封印而出,如魔神之鞭再次以雷霆之勢抽打在這裡。
沒有人知道可怕的霧氣里等待著自己的是什麼,是同伴的頭顱、還是腥紅的死亡之劍,是否死亡下一刻就降臨在自己身上。
這一刻,他們宛如等待宰殺的羔羊,被放逐在這殺戮遊戲的原野上。
「啊啊啊——!」
「饒命!」
「嗚嗚——!」
有人下意識地狂奔逃離,有人舉劍試圖對抗恐懼,卻全然徒勞,甚至有人乾脆跪伏在地,屎尿眼淚齊流。
這不過是一場全然單方面的殺戮遊戲。
被未知的恐懼支配時,除非死士,人就只剩下求生的本能,哪裡還記得自己還有個主子等著回護。
抬著隼摩爾的士兵里好幾個逃竄出去,又瞬間暴死在腥紅刀劍下。
而他自然是狠狠地被摔在了地上,也只剩下幾個和達利漢一樣死忠的護衛還一邊發抖,一邊試圖扶起他。
隼摩爾捂住流血不止的胸口,一邊咳嗽,一邊痛苦張望:「出去,闖……闖出去……我們的人……我們的部族領來了援兵……。」
「是!」身邊的護衛們扶著他踉蹌著往一個方向闖。
可是不多時,他們就發現了一點不對經,周圍似乎太安靜了。
遠處依稀仍然有殺伐嘶鳴的喧囂聲,而近處卻安靜得仿佛連傷者的呻吟都聽不見了。
「不對……這霧有問題……難道……難道是幻覺?」隼摩爾想起楚瑜一行人是極善用毒的,不禁懷疑了起來。
而護衛里也有人也發現了異常之處,一名護衛顫抖著伸手指著附近:「殿下,您發現……這霧氣……好像淡了……。」
其他人順著他的話語看去,果然發現這霧氣仿佛被草原上的風吹散了不少,是真的淡了。
「好……咳咳……趁著霧氣散了,我們立刻……。」隼摩爾困難地從喉嚨里擠出話來。
胸口的傷讓他每呼吸一下,都像是被人戳了一刀般的痛苦。
但是他的話音才落,就感覺到身邊扶著他的一名護衛忽然滑了一跤,砰地一聲摔在地上,隨後那護衛就發出一種極度恐懼,幾乎不像人能發出的聲音。
「啊——啊啊——啊啊啊——!」
直嚇得隼摩爾一行人差點摔倒。
「喊……什麼……咳咳……蠢貨。」隼摩爾好容易才穩住身形,他此刻本就又痛苦又焦躁非常,心隱恐懼,憤怒地勉力地踢了那護衛一腳。
那護衛卻恍若未覺一般,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呆滯地道:「血……血……好多的血……啊啊啊……。」
戰場之上,見血又是什麼稀罕的事情呢?!
隼摩爾和其他幾個護衛這才鬆了一口氣,卻又見那護衛傻了一般,恐懼地撲過來,抱著隼摩爾的大腿發抖:「殿下……死了……死……死……都死了……。」
「你才死……!」隼摩爾勃然大怒,只是當他下意識地抬眼順著那護衛的目光看去時候,卻也驚悚非常地僵在了當場。
霧氣,已經稀薄。
慘白的陽光下,呈現在他面前的是一片活生生的——屍山血海。
修羅地,煉獄場,
一尊尊鬼魅一般的武士,雙手提著腥紅的血刃劍,在血色的雲霧繚繞間安靜地矗立,如夢似幻,仿佛從血肉地獄裡重生的魔,身上的戰盔鱗片不斷地往下淌落著血。
而為首的那尊銀甲魔神,手中的那把造型極為詭異的血色長劍,此刻許是吞噬了太多的血液,正不動而鳴,腥紅的光芒暴漲,興奮地躍動著。
但古怪的是他身上卻依然乾乾淨淨得一點血色都沒有,只是這般跨血海而過,滴血不染的神秘詭異模樣,卻更讓人——敬畏和戰慄。
「真是,很久,沒有這般淋漓痛快了,多謝你將本將從永凍原喚醒。」銀甲魔神幽淡地彎起唇角,他低柔的聲音裡帶著一種奇異的金屬質感,像黃泉水滴落在森冷長劍之上。
「魔神……魔神之鞭……戰……鬼……活……活……了!」驚恐不由自主地籠罩在隼摩爾一行倖存者的心頭上,那些護衛們早已僵木非常,再愚蠢的人,此刻又哪裡還能將面前那魔神認錯?
有人雙腿顫抖,竟是動彈不得,也有人直接兩眼一番,竟是硬生生地嚇昏了過去。
隼摩爾雖然被眼前的情景狠狠地震懾住了,心頭也被無邊的恐懼籠罩,但是,他卻知道面前恐怖的男人,是活生生的人,而非鬼。
「魔神之鞭,戰鬼——秋子非!」隼摩爾坐在地上,仰頭看著面前提著腥紅長劍的男人,狼狽而惶惑地瞪大了銀色的眸子。
那一刻,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父親,是不是也曾面對著同樣的恐懼?
「隼摩爾,原先南王隼寧寞離的次子,本將記得你是你父親最疼的兒子罷?」琴笙,不,秋子非垂眸,似笑非笑地凝視面前重傷的男人。
隼摩爾覺得那一刻,自己在這個男人的面前像渺小到不值一提的跳樑小丑或者說……螻蟻。
可是,明明,在這個男人和自己年歲如此相近,卻是覆滅了他父親的榮光的惡魔,現在,又要來毀滅他了嗎?
是憤怒,也是恐懼,是無力,讓他不自覺地顫抖了起來。
他抬起眼狠狠地瞪著面前的男人,顫抖著:「你……既然已經死了……為什麼又要活過來……為什麼……呵呵……。」
「不是,如你赫金人所願麼?」秋子非慢條斯理地提著劍,一步步地向他走過來。
「你不要過來!」隼摩爾恐懼地向後狼狽地退了幾步,卻忽然想起什麼,冷道:「咳咳……你要敢殺我,我的部族就會……不顧一切地為我復仇……就會去向律方開戰,所有人都會死……都會死……哈哈哈……一開始撕破臉的時候,你們本來有機會殺我,卻一直沒有動手,不就是因為忌憚這個嘛,哈哈哈!」
銀甲魔神停住了腳步,眯起眸子危險地看著他。
隼摩爾捂住胸口,忽然忍不住猙獰地大笑了起來:「你……你以為你贏了……本王倒是要看看……你能殺本王多少人?當年我父王沒能將你埋在雪下,這一次本王的部族來援……本王就要你葬生草原,也算是祭奠我的父王了!」
「是麼?」秋子非忽然微微翹起唇角,滿是譏誚與殘忍的莫測:「你確定,那是來援你的部族?」
隼摩爾一驚,側臉看去,才發現除了自己周圍大片的屍山血海外,遠處有隱約大批赫金人模樣的士兵將這裡圍成了一處包圍圈,他們還押著不少一看便是他南王部下部族的俘虜,只是無人出聲,所以才如此安靜。
而此時,稀薄迷離的霧氣中,一騎策馬而出,踏過一片血海,上面坐著穿著戎裝的女子,一雙灰藍的眸子森冷地看著他:「隼摩爾,你陷害北王隼欽寧,謀刺本公主與世子,意圖篡奪赫金王帳汗位,本公主邀了我們中原的盟友襄助,清君側,除奸佞,從今日開始,你就是我們赫金草原的罪人,其罪當誅!」
隼摩爾震在當地,幾乎不可置信地看著她,半晌,顫抖著唇:「是你……居然是你……陰謀……這都是陰謀!」
隨後,他忽然瘋狂地,聲嘶力竭地大笑了起來:「旭旭大公主,你竟與虎謀皮,你這個蠢貨啊……蠢貨……赫金就要葬送在你的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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