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蘇氏心情不佳,面上便只帶出了幾分客套的笑意。她拉著林錦儀的手回桌前坐定。
紀氏知道蘇氏不待見自己,便道:「時辰也不早了,我們母女便不叨擾了。」
蘇氏也不留她,只涼涼地道:「岑夫人也該愛惜自己的容貌才是,雖說咱倆年歲差不了許多,如今你這番模樣,倒看著像長了我一輩似的。別說我瞧著了,想必岑大人瞧著也不覺得好。是該回去好好休整了。」
自來女子最是愛惜容貌,紀氏也不例外。尤其到了她這年紀,岑青山已經有些年頭沒在她屋裡留宿了,她自然更看重保養。聽了蘇氏這話,她的下顎就緊繃了起來。
蘇氏說這話就是故意戳她痛處的。
然而下一剎,她的面上卻是什麼都瞧不出了。只見她柔柔一笑,仿佛聽到了最真摯的關心一般,回道:「世子夫人說的是,我自該注意些的,總不好在晚輩面前失了禮儀。」
林錦儀不自覺地就輕輕蹙了蹙眉,便是覺得方才蘇氏的話有些刻薄了,卻聽紀氏又柔柔地嘆息了一聲,「只是我們這些生養過幾個孩子的婦人,總是老得快一些,自然不好同世子夫人相比。」
紀氏嫁給岑青山後,生育了一女二子,也算是為岑家開枝散葉了。但蘇氏,與林玉澤夫妻多年只生了一個林錦儀。紀氏這一番話,顯然是在影射蘇氏生不出兒子。
林錦儀心中微微驚訝,從來不知道往日待自己再和煦不過,顯得溫溫柔柔的紀氏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蘇氏卻是司空見慣了的模樣,冷冷一笑,道:「岑夫人確實愛操心這生兒育女之事,我聽聞兩個月前岑夫人才為岑大人又納了一房妾室,年方十六,貌美如花。想來再過不久,您家裡又該添丁了,當真是好服氣啊。」
岑青山雖然不是色中惡鬼,卻是個愛添香的,身邊紅顏知己不斷。加上紀氏也不約束,久而久之到如今,岑府已經有六房妾室了,庶出子女更是不少。
紀氏絲毫不惱,不慌不忙道:「我家大人就愛熱鬧,也喜歡孩子,家裡能多添幾個人自然好的。不過世間男子大抵如此,想忠勇侯世子也是這般吧,不然也不會在世子夫人您還未過門的時候,便急著先在家中添了兩個孩子……」
兩人互打機鋒,你來我往,不讓分毫。
林錦儀在旁邊越聽越驚訝。她雖然早知道舅母厲害,卻不知道母親紀氏也是這樣嘴利。
一番對話下來,蘇氏雖然沒落下風,卻也沒討著好來,眼神一轉便落到了岑釵身上。
……也難怪那天他那不成器的夫君看到岑釵這衣服氣的跳腳。
想當初這霧影紗乃是先帝賞賜下來的東西,遠看如霧似影,如同一片霧蒙蒙的白紗,卻是厚實擋風吸汗的好料子。當初一共得了兩匹,忠勇侯府等人覺得東西珍貴,都沒捨得用來裁衣裳,眼巴巴地送了一匹給岑錦,剩下的一匹侯夫人和蘇氏分著給家裡幾個女眷一人做了一方帕子。如今,她那可憐的外甥女屍骨未寒,這岑釵卻是裁了件衣裙堂而皇之地穿在了身上。當真惱人!
&二小姐身上這衣裙甚是好看,也不知道穿著這樣耀眼的衣裙來參加你姐姐的送葬禮是給誰看?」蘇氏一怔見血地道。
岑釵面上一僵,到底小女孩心性,聽不得這些,還不等她娘開口,就道:「這是我家裡的東西,就用來做了身裙子,怎麼就礙著世子夫人的眼了?」
紀氏怕女兒說多錯多,連忙伸手按上了她的手,示意她別再多言,而後又幫著解釋道:「這孩子,同她姐姐感情深厚,照理說她們是同輩,沒必要為姐姐穿白戴孝,她卻是有了這份心。她身上的料子也是阿錦從前留下的,想著做一身白衣裙穿在身上,也算是紀念兩個孩子的姐妹情誼。」
這番話,雖說不算滴水不漏,卻也是解釋的通。
倒真是個能言善辯的。蘇氏在心中微哂。
&小姐倒是真有心了,」蘇氏似笑非笑地道,「可眼下剛值初春,這衣裙未免單薄了些,縱然二小姐有別的心思,到底還是該顧忌著一些才是。」
至於這別的心思,到底是顧念姐妹的情誼還是想著勾搭姐夫,就只有她們母女自己知道了。
岑釵顯然也聽出了一些什麼,面上帶出幾絲尷尬的紅暈來。
話說到此處,紀氏眼看女兒受不得激,便攜著她起身告辭。
蘇氏暗笑,這紀氏看著柔弱,其實比自己還掐尖要強,若不是她那女兒沒有她這般的沉府,她怕女兒說錯多錯,想來還不會咽下這口氣,非要論出個短長來。
不過他們既然要走,蘇氏自然沒有強留的道理。她也不起身相送,只讓千絲代了自己。
紀氏走後,林錦儀頗一臉糾結,欲言又止。
蘇氏瞧了,便問她有什麼想說的。
林錦儀猶豫道:「您跟岑夫人就算再不對付,也不該先說那樣的話的。」
雖然紀氏方才一番話讓她吃驚不已,可到底還是蘇氏先起的頭,而後紀氏才反擊的。
蘇氏聽女兒這麼說,不由也有些生氣,「往日裡她怎麼對你表姐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怎麼眼下反倒幫著外人說話?!」
紀氏怎麼對待自己?林錦儀一頭霧水。紀氏往日待她極好啊。
蘇氏看她不吭聲,便又繼續道:「她把你表姐養的,同我們這些正經親戚疏遠了不說,掌家、女紅之類該會的本事更是一概不教。否則,你表姐怎麼會嫁人那麼久,都沒能在王府立住,最後還同鎮南王府離了心。甚至你表姐那場怪病……」
不不不,不是這樣的。林錦儀很想辯解。她確實同外祖家疏遠了,但紀氏並沒有從中作梗。她也確實沒學過掌家,沒學過女紅,但那是她覺得這些乏味,紀氏才沒有強迫她。至於她同蕭潛離心,她覺得跟她沒能在王府立足沒什麼關係,只是因為蕭潛心中早就有了別人,而她替代不了。至於她後來的病症,確實十分古怪,可是那時她已經人在王府,在王府里生的病,又怎麼會同紀氏有關?她那麼疼愛自己,怎麼會忍心害自己呢。
……難怪舅母跟她母親那麼不對付,原來是有這麼些誤會。
可眼下,她什麼都不能說。畢竟,岑錦已經死了。
蘇氏幽幽地嘆了口氣,終歸還是沒有把話說盡。一方面,她那苦命的外甥女剛去,就這麼評論她的人生終究不好。另一方便,自家女兒年歲也還小,又是大病初癒,也不急在這一時說這些。
&啦,不說這些了。」蘇氏笑了笑,撫了撫女兒的小臉,「外頭待著到底不如家裡舒服。外頭馬車也等了好一陣了,咱們先回家去吧。」
林錦儀乖順地點了點頭,拉著蘇氏遞來的手站起身,又聽她道:「你表姐的後事料理完了,咱們家的賬也該清算清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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