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子胥搖了搖頭,「說一句冒犯的話,小國寡民治理簡單,若是姜國有百倍之疆土,萬倍之民眾,難保不會滋生禍亂吧?」
這句話算是戳在肺管子上。
姜國縱有千般好,國土狹小是不爭的事實。
無為而治下,小國或許不會生亂,但大國就未必了。
然而,在場眾人一個個面色如常,談笑生風,對伍子胥的話毫不為意。
大黃反問道:「小國,是由鄉村和城鎮組成,大國,也是由鄉村和城鎮組成,無論治理大國還是治理小國,實際上不都是治理鄉村和城鎮嗎?有什麼區別呢?」
伍子胥反駁道:「治理一個城鎮和治理一百個城鎮,這能一樣嗎?」
然而,在場眾人紛紛反問,「有什麼不一樣嗎?」
「對啊!走路不就是左腳邁一步右腳邁一步嗎?只要學會這兩個,不就能走遍天下了嗎?」
「吃饅頭是先嚼再咽,吃麵條是先嚼再咽,只要學會這兩個動作,不就能吃遍天下了嗎?」
「人們常說,一隻羊也是趕,一群羊也是放。只要看好領頭羊,不就能管好一群羊了嗎?」
「伍相不會走路嗎?」
「還是不會吃飯?」
「可能是吳國沒有放羊的吧。」
伍子胥被搞暈了。
明明對方在胡說八道,可是偏偏占了一絲絲道理,讓自己說不出反駁的話。
大黃擺了擺手,眾人立刻停止討論。
「伍相,以一官之力治理萬民,艱難繁瑣,那麼反過來呢?如果合萬民之力治理一官呢?」
「讓民治官?這不是反了嗎?豈有此理!簡直荒謬!」
「為什麼反了?又為什麼不能?難道在你心中官就天生比民高一等?難道官存在的意義不是為了幫助君王治理國家嗎?只要把國家治理好不就行了?」
伍子胥剛要說話,卻被大黃打斷。
「伍相,你的反應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你認為官應該是高高在上的,無論各方面都要優越於民,民不能有一絲半點觸犯,否則就是反了。」
「你這種心態肯定不是一開始就有的,而是後來年復一年,慢慢積累所致。而且這種心態會越來越嚴重。」
「用我老師的話,就是會發展成『官本位』,一切以官為主,官是父母官,父母之命不可違!」
「在官場之內,官大一級壓死人,小官小吏都要巴結討好上位,這個過程必然滋生腐敗,產生垃圾。小官小吏尚且如此,更何況平民百姓?」
「所以,靠官去治民,或者靠大官治理小官,都不是最優的選擇。」
伍子胥依舊不肯服輸,「以民治官,這不是亂套了嗎?民懂什麼?」
大黃用手指了指旁邊的孔黑子、長卿等人。
「不懂,可以學啊!誰是生而知之呢?當然,如果官為了保持自己在知識和技能上的優勢地位,採用愚民政策,不開民智,民肯定是什麼都不懂。」
伍子胥沉默了。
自己雖然聰明,但也不是生而知之。
很多知識都是讀書學來的,很多經驗都是父親和大哥口傳心授知道的。
自己比普通百姓,最大的優勢就是生在一個貴族之家。
自己從小就有書讀,而且是很多書。
還有父親、大哥以及其他名師指點自己。
而這些書籍、經驗、知識在貴族階層是壟斷的,平民階層根本接觸不到。
所以,貴族天生是貴族,而且永遠是貴族。
百姓永遠是百姓,沒有一絲半點翻身的可能。
唯一的區別是,貴族的下限,依舊比平民的上限高。
這一切並非生來註定。
如果百姓從小也能讀書,也能跟著老師學習知識,他們一樣能變得學識淵博。
伍子胥想到了姜國的紙書,想到了姜國的學堂。
原來,姜國一直在施行這種治國方略。
伍子胥搖了搖頭,繼續問道:「民如何治官?如何治國?」
大黃解釋道:「眼下官員治理地方使用的政令,以及懲罰犯罪使用的律令,都是秘不示人的。他們認為只有這樣,才能保持權力和律法的威嚴,讓百姓生出崇敬之心。」
「百姓不知道自己偷竊的下場是挨鞭子還是砍腦袋,所以在犯罪之前就會三思而行。他沒有機會去反覆試錯。同時,這也能保持官員高高在上的優越感。」
「可是這樣的處事方法,只會更加助長官本位。因為權力和律法的解釋權在官員手中,沒有人知道他是不是徇私枉法,或者公報私仇。」
「不如把政令、律令以明文的形式展示給百姓,讓每個人都能知道什麼事可以做,什麼事不可以做,做錯了事情有什麼懲罰。用萬民去監督官吏。」
孔黑子插話道:「其實,某並不贊同這種方法,禮者自上而下,而黃相所言以民治官,則自下而上。不過,某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只能同意黃相。」
伍子胥閉目沉思。
他想找出反駁的理由。
然而想來想去,一無所獲。
以官治民,弊端重重。
自己在宋國看到的就是。
黃相說得「官本位」、「父母官」、「官大一級壓死人」也都是。
這種方式,必然會源源不斷產生垃圾。
反過來,以民治官。
雖然聞所未聞,而且有悖逆的嫌疑。
但是正如黃相所言。
官為什麼天生就要比民高一等?
官存在的意義不就是幫助國君更好的治理國家嗎?
把國家治理好了不就行了?
說句不好聽的。
鳥盡弓藏,兔死狗烹。
官就是這個弓,就是這條狗。
它註定只是一個工具,在特殊時期有特殊功用,既不崇高,也不偉大,更不永恆。
所以,黃相說的並沒有什麼問題。
以民治官,或許真的可以。
伍子胥最後的疑慮就是,「黃相,民能治好鄉村、城鎮嗎?」
大黃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哈哈一笑。
「伍相,官吏就能把鄉村和城鎮治理好了嗎?」
伍子胥頓時噎住了。
非要昧著良心說治理好,自己為什麼還要提出這場論道?
可如果說沒有治理好,這不就等於變相認輸,認同了對方的道?
伍子胥想了想,回答道:「以民治官,能把國家治理到什麼程度呢?」
喜歡繼承土地廟,從教黃皮子討封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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