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再等了!」
珠庫圖等四個先登者仍策馬寨牆五十步之外,身後不遠是押陣與響應他們的十幾個馬甲,再遠是中軍大陣,官道那邊剩下的馬甲步甲、余丁包衣等一百五十多人。
看前方戰況,珠庫圖等人心情大起大落,從豪邁無限到心神恐懼,三螺三呼了,牛錄的勇士仍然止步道路口子的十幾步之外。
看那邊煙霧騰騰,硝煙瀰漫過來,將寨堡內外與道路口子都掩蓋住了。白霧若隱若現的,就是彼此雙方士兵奮戰的身影,不時箭矢騰空,銃聲若悶雷響動,悽厲的叫喊聲時有可聞。
明顯看出己方後續乏力,寨牆銃炮聲音雖然轉弱,但勇士們仍然壓制不住他們,不能為四個先登者創建條件。
「珠庫圖,趕緊衝上去!」後方的馬甲已在催促,領隊的壯達更是瞪起眼睛,大梢弓上搭的掏檔子箭直直對著他們。
四個先登者有些猶豫,前方不時飛騰的血霧,道路上一具具屍體,傷者無力撲在地上的哀嚎,都在刺動著他們的心。
而且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螺之後,各人早前的豪氣都消散得差不多,還要再進嗎?
只是若不衝上,依軍律四人恐被身後馬甲當場射殺。
珠庫圖心一橫,或許再搏一搏,前方的寨堡就可以拿下!
而且那方煙霧騰騰,視線不清,是他們最好的掩護。
「殺!」珠庫圖盾牌套上左臂,取出鐵鉤,一馬當先,就朝道路口子急衝去。餘下三個先登者揮舞著鐵鉤,緊隨而上。蹄聲轟隆,十幾個馬甲也緊隨而來,硝煙中,他們若鬼魅似的往寨牆凸角處掠去。
「射箭掩護!」道路上、四輛殘破盾車後,餘下的清兵弓箭手,步甲們士氣大振,緊隨在馬匹後,狂奔著往口子去。一邊雨點似的箭矢與飛斧鐵骨朵投射,掩護先登勇士們登城。
依清軍登城戰術,四人先登,又十六人絡繹而登,余者皆助之。八旗攻城無數,這種戰術已經形成本能,戰友間配合非常默契。
蹄聲轟隆,踏起髒亂的殘雪,珠庫圖狂奔入煙霧來,他手中繩索舞得「忽忽」響,上面的鐵鉤隨之轉動,一片森寒的鐵光。
他放馬狂奔,五十幾步距離,他七八息就奔到了,他衝到口子內,兩邊寬只二十步,坡牆之下是深深的壕溝,壕溝邊放置了層層的拒馬鹿砦,溝內還布滿尖銳的木刺,仿佛要擇人而噬。
匆匆一瞥間,煙霧中的凸角處滿是疊積的麻袋,恐怕搭不牢固,珠庫圖往口子內又奔幾步。借著馬勢,他手中的鐵鉤「忽」的一聲就飛掠出去,連著繩索準確的勾在左側上面寨牆的石砌內層,發出鐵石交鳴的「叮」的聲響。
他一聲大吼,躍離了馬匹,身著鑲鐵棉甲的沉重身軀險之又險避開壕溝邊的拒馬鹿砦,雙手抓著繩索,一下重重踏在前方的坡地上。
猛的腳下一滑,珠庫圖差點摔落到下面的壕溝去。
該死的南蠻,在寨牆外側與坡道上都潑了水,這凍得結實滑溜,滿是冰霜,實在不好攀爬。
好在他爬牆經驗豐富,靰鞡鞋死死踏在一些稜角處,漲紅著臉,死死抓著繩索,使盡吃奶的力氣往上爬去。
鐵鉤勾在寨牆內側的「叮噹」聲不斷,餘下三個先登者一樣衝進來,鐵鉤拋上,躍離馬背,攀爬上去。十幾個馬甲緊隨而來,也紛紛借馬力甩出鐵鉤,往口子兩面的寨牆攀爬。內瓮城下,滿是馬匹承力抗壓的嘶鳴聲。
……
而在內瓮城上,張松濤凝神屛息著,身旁管楓、黎萼一聲不響,用力咬著牙。旁邊九爺、夏十爺、駱十一爺、高十二爺等十三騎或狠持白臘杆,或緊握著厚背雁翎刀,也是不發出一點聲音。
在他們周邊,圍著內瓮城三邊,密密麻麻潛伏滿了六總的方盾手、長矛手們。除了三十個善投萬人敵的長矛手方盾手,餘下也全部召喚過來。他們投擲萬人敵差點,但投擲灰瓶還是可以的。
二十個銃兵依然布置這裡,巡視周邊的十三個刀盾翼虎銃手一樣召喚過來,他們靜靜潛伏著,等待把總張松濤命令,給韃子們雷霆一擊!
張松濤靜靜窺探著下面動靜,他的手高高舉著,下面韃子箭矢雨點似射上,還有大把大把的飛斧鐵骨朵拋進來,伴著一根根尖嘯的沉重標槍。
眾人靜靜潛伏著,不時有人中招,被箭矢射到,被飛斧鐵骨朵砸到,他們一聲不響,救護隊也悄悄過來,將他們抬扶下去。
猛然張松濤瞪大了眼,粗黑的臉容都變得通紅,他的右手臂用力揮下,咆哮道:「投灰瓶!」
約五十個作灰瓶手的方盾兵長矛兵們一聲大吼,齊齊站起,朝前一步,手中的灰瓶就是向坡道口子內扔去。
瓦罐破碎的「哐啷」聲不斷,石灰粉末蔓延,嗆人刺鼻的白色細霧瞬間就籠罩了下面的口子各處。
悽厲的尖叫伴著馬匹的悲鳴,很多爬牆的韃子滿身滿臉滿頭的灰,石灰粉灑在他們眼睛內,若眼瞎似的痛苦。他們尖叫著,不由自主鬆開繩索,就從坡道上摔滾下去。
珠庫圖死死抓著繩索,眼見就要爬到寨牆頂上,那邊卻一點動靜也沒有。正在歡喜,猛然一個罐子劈頭蓋臉砸來,他下意識盾牌一擋,瓦罐破裂,白色的粉末飄散開來。他眼睛一陣鑽心似的劇痛,不由就是慘叫,想去揉,又死死抓著繩子。
正極度痛苦,又是幾個瓦罐劈頭蓋臉砸來,一個個砸在他身旁左右,甚至砸在他身上,嗆人辣眼的粉末四處飄揚,他一身盔甲也成了純白色,整個鼻臉白花花一片。
他再也忍不住劇痛,鬆開了繩索,就從坡道上摔滾下去,「噗哧」一聲,正摔在下面的拒馬上。尖利的木刺瞬間刺透他的身體,尖銳的刺頭滿是鮮血,就活生生從他胸前透出。
珠庫圖瞪大眼睛,口中大口噴著鮮血,竄在拒馬上只是顫抖。
「灰瓶,投!」張松濤大吼著。
雨點似的灰瓶扔出去,瞬間就扔了二百個,下方內瓮城口子及周邊辛辣的粉末飄揚,白霧蒙蒙。
下方眾韃子悽厲喊叫,狼奔豕突,不知如何是好。那些攀爬的先登者與馬甲更一個個摔落下來,運氣不好的,就是竄在拒馬上成為龍蝦魷魚的結果。
灰瓶最是守城利器,瓶罐炸開,石灰粉末飛揚,若進入眼睛,那種痛苦是難以忍受的。身在白霧中,呼吸也非常困難,很多韃子拼命咳嗽,似乎心肺都要咳出來。
「投萬人敵!」張松濤大喝。
約三十個善投萬人敵的長矛手方盾手一聲大吼,將萬人敵引線湊到左手纏繞的火繩處點燃,引線滋滋燃燒著,就紛紛投進了下面的口子道路內。
在下方韃子如末日般喊叫中,萬人敵一個個爆炸,滾滾濃煙騰起,伴著焦糊的血腥味,殘肢碎肉,還有兵器盔甲的殘片高高飛揚。
鬼哭狼嚎,狼奔豕突,夾著馬匹的悽厲嘶鳴,受傷的戰馬渾身浴血的翻滾跳躍。
新安軍萬人敵威力巨大,內裝數十顆鐵彈子,殺傷半徑三到五米,不說炸得眾韃子哭爹喊娘,一匹匹戰馬同樣被炸翻在地。
如雨似萬人敵砸來,上方引線滋滋燃燒著,下方眾韃子驚叫著,閃避著,不知該如何是好。
一個馬甲中了石灰,正捂著眼睛慘叫,猛然幾個萬人敵在身旁腳下爆炸,他立時四散飛起,大股的碎肉噴灑,四分五裂,四肢分離,盔甲兵器殘片拋飛。
他的人頭咕嚕嚕滾到壕溝中,眼睛睜開,眼眶臉容白乎乎的,上面仍然殘留著極度的痛苦與不可思議。
「萬人敵,投!」雨點似的萬人敵投去,彈片炸裂,彈子紛飛,地上的殘雪,附近的坡道寨牆,都被激打得一陣陣沸騰。
口子內的清軍,口子附近的清軍,一個個身上騰開血霧,被炸得四處翻滾,很多萬人敵落在他們身旁腳下,更是被炸得四分五裂的結果。
「火銃!」內瓮城上,又傳來張松濤凌厲的大喝,一桿杆烏黑的新安銃翼虎銃從寨牆上探出來,與萬人敵輪番排打。
衝進口子內瓮城的先登者與馬甲被消滅殆盡,如雨似的萬人敵又投向遠處的道路,那邊三十步內的範圍。
很多跟近來射箭掩護的清兵弓箭手、披甲兵們被炸得鬼哭狼嚎,隨著爆炸騰起的硝煙,紛飛的彈片彈子,他們一個個被炸翻在地,僥倖未死者連滾帶爬,悽厲喊叫著往回逃去。
……
劇烈的爆炸聲震動大地,索渾踩著馬鐙從馬上站起來,他的臉色蒼白之極,他承認自己失敗了,而且是慘敗。
他索渾縱橫南朝各地多年,何嘗有過這樣的失敗,麾下牛錄折損這麼嚴重?
中軍大陣距離寨牆不過一百多步,他看得很清楚,嚎叫奔回的勇士不到六十個,而攻打前他派出多少人?
足足一百個未披甲戰兵,四十個披甲精兵,十四個精騎馬甲,四個披甲先登勇士,一百五十八個驍勇善戰的勇士,包衣不算人,就不計算在內。
一百五十八人,逃回不到六十人,這是慘敗!
特別未待鳴金收兵,部下就恐懼而逃,這在他征戰的多年歲月中,這是第一次。
看著寨堡上飄揚的那面「楊」字大旗,他深深記住這個名字,也深深的懊惱,或許自己該繞過,不該攻城的。
太驕狂了,早前聽過科爾昆說法後,自己就該警惕的,畢竟眼前事實告訴他,南朝也非無人。
而他的身旁左右,中軍大陣餘下的馬甲步甲,余丁包衣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大清兵竟然敗了,還是慘敗,慘敗在一個連四等城都不算的小寨堡身上。
一些包衣心中浮起怪異的感覺,官兵也有這麼犀利的時候?那為什麼幾次入關,大清兵縱橫無敵呢?
科爾昆森寒看著前方鍾吾寨,冷冷說道:「這些南蠻確是勁敵,又有依仗,以後最好將他們引到野地上。此戰我們正好佯敗,待他們追來,殺個回馬槍。」
歷史上科爾昆除了武勇,也善使計謀,特別擅長佯敗,如他與白文選作戰時,就偽敗數十里,白文選追來,他選精兵從小道抄到白文選軍後,白文選大敗。
此時他想了想,就獻了這個計謀。
索渾點頭,雖然他對科爾昆生出很多不滿,但這個提議倒不錯。
他們收攏敗兵,拋棄一些輜重,往北狂退數十里。
只是官道上一直安靜無聲,久久不見追兵。
……
老白牛:多謝豆漿油條包子粥、dick117712、鐵虎虎、暴雪的輓歌、小總兵、爛路虎2015、小夜saya、菜農偉大等書友打賞支持等。鍾吾寨戰鬥告一段落,大捷後,視角將轉回主角那邊,準備下一場戰事。又要經醞釀,寫作,修改等過程,要隔兩三天再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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