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節省時間,康戈並沒有讓紀淵和其他人一點一點的去查看朱學名在網絡論壇裡面的活動,而是把那些整理列印出來,交給紀淵,然後自己把大概的過程歸納了一下,口述給其他人,以便大家能最快的速度了解到其中的情況。筆神閣 bishenge.com
康戈的嘴皮子向來很厲害,概括歸納起來也非常抓得住重點,並且在面對正經事的時候,他也收斂起了平日裡言談那種嘻嘻哈哈的習慣,變得非常認真。
根據康戈的梳理,朱學名可以說是花了很長時間,也非常用心的在論壇裡面為自己樹立起了一個和現實生活中迥異的人物角色。
在那個論壇里,朱學名搖身一變成了一個家境貧寒卻自強不息的努力青年,身體很好,但是由於家中有年邁並且患有血液疾病的父親,導致醫藥費的開銷就好像是一個無底洞一樣,不停不停的往裡面填。
論壇里的朱學名一個人不分白天黑夜,奔波在不同的工作崗位上,身兼數職,只為多賺一點錢,保證父親能夠有藥吃,有的時候實在是太苦太累了,就到網上訴說一下,排解排解,然後還要打起精神來繼續努力。
朱學名的這一番籌劃可以說是非常的成功,因為他在最初很長的一段時間裡,沒有流露出過一絲一毫的企圖心,還有意無意的提到一些生活細節,給人感覺真實度頗高,並且哪怕是訴苦,歸根結底心態還很積極樂觀並且有孝心。
這種角色的塑造無疑是討人喜歡的,很多人之所以仇富,歸根結底是因為自己富有的一些人的生活質量和生活內容都會讓他們感覺到自己的不如意。
而網絡上面很多人對弱者的格外同情,除了一部分是真的善良以外,還有一部分人也不排除從這些逆境當中掙扎的人身上找到了精神安慰。
所以在這樣墊底積累之下,朱學名樹立起來的吃苦耐勞孝心男青年形象逐漸有了還不錯的人氣,他的帖子隔一段時間一更新,會有人一直持續關注著。
於是在時機成熟的時候,朱學名開始奔向了自己的主題,逐漸開始流露出遇到了困難,收入成了問題,而父親卻還需要繼續用藥。
一直關注著他的人裡面,有一些開始真的為他擔憂起來,想要提供幫助,朱學名這時候也表現出了他在實際生活當中沒有表現出的溝通技巧,在幾番鋪墊和欲拒還迎之後,他不僅從網友那裡得到了抗凝劑,還有一些錢。
「現在發達的移動支付真的是幫了他的大忙了!如果換成以前,他怎麼可能連偽裝都不會被拆穿的情況下,足不出戶,又能收到錢,又能花出去!」康戈總結,「哦,我是不是還沒跟你們說呢?這小子特別賊,抗凝劑沒有那麼麻煩,所以他求藥,等到另外需要用到的一種用來使肌肉和神經處於放鬆狀態的就比較敏感了,一類管制,所以從頭到尾他連提都沒有提過,私底下用網友轉給他的錢,通過網絡途徑向進行高價購買。」
「那這樣一來,朱學名的嫌疑就基本上可以坐實了!」夏青長出一口氣。
「咱們現在需要做的,是看看怎麼在動機這一塊,怎麼再挖掘出多一點的東西。」紀淵心裏面已經有了自己的打算。
隨後,兩個人又一次找上了陳和,陳和當然也並不是多麼喜歡見到他們,不過他也沒有什麼拒絕的餘地。
被問起他姐姐當年是否有過那種莫名其妙身上帶傷的情況,陳和努力回憶了一番,的確想到了一點點在記憶中幾乎快要模糊掉的東西,比如有的時候他會看到姐姐穿著反季的衣服,挺熱的天氣里穿著長袖衫和長褲,被問起來就說自己傷風感冒,之後有一次陳和無意中從姐姐的袖口處看到了手臂上有淤青的痕跡,問她是怎麼了,姐姐推說是工作的時候不小心碰傷了。
「那你就沒有想過,為什麼你姐姐的手臂上會有那一大片淤青麼?」夏青問。
陳和支支吾吾的回答說:「我確實沒有多想啊,一個是我覺得我姐騙我幹嘛,另一個,我也覺得,有我這樣的弟弟在,朱信厚敢把我姐怎麼樣?!他要真敢動我姐一根手指頭,我姐告訴我,我把他大腿都給卸下來!」
這種過於自信的口吻以及思維方式讓夏青有些無奈。
「這個陳和,要是有他外甥一半的腦子,早點發現朱信厚的問題,哪怕真的是武力震懾一下,說不定就不會有後面的一系列慘劇。」她對紀淵感慨,「現在基本上都已經印證了咱們之前的推測,是不是可以收了?」
「不急,」紀淵搖頭,「朱學名那邊還沒有消息,說明他還沒有放鬆呢。」
夏青當然知道他是什麼意思,朱學名的癔症性癱瘓本身就是精神層面的障礙,再加上他這麼多年已經不知道有幾年是真正的因為精神障礙而無法站立行走,有幾年是憑藉著嫻熟老練的演技在偽裝,冒冒失失的出手,很難證明朱學名真的具有他們分析判斷那種結論所需要的行動能力。
所以即便是現在他們已經梳理出了朱學名的作案動機和作案手法,眼下最重要的一個環節就是耐著性子,等!
然而距離最後的收網只有一步之遙的時候,等待也格外的讓人感到焦灼,雖然說按照他們實現的推測和設想,朱學名被逼到這種境地絕對有他的可憐之處,但是他用來報復和殺害自己父親的手段實在是有些冷血可怕,嚴重性不需要多加強調,這樣的一個犯罪嫌疑人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放跑的。
就這樣,又經過了一番令人感到焦灼的等待,終於有好消息傳來——一直蹲守在朱學名家對面樓的同事,成功拍到了朱學名站起身並且行動自如的畫面。
眾人便也不再耽擱,立刻動身趕往朱學名家,依舊是由紀淵帶頭,敲響了朱學名家的門,過了好一會兒,門開了,門縫裡露出朱學名的臉。
「你們來幹嘛?」他看到紀淵,臉色有些難看,語氣冷淡的問。
紀淵一手扶著門,防止他又把門給關起來:「先進去再說吧。」
朱學名很顯然是並不情願這樣做的,但是以他的立場,他也同樣沒有理由拒絕紀淵他們的這一要求,最後只好不情不願的挪動輪椅,讓出了門口。
紀淵和夏青等人魚貫而入,讓原本就不算是寬敞的客廳變得有些擁擠。
這個房子裡面的變化並不大,不過客廳裡面的雜物倒是很明顯被清理過了,原本案發之後朱信厚留下來的東西都不見了蹤影,看起來整潔了不少。
「你們又來幹什麼?找我有什麼事?」朱學名冷著臉,開口問紀淵。
「沒什麼,怕你悶,過來找你聊一聊你母親的事情。」紀淵對朱學名露出一抹沒有什麼溫度的微笑,「你父親以前經常家暴你的母親吧?如果我說的沒錯,恐怕不止你母親,就連你也並不例外。你們母子倆那麼多年,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熱裡面,是不是?如果你父親能在你母親尋了短見之間就死掉,是不是你現在的人生就很完美了?既沒有了那個會傷害你的人,又有愛你的母親在身旁。」
紀淵這一番話說的毫無鋪墊,也沒給朱學名任何做心理準備的機會,幾乎可以說是直接擊中了朱學名心底最深處的那一塊,讓朱學名一瞬間出現了恍惚。
不過朱學名回過神來也很快,等了紀淵一眼:「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沒關係,聽不懂我就說的具體一點。」紀淵也不介意,這種否認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你父親之前一直都有對你們母子倆,尤其是對你母親動粗的那種壞毛病吧?你母親的膝蓋處曾經有過嚴重的水腫,皮膚顏色都變了,是不是跪在地上,被你父親強行拖行造成的?當時你說不定也在場吧?」
朱學名坐在他那輛破破爛爛的輪椅上,兩隻手窩著兩邊的扶手,攥的死死的,腮幫子鼓了起來,很明顯是在用力的咬著牙。
他在聽紀淵說這些話的時候,兩隻眼睛有些泛紅,目光投向別處,有些直勾勾的,呼吸也比先前急促不少,很顯然是被紀淵給勾起了些不大愉快的回憶。
「讓我想一想,你那時候年紀小,和父親比起來,體力不占優勢,就算是想要保護自己的母親,往往會落得一個一起挨打,甚至反而拖累母親挨更多打的結果,所以你應該是很無助很絕望的吧?」紀淵繼續說,「你腿傷了之後,手術成功後卻依舊被癔症性癱瘓困擾,是因為你心裏面的心結還沒有解開。
沒多久你母親就選擇了自殺,我不認為一個面對家庭暴力都可以選擇一忍再忍的女人,會因為孩子出事之後日子辛苦了一些就選擇尋短見,相比之下我更願意相信你母親的死,是因為對你的愧疚,認為是她害你癱瘓,無顏面對你。」
朱學名的臉色從蒼白逐漸變得漲紅起來,眼神略有一點渙散,像是情不自禁一樣地開了口:「他打我媽,我攔不住,就用我媽的紗巾從背後勒了他的脖子,他氣瘋了,提著菜刀要剁了我,我往外跑,跑到街上被車撞了。
事後司機跑了,他怕追究起來會把家裡的事情抖出去,也默認了這件事,畢竟他平時打我媽的時候,都不許我媽哭出聲,街坊鄰居誰也不知道他是那樣的人,要是因為我傳了出去,他一直裝出來的好人形象不就塌了麼。」
和提起母親的時候那種悲傷不同,說起父親朱信厚,朱學名的眼神是冷漠的,語氣裡面甚至還有譏誚的意味。
「所以你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策劃想要殺了他的?」紀淵突然問。
「你在胡說什麼?!」朱學名猛地回過神來,立刻開口反駁。
「隨便聊聊而已,就是一種假設。」紀淵並不理會他憤怒的否認,「母親死後,復仇的意志讓你逐漸克服了心結,你臥薪嘗膽,做足了準備,等到萬事俱備的時候,你就對你父親下了手,利用他對你疏於防範的特點,趁他醉了給他注射了針劑,又把他吊在衛生間的排水管那裡,讓他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血一點一滴的流盡,從頭到尾直面死亡的恐懼,以此來替你母親報仇。
之後你從外面鎖住臥室房門,再從廚房窗口鑽出去,由臥室窗子爬進去,利用冰塊和加熱貼之類的東西,把自己砸傷,製造出自己是另外一個受害者的假象,排除自己的作案嫌疑,為了足夠逼真,你甚至還在屋子裡一些地方進行過擦拭,希望我們誤認為是兇手為了防止留下指紋而進行的善後。」
「你是不是瘋了?!你有妄想症麼?我是一個癱瘓的人!」朱學名的臉色有些難看,額頭上開始有汗珠的痕跡,「你當警察太浪費了,應該去當電影編劇!」
「不敢當,論編劇,你才更有天分。不想承認是麼?」紀淵嘴角上挑,看起來非常的挑釁,「你通過vpn登錄過的論壇,你編的那些故事,我們都拜讀過了,非常精彩,真實度很高,也容易引起他人的共情作用。
但是所謂百密一疏,你在屋子裡面擦拭的很仔細,卻忽略了窗口和窗台外面的指紋、足跡,你一直在對我們有選擇性的提供一些聽起來具有充分動機的人,試圖轉移我們的視線,對你父親的真是人品也絕口不提,淡化自己對他的仇恨,但是你對於失去了自己的父親,自己唯一的生活依靠這件事過分的淡定,還有作為一名癱瘓的病人,對獨自面對未來這件事太過於淡定,還是在某種程度上把你給出賣了,這些你有注意到過麼?」
紀淵一邊說,一邊朝朱學名那邊瞥了一眼,挑了一下眉。
與此同時,一股熱水仿佛從天而降一般,灑落在了朱學名的大腿上,朱學名的全部注意力都在紀淵那邊,精神高度緊張,這突如其來的熱水燙得他一個激靈,根本沒有來得及反應人就已經從輪椅上跳了起來,轉過身去怒視著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在了輪椅後方,手裡拿著一個空了的保溫杯的夏青。
「你干什……」朱學名擰著眉頭,一邊用手拎著被熱水淋濕的褲子,一邊怒氣衝天的發出指責,然而他指責的話只著了一個開頭,就說不下去了。
此時此刻,他就站在客廳當中,穩穩的站在那裡,方才從輪椅上跳起來的動作也是相當的敏捷,而這一切,都發生在這一屋子警察的眼皮子底下。
「怎麼樣?沒把你燙壞吧?我這杯子裡的水是熱了一點,不過我自己實現試過的,絕對不會燙傷,你可以放心了!」夏青笑眯眯的看著他,「現在你有什麼想說的麼?他是編劇,我是一秒鐘治好你癔症性癱瘓的神醫麼?」
朱學名臉色灰白,身子搖晃了幾下,長嘆一口氣,轉過身重新跌回那輛破輪椅上,低下頭,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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