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千里,雲海浮沉。
忽然一道黑雲從雲海中衝出,挾著風雷之勢,往山下飛去。
周少白緊緊趴在巨雕的寬厚脊背之上,雙手環繞著巨雕的脖頸,還用事先用腰帶將自己和巨雕縛在一起。
幸好他有先見之明,方才巨雕在雲海中急速翻轉,要不是這腰帶,怕是周少白早就墜落山崖,粉身碎骨了。
即便如此,周少白也已經被巨雕弄得七葷八素,胃裡恰似翻起千層浪濤,要不是憑著意志力苦苦支撐,早就吐了出來了。
以前也曾數次隨著師父的麈尾拂塵來往山上山下,但是師父的拂塵四平八穩,就像一葉舟飄在鏡面般的湖泊上,哪像如今,這湖泊掀起千丈巨浪,船被拋上拋下,魂魄都要給顛散了。
狂風撲面,周少白奮力睜開眼睛,只見自己正隨著巨雕翱翔於天地之間,身邊是流雲飛逝,頭是觸手可及的皎皎明月和漫天繁星,向下看去,山林溝壑、溪流峽谷,各種壯麗奇景一覽無遺。
「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周少白被這天地間的奇景震撼得渾身顫抖,這種感覺是師父那四平八穩的拂塵不曾帶來的。他周身的血液沸騰,禁不住奮力放聲大吼,然而他的聲音還未出得喉嚨分毫,就被烈風吹得煙消雲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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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州城外南面十里左右,有一片樹林,一座破敗已久的山神廟掩映其中。
若在往常夜晚,這山神廟除了蟲鳴必然不會再有其他動靜,但是今日,那積滿塵土的窗欞竟然微微透出光亮來。
原來在這山神廟裡,一位俊俏的青年公子正借著供桌上一隻蠟燭,展開一方手帕,手裡握著根燒焦的樹枝,呆呆的一動也不動。
這位公子自然就是秦紫苓女扮男裝的了,此時子時已經快過去,她約好的車馬就快到了,然而周少白卻依然沒有出現。
秦紫苓愁眉不展,她望了一眼黑漆漆的門口,那裡依然沒有任何人影出現。
終於,秦紫苓嘆了口氣,把燒焦的那頭抵住手帕,用那黑灰開始寫信。
寫著寫著,淚珠竟是止不住地順著香腮往下低落,秦紫苓趕緊拭去淚珠,不願意手帕被打濕,但是淚珠還是紛紛如雨落下。
「周大哥,看來此番是不能得見了……」她寫完,握著樹枝,怔怔道。
門外的空地上忽然傳來異響,緊接著一股氣浪來襲,供桌上的燭火霎時熄滅,秦紫苓站立不穩,踉蹌了好幾步,這才扶著牆勉力站好,但是頭上的帽子都被吹落了。
她心下駭然,這強勁的氣浪,門外的異響,那究竟是何物?莫非是什麼妖魔鬼怪?
想到這裡,秦紫苓大氣也不敢出,順著牆壁慢慢蹲下,一往牆角挪去,想找個遮掩自己的物件。
然而此時一個黑影閃進了門口,接著一個熟悉的聲音焦急傳來:「秦家妹子!紫苓!你在這裡嗎?我是周少白!」
來人果然是周少白,他掏出個火摺子打開,破廟裡霎時明亮起來。
「周大哥……你果然來了!」秦紫苓借著火摺子瞧見周少白的臉,喜出望外,從牆角站了起來。
二人見了彼此,驚喜之餘,竟然不知道什麼,還是周少白快步走了過去,不再羞赧,將秦紫苓一把攬入懷中,緊緊抱住。
秦紫苓驚訝至極,隨即忍不住也緊緊摟住他,喃喃道:「我還以為你今晚不會來了。」
「我既然答允了你,自然會來。」周少白撫摸著她的頭髮,笑道,「我剛瞧見你,只道是個俊俏公子,還想著秦家妹子是不是走了,嚇了我一跳。」
二人抱了許久,才戀戀不捨得分開,但是兩雙手還是緊緊握在一起。
「哼,誰叫你這麼遲,方才我等的煩了,氣壞了,正想走呢。叫你不來,若想再見我,等上兩年吧。」秦紫苓撅起嘴巴。
二人雖然相識不久,但是一起歷經磨難,心意早已相通,不過秦紫苓像這樣展露女兒家姿態,周少白倒是第一次見。
他自上山,哪有這樣的經歷,見秦紫苓這樣撒嬌,心裡激盪起來,忍不住捧過她的臉,道:「兩年時間真的很久,我會很想你,會想的心也痛。」
秦紫苓一愣,周少白卻已經將雙唇印了上去。
「唔……」秦紫苓臉上通紅,自己被周少白吻住,她想掙脫,卻使不上力氣,索性閉上眼睛,環住了周少白的脖頸。
此時萬籟俱寂,只有火光微微跳動,將二人交織的影子映在牆上,忽閃不定。
終於依依不捨地分開,秦紫苓和周少白二人臉紅的像晚霞一般,沉吟不語。
忽然,外面遠遠傳來幾聲驚恐的馬嘶,伴隨著驚呼:「這是什麼玩意!好大的鷹!」
秦紫苓奇道:「這應是我約好的車馬,不過,好大的鷹,卻是什麼意思?」
周少白笑著搖搖頭:「你且等我一下。」
他轉身出門,須臾就回來了:「我讓神鵰迴避了一下,又央求車老闆再容我們幾句話,他答允了。」
「哼,誰還要和你話,那神鵰是什麼?」秦紫苓好奇道。
周少白簡略了他和巨雕的奇緣,秦紫苓驚奇不已。
二人忘記了方才的親昵時的尷尬,此時像是有無數的話要,你一句我一句個不停,時不時大笑連連。
外面的車老闆等得不耐煩了,扯開嗓子喊道:「廟裡的二位公子,差不多得了,還要趕路呢!」
聽到車老闆催促,兩人終於安靜了下來,片刻後,秦紫苓緩緩道:「周大哥,我該走了。」
她彎腰撿起被方才的氣浪刮落在地的手帕,交給周少白手中。
「周大哥,這方手帕是我娘教我繡的,我走後,你再打開看吧,兩年之後,我一定會在水川等你來。」秦紫苓眼圈泛紅,努力不讓淚珠滾落。
周少白接過手帕,也掏出自己的手帕遞給秦紫苓:「秦家妹子,這手帕也是我珍愛之物,上面沾染了神鵰的血,有此靈物庇佑,定能保你一路平安。」
秦紫苓接過手帕,望著周少白,柔聲道:「周大哥,我走了。」
周少白黯然無言,只是沉重地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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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出了林子,上了官道,徑自往南去了,秦紫苓從窗口探出身子,努力笑著揮手,漸漸隱沒在月色之中。
此時雲海浮星,涼風穿林,周少白心內沉重,想起方才秦紫苓的手帕,於是掏出來展開,借著月光,看見上面用黑灰寫著一首詩,他心中默念數遍,霎時眼眶便濕潤了:
魚戲蓮葉南,魚戲蓮葉北;若得魂夢與君同,我為青魚君為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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