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薇的速度非常快,這一點毋庸置疑,但是如果她看到現在裴真言的速度,大概就想要到牆角去種蘑菇了,因為實在是太打擊人了,如果一定要形容,那簡直就是烏龜跟兔子之間的差距。兔子還是直奔目標,不在中途偷懶的那種。
建安皇城眾人皆知,在那最繁華的地帶,有鑒寶齋,迎來送往,皆是寶物,珍貴無比。那齋主乃是一風華絕代的年輕女子,不過只有少數人知道此人乃福親王紅顏知己,毫無疑問,那鑒寶齋的背後,主人也正是福親王。
福親王生意眾多,除了那些不正經的,其實更多的還是正經生意。
不過主要還是因為不正經的生意,名頭太響,不管是達官貴人還是三教九流,只要你能踩過那門檻,自然都能進去,如此知者甚眾,抬出福親王這座靠山,滋事的人就少。
而正經產業就是正經經營,產生的紛爭比較少,那就不會牽扯到背後的主子身上去,關注的人也只是相關行業的人,對福親王的認知自然就低了。
因此,讓人產生了一種,福親王只做不正經生意的錯覺。
鑒寶齋的寶庫的是一間地下密室,日常進出只一道門,長長的石梯進入最底部,四面的牆壁全部都是超過一丈厚的整塊的巨石,且堅硬無比,尋常的鐵器也只能在上面,留下很淺的痕跡。也不知當初修建的時候,都是如何做到這一點的。
不過,所謂財大氣粗,福親王能請來能工巧匠也不是多奇怪的事情。
此時此刻的密室內,除了那架子上那些琳琅滿目的各種寶物,還聚集了十幾個人,有男有女,並且是高矮胖瘦美醜各種人兼具,有些人看著很是普通,塞進人群里都找不出來,但是有些人看著就非常的不同尋常,便是在一群出類拔萃的人當中,也是鶴立雞群。
但這時候,不管是冷若冰霜,看了就有諸人勿近的人,還是老實巴交,十個最少有九個會將之當成老實人的人,都保持著一樣的姿態,安靜的或站或坐。
倒是那位鑒寶齋的美艷女齋主,相比其他人都是放鬆一些,慢悠悠的喝著茶。
「尊主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怎麼還沒有到?」或許等的時間有些過長,一個商人打扮的中年人開口問道,相比其他人,他倒的確只是普通人,不過是經商能力稍微的強一點。
「尊主的行蹤我等一向不知,每次召見時間跟地點都不定,而且這麼多人同時被召見也是第一回。不過江財使你無需擔心,尊主的強大,放眼天下各國有幾人媲美。再說建安皇城,一向禁止江湖人踏入,即便是喬裝改扮進入,也不敢輕易動手。畢竟這人這個人再強,還能經得住上千上萬人的圍攻,世家,世家也沒有哪個是吃素的。尊主或許只是有什麼事給耽誤了。」美艷女齋主聲音輕緩的說道。
其他人對兩人的對話無動於衷,保持著原有的姿勢,就跟那雕塑一樣,一動不動。
他們心中是什麼想法誰也不知道,再說他們各司其職,平日裡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相互之間,別說是聯繫,這次若非接到命令聚集在一起,他們或許都不知道彼此的存在。
就好比這位美艷女齋主,別人都不知道,她原來是尊主的左手右臂,尊主的不少事情都是她在處理;而這位被稱之為之江財使的商人,其他人也不知道,他原來是尊主手中最大的財富來源,稱之為財使的確不為過。
美艷女齋主跟江財使原本還是熟人,因為他們一個打理鑒寶齋,一個卻為鑑寶齋在提供了不少的珍貴物品,算是相互合作的關係,誰知道揭開身份之後,居然如此這般。
突然,眾人聽到了咔咔的響聲,原有的姿態終於有所改變,齊齊的看向那面沒有擺放貨架的牆壁,那就是聲音來源的地方。這個信號也告訴他們,尊主到了。
那牆壁後面,有一道平日裡如何都察覺不到的暗門。這之前知道它存在的人就屈指可數,而能打開的人,也就只有一個而已。
伴隨著咔咔的聲音,室內的人感覺到了一些震動,隨後,那面牆壁上,表面拼接完整的漆器木板開始斷裂,就像攤開的書頁,表面蒙了一層較為堅硬的東西,在書頁合起來的時候,硬物自是不堪重負,而那木板全部都成了碎木,然後超過丈寬的位置像一扇門分一樣的被打開,只是看上去卻顯得相當的沉重。
動靜完全消失的時候,那「石門」就跟斷龍石一樣,卡在「門框」內,而打開的位置能供兩人並行。這樣的場景,就連那位知道這道暗門存在的美艷女齋主都有些吃驚。
無聲無息,沒有任何響動,但是就在這一刻,眾人的神情越發的嚴肅,起身恭恭敬敬的站成前後兩列。低眉斂目,直到目之所及的範圍里,出現一身華麗的服飾。「恭迎尊主。」
男人一身以玄色為主色的廣袖寬袍,看上去卻有一種極致的奢華,但是這種奢華並不顯得俗氣,反而讓人覺得一種無比的尊貴,一頭青絲被紫金冠束在頭頂,臉上還有一張只露出嘴唇與下巴的華麗面具,腰間除了腰封,也並無其他配飾。
那雙手也不再完美無瑕,顏色更深,手掌里也有繭子,看上去倒是更為有力。
還有一極其顯眼的東西,大概就是左手食指上的那一枚戒指——外緣鏤空菱形,足有指節的長度,裡面是一顆黑色的橢圓形寶石。
男人在主位上坐下來,「坐。」聲音中帶著寒意,銳意。
識薇若是聽到這聲音,必然會吃驚,不僅僅是因為這完全就是裴真言的聲線,更因為她感受過這種寒意與銳意。前兩日荒交野外,大樹下面的水池子裡,裴真言叫破她藏身暗處時,給人的感覺可不就是這樣,只為當時只以為是環境的影響,並沒有在意。
然而眼前的男人真的是裴真言嗎?
識薇自認為自己的辨人能力也是一等一的,世人能逃過她的眼睛少之又少,但是現在的這個男人跟她所熟知的那個裴真言相比較,若非知道真相,那百分之百會看成是兩個人。
不僅僅是黑白兩種完全不同的發色,體型上也有略微的不同,給人的感覺更是截然不同。
「多謝尊主。」即便是坐下,也只是稍稍的挨著座椅,不敢坐實了。
這些人都以為,尊主這個時候同時召見他們,是有什麼重大的事情,然而,似乎也只是例行的詢問了一下他們各自手下的事情,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命令或者吩咐。
讓他們有些摸不准尊主到底是什麼用意?但是,他們尊主積威甚深,他不開口解釋,他們就決然不敢開口詢問,更不會滋生「沒事找事」的大逆不道想法。
其他人在匯報的時候,尊主都沒有給出一絲一毫的反應,但是對於他們來說,沒有反應才是最好的反應,沒有反應,說明你做的還不錯,如果有了反應,說明你已經出了紕漏,後果可能就不是他們想要看到的。唯獨在血衣樓主回稟的時候……
「你說樓里有人違規接了朝廷的單?」
血衣樓主立馬單膝跪地請罪,「是屬下失職還行,然後尊主恕罪。」
「目標是誰?」尊主淡淡的問道。
「國師裴真言。」
尊主身上的氣勢,有一瞬間的全部外放,使得眾人顯然承受不住統統伏跪在地上。
然後聽到尊主低沉的笑了兩聲,那瞬間的殺氣叫人心驚膽戰,「找死。」
說起來,他與裴真言共用一體,但是他們除了知道彼此的存在,餘下的事情卻知之甚少,記憶更是沒有共享,同時共存,同時感受外界,彼此可以「交流」,這樣機會更是少之又少,主要是身體是裴真言為主導,尊主對於這一點倒也沒什麼不忿的,反正他也是個懶的,沒事的時候,隔幾日他會出來溜達溜達,有什麼事,他會在「回去」之前告訴裴真言,裴真言也從來不會阻止他出來辦事,只一點,出來跟回去的地點必須一致。
這些人都說他們尊主神出鬼沒,試問,誰能想到裴真言頭上去。
實在是,這兩人,怎麼看都完全不沾邊。
其他的東西都還好說,但是,他是尊主的時候,卻沒有裴真言算盡天下的能力,那些神鬼莫測的手段也不會。然而,裴真言的武藝比不上他,雖然「兩人」不可能來一場比試,但是,這是「兩人」都默認的事實。
裴真言不知道他在做什麼,也從來不會詢問,他對裴真言的事情,也興趣缺缺,說起來他們本質上是同一個人,彼此之間,卻就像那熟悉的陌生人一般。
以前都沒有問題,但是這一回居然出了這樣的尷尬事情,他自己手下的人居然刺殺到自己頭上,這已經不是大水沖了龍王廟那麼簡單了。
有一點尊主也不得不承認,裴真言的武藝雖然比不上他,但是,想要裴真言的命,只怕是比想要他的命還要難,刺殺裴真言,無疑是將自己的首級送到裴真言手上去。
尊主對於另外一個自己,很多時候或許是看不上,但是卻也對他有著絕對的信任。
尊主摩挲著手上的戒指,血衣樓的人並不多,但是每人身上都有一枚與他手上這模樣完全相同的戒指,不同的大概就是質地,做工,以及寶石的顏色。
之所以如此,主要還是血衣樓是他收攏的第一個勢力,意義比較特殊。
而你送上門的殺手,裴真言不可能不注意到那枚戒指,那麼如果他去查……
尊主的嘴角突兀的勾起一抹興味的笑,覺得這還真是一件相當有意思的事情。
要說別人給裴真言製造麻煩或許很難,但若是他「自己」來,那就不要太容易了。
以前倒是沒想過給裴真言製造麻煩,不過突然間覺得好像很有意思是,要不要試一試?
想想還是算了,對於裴真言的情況,他不是很清楚,但是,從他的勢力,還是能了解一些的,裴真言出了問題,連帶他也會遭殃。
所以說,這大概也是他瞧不上裴真言的地方,那些人都那麼對他了,他還為印國兢兢業業,一副心懷天下大公無私的模樣,甚至折損了三十年的壽數。尊主可是氣不打一出來,倒是裴真言修養的半年裡,多數時間都是他在外行走。
找麻煩與否,倒是可以先放一放。
江湖朝廷,互不干涉,江湖事江湖了,江湖中非窮凶極惡,以及對普通人下手的人,朝廷也不得出手緝拿,而江湖中人更是不能刺殺朝廷官員,一旦違規,不管是出於什麼原因,只要被抓捕歸案,那麼徒刑將翻三倍。
世家人對於江湖人也是忌諱莫深,因為一旦不守規矩了,這些人就將是極大的威脅。
血衣樓其實是個犯規的存在,他們會接刺殺朝天官員、世家子弟的單子,只是有附加條件,其一,僱主必須提供自己的真實身份信息;其二,不管僱主的目標官位高低、出身顯赫與否,一律都是五百萬兩起價;其三,同一個僱主,有第二目標,那麼其價格在基礎價格上翻十倍,有第三目標,在基礎價格上翻百倍,第四目標便是翻千倍。
而且不管成功與否,這筆錢都沒有退還的可能。
所以說,這麼算下來,同一個僱主頂天也就能殺兩個朝廷官員或者世家子弟,就已經算是家財非常的豐厚了,第三個那就是傾家蕩產也拿不出這麼多錢的。
就算是鑽空子,讓另外的人去下單,可是,誰能拿出一個又一個的五百萬兩。
這一次血衣樓違規在,並沒有核實過主的真實身份,而且這價格居然才一百萬兩。不過這事兒是私人接的私單,並沒有經過血衣樓,血衣樓主也是昨日才知道。
「裴真言啊,怎麼才值一百萬兩,那條命,翻千倍萬倍也不止啊,真正的無價。」
眾人心中怪異,他們對尊主雖然知之甚少,但是,卻也知道,尊主其實是自視甚高的一個人,能被他放在眼裡的人少之又少,以前沒提及過印國國師裴真言,原來,尊主對他如此的推崇嗎?總覺得裡面還包含了一些別樣的東西,讓人禁不住想歪的那種。
因為沒有查證,所以並不知道是誰想要裴真言的命,而尊主也知道裴真言算人算事不算己的破毛病,如此一來,意味著兩頭的線索都斷了。
「有人根據戒指在查血衣樓嗎?」
「回尊主,並無。」回答尊主的,乃是一個乾瘦的老頭,誰能想到,百曉閣閣主。
並無?這就奇怪了,裴真言可不是慢動作的人,就算是不能從自己身上推算,也能從其他方面推算,而且,尊主也從不相信裴真言是孤家寡人,他必然也有自己的得用人手。可現在到底是沒查,還是動作隱秘到百曉閣都沒有一絲一毫的察覺?
對裴真言的事情不感興趣,這會兒倒是想要直接問裴真言了。那種感覺……
明明是一個人,被砍成了兩半之後之後,另一半知道,自己這一半卻不知道,自己這一半偏生產生了一些求知慾,那種感覺還真的是極其的微妙。
雖然幕後的人想要的是裴真言的命,但是,尊主與他共存一體,刺殺裴真言,自然也將他給激怒了,「既然違規,那就按照規矩處理,相關的人,有一個算一個,另外再徹查,此類事,斷不會是第一次,將血衣樓仔細的清理一遍。你作為樓主監察不力,暫時鞭一百,待事情了結,卸下樓主之職,獨完成一百單任務,方可歸來。」
「……謹遵尊主令。」饒是平日裡棺材臉的血衣樓主,內心也並非全無波動。
一百單,看著好像不多,但是,血衣樓起價太高,到血衣樓下單的人其實不多,當然,縱觀天下,數量還是可觀的,然而,血衣樓的殺手,那是按照單子拿錢的,你要都搶了,其他人還不得生啃了你,而且,天南地北的奔走,再強悍也能累死。不著急,慢慢來?那就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完成了,樓主的位置其實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既然說懲罰,那麼這一百單肯定是沒錢拿的,他不想餓死街頭,就得另外想辦法賺錢了,想他一個殺手,到時候要靠別的手段生存,要說被下屬知道了,他可以挖個坑把自己埋了。
「百曉閣注意一下,最近朝廷世家這方,有什麼人與江湖人過往密切,本尊主都還沒破壞規矩,哪能輪到別人來。另外,再去查一個人,大將軍秦桓溫的嫡長女,巨細無比,與她相關的親友都不能落下。」
對於前一條,倒是很好理解,但是這後一條,也算是頭一遭了,尊主這是,凡心動了?
尊主就這麼來,然後好像確實沒什麼特殊的事情,又這麼走了。
美艷女齋主瞧著重新關上的「斷龍石」暗門,默了默,重新處理的時候,還是想想辦法,不要輕易被破壞了,接下來,在重新弄好之前,就不要讓其他人下來了。
尊主前往另一處普通的宅院,換了衣服,在將頭髮散下來之後,那一頭青絲,從髮根到發梢,迅速的變成銀色,發色在改變的同時,身體上那些改變也在發生,尊主低頭看著手掌里的繭子可見的消失,變得完美無瑕,如同是那最上等的美玉雕琢而成,早就不是第一次見,但是,尊主每次都能盯看不短的時間。這改變的過程,裴真言也沒見過。
突然,尊主眼中泛起一點銀輝,尊主知道,裴真言出現了,只是似乎只是感受了一下周圍的環境,沒有要掌控身體的意思,他們的交流,都是通過紙筆,不過,自身還是有一些感應,不太具體的事情,大致能感受到對方的意思。
裴真言要他現在去一個地方。
共存的時間少,但是,以往都是裴真言主導,且一些特殊的情況,還是第一次在尊主主導的時候出現這種情況,而且他還知道,裴真言是主動出現了,他卻做不到這一點。
尊主的眼眸微微的眯了眯,好像透著一絲絲是危險,裴真言的主導權,似乎比他所知道的還要大,是不是意味著,只要裴真言想,不管他做什麼,裴真言都能「旁觀」?
怎麼好像開始有那麼一點不甘心了啊。
尊主懶洋洋說的扭動了一下脖子,「去就去吧,去看看你想幹什麼也好。」
知道大致方向,尊主「直線」疾馳而去,至於過程中有沒有因為踩響屋頂的瓦,驚到了屋裡的人,那就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反正,現在的模樣完全屬於國師大人。
站在一座宅院前,看起來很普通,尊主還想著來這地方做什麼,但是,在進入之後,卻發現了不得了的事情。
——一個老婦人,拿著刀,將一個老頭身上的肉一刀一刀的削下來,明明手在抖,但是神情卻分外的認真。老頭還活著,但是也就剩下一口氣了。
而旁邊,還倒著一個青壯健仆,脖子上插著一根寒光湛湛的髮簪,死不瞑目。
再有一丫鬟,瑟瑟發抖的伏跪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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