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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說什麼?」
兮予怔了半天,終於笑了出來,「我就是我,我怎會是別人?」
將她當做千翎也就罷了,畢竟她還占著人家公主的身體,可疏祠又是怎麼回事償?
只是心中某個地方,突然便被捅出了口子,有些東西便這樣從裡向外,一發不可收拾地,一絲一縷地涌了出來攖。
「臣明白,此事十分地匪夷所思。」
月還道,依然以一種沉靜的目光看著她,「然而,您的身份,的確並非您以為的那般簡單」
話音落下這瞬間,忽然便起了風。陰陰涼涼的氣流便這般穿梭在林間,穿透那恍若無物的結界,穿過二人衣上的孔縫,發出了嗚嗚似哭泣般的聲音。
分明是森寒的夜與風,可兮予卻已全然不覺得冷,她的耳中,一字一句正迴蕩著月還低啞的聲音,揭開了一個這世上幾乎已無人知曉的秘密
「此事,該追溯至二十七年前」
「也不知是我北汧受了什麼詛咒,先王年事漸高,卻依然膝下無子,而即便縱觀王室眾人,也並無佼佼者可出。我北汧偌大一國,竟連個像樣的繼承人也找不出。」
「先王生恐是自己失道惹來天譴,便舉辦有史以來最盛大的祭祀儀式,向冥界之主祈求寬恕罪孽,並願獻上自己所有的壽命與氣運,為北汧換得一位優秀的儲君。」
「大概真是冥主被先王誠心感化,儀式當夜,先王后便做了個不可思議的夢。」
「據聞那夢裡一片黑暗,如置身無盡黑夜,伸手不見五指,唯有一個地方散發著溫柔的光輝。」
「王后朝著那裡走了很久很久,最終見到了一棵通體雪白的神樹,高大筆直,渾身都發著柔和的白光。從枝到花,沒有一處不是純潔無垢的雪色,讓人光是看著,心神便如同被淨化一般,安寧無比,平和無比」
聽到這裡,兮予心中咯噔一聲,怎地這棵樹,她似是見過的?
「不久後,王后便傳來喜訊,先王欣喜若狂,舉國亦是歡騰無比,普天同慶,為這即將到來的小儲君。可唯有一人——當時的大祭司月耀大人,在見過王后懷孕的模樣後,面色十分嚴肅,似是感應到了什麼。而在他鄭重再度向冥主祈禱尋求答案後,告訴了先王一個令人不知該喜該憂的預言」
「明君出,四國亂,天下一統。」
這短短十一字,卻仿佛一個魔咒,月還話音甫落,天地仿佛都為之一肅。
「這是什麼意思?」
兮予攥著手問道。
「不知。」
月還搖頭,「即便是帶回消息的月耀大人本人,也無法參透這一句的奧妙。然而先王卻很高興。」
「他認為,這是預示著我北汧將要誕生一位明君,而這位君主,將會帶領我北汧覆滅其餘三國,最終一統天下,唯我獨尊。」
「可是明君未必便指王后腹中孩兒」兮予皺了皺眉。
「月耀大人也這般持有疑問。」
月還點頭,露出一絲苦笑,「可先王十分執拗,並堅信王后所做之夢,預示著這將要降世的小儲君是冥界某位大人物轉世。先王還有言,若這般的大人物都不能一統四國,還有誰能?」
兮予沉默了,她忽地想起了一個人,若是那個人的話
可是他真有這般的野心麼?即便與她互相折磨,不顧一切也要做成的,會是一統四國麼?
如此高遠,也如此艱辛,所以才會放開了她,放開這個在他身邊對他的霸業仿佛什麼助力也不會有的她?
可心裡有個聲音在說,不是的。
那隻一瞥便能讓人生出深深敬畏的眼眸,仿佛能夠懾退千軍萬馬,那是王者的眼神——可是,她的心分明能感應到那赭眸深處的孤獨與悽然仿佛這世上所有的事情,榮辱興衰,潮起雲落,本都與他是沒有關係的
何況,即便他真有這霸者之心,又與他執拗不肯予她任何解釋有什麼干係?
一想到這,胸口那種無法拔除的壓抑又湧上來了,她緊揪著眉,想暫時將這個人的事逼出心頭,「那麼後來呢?」
汧王后腹中的孩子,便是疏祠與千翎吧,這對雙生子裡,興許便有一人是那位明君,可是這與她又有什麼關係呢?
「後來王后腹中的王儲,便在先王及眾人的熱切期待中一天天成型,最終到了臨盆那日。」
月還緩緩說道,仿佛憶起了過往的情形,眼裡露出一絲恍惚,與別的什麼。
兮予看著她眼角歲月的痕跡,以及略顯憔悴的容顏,忽地想起,這名如今毅然扛起一國責任的大祭司,在那個時候,也不過是位正豆蔻年華的少女吧?
「那日實在是很不可思議的。」
「先王認定即將面世的便是未來的儲君,可出乎意料,迎來的竟是一對龍鳳胎。然而先王依然大喜過望,認定王子必是那位明君,而公主也必定大有成就,只是沒想到,這對嬰孩一落地便與別的孩童迥然不同。」
「別的嬰孩,出生時若不放聲啼哭,便興許有窒息夭折危險,可這對雙生子落地後,不哭不鬧,甚至已能睜眼。臣當日也在,跟著月耀大人身旁,也這般斗膽隨著大人看了一眼。」
說道此處,月還竟閉了眼來,眼皮微顫,仿佛是回想起了那日心頭的巨撼。
「先王篤定儲君乃大人物轉世,興許是真的臣還從未見過那般不可思議的眼眸,那絕非一般人能夠擁有的眼眸。」
「明明不過是與凡人無異的黑色眼眸,可就那般定定地看著,仿佛能看透世間所有污穢一般看著所有人,連先王那般霸道高傲的性子,都被看得面色一變。」
「而穩婆擔心嬰孩安危,便大著膽子上去將他們翻轉拍打,想逼得他們啼哭呼吸,打通氣道,可不料嬰孩口張開時,竟一同吐出了一顆晶瑩剔透圓溜溜的珠子」
月還話語一頓,目光落向手中溟珠,兮予心一驚,問道,「莫非便是這溟珠?」
「不錯。」
月還點頭,「這溟珠便是這二位殿下所帶來的寶物,與他們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具體都有何妙用無人知曉,如今臣這掩人耳目之術,也不過是它大神奇的其中一種罷了,是疏祠殿下帶我們逃亡時傳授於臣的。」
「只是,要發動這溟珠的力量,須得兩位殿下至少一位在場才行,是以這溟珠即便落在別人手裡,也不過只是顆天生暖意有些特別的珠子罷了。」
「原來如此。」
兮予方恍然,無怪乎在她要求月還不得以此隱匿之術謀害伏堯時,月還會答應得那般輕鬆,原來這溟珠要發動也並非那般容易之事——疏祠已死,如今還能讓這珠子發揮神奇的也只有她了。
只是,她忽地察覺出有哪裡不對,月還似乎一直稱呼的是,疏祠「殿下」?
可是疏祠不是早已登基為王麼,那麼,不該是稱為——「陛下」?
她這一路看著月還做事,看所有事無巨細都被安排得緊密不紊,知曉這位汧國大祭司的謹慎精幹,絕不至於會在這種事犯一時口誤才對。
仿佛知曉她在困惑什麼,接下來月還講述的事,一點點地將其解開,以及告訴了她一個更加驚人的真相。
「後來,兩位殿下便在所有人如視珍寶般的呵護下漸漸長大,仿佛有什麼沉睡了一般,那原本讓人生畏的黑色眼眸也漸漸變得溫和起來,伴隨著年紀增長,不再與別的孩童那般不同,也逐漸有了屬於孩童們的天真稚氣。「
「只是與此同時一些先前並未暴露的問題也漸漸開始湧現水面。」
「兩位殿下誕生之日,先王喜不自禁,當即便將疏祠殿下冊為儲君,只待他長大接掌王位,而對千翎殿下,卻並未有任何要求,只盼能成為一個得體明理的公主便好,也許有一日,為了成全統一大業,還會有和親臥底的需要。」
說到這裡,月還稍微皺了皺眉,似對這位性子急躁又偏執的老汧王有些微詞。
「只是不想,隨著兩位殿下長大,卻事與願違。被冊為儲君的,自幼柔弱多病,性格內斂,連與人多說些話都十分怯懦,而原本只是盼著得體明理的那位,卻極其熱衷武藝,整日鑽研舞刀弄槍,性子也是勇猛剛毅,巾幗不讓鬚眉。」
「先王起先只覺得十分頭疼,想將二人糾正過來,也派了專人教導,可無論花了多長時間,用了多少法子,都無可奈何。疏祠殿下卻因此更加自閉,完全拒絕與人交流,只是自己悶在房裡擺弄琴藝,而千翎殿下更是反抗得十分激烈,甚至險些為此鬧出人命。」
「先王又氣又惱,卻又無計可施,而這時卻有人在觀察許久後,終於對先王做出了一個大膽又驚人的猜測。」
「疏祠殿下也許並非缺乏陽剛之氣,而千翎殿下也似乎並非只是過於強悍,二人天性仿佛便是如此,就如同是身體裡的魂魄安反了一般。」
「先王大驚,卻亦覺得不無道理,便又命月耀大人詢問冥主,想找到答案。可這一次大祭司帶回的回覆卻更讓人震驚!原來二人並非魂魄互換,而是天生便為一體,只是被拆分成了兩個人罷了。」
「上天要賜予北汧的,本來便是一位國主,先王后腹中的兩具肉身,原本便是供這位大人選擇的——這一世,是要成為一名男子,抑或女子?」
「按理在這位大人抉擇後,便只該有一位王儲誕生,另一胎兒則自然成為沒有魂魄的死胎。可是卻不曉得究竟是發生了什麼意外,在出世那刻,那位大人的三魂七魄進行了分裂,一部分入了疏祠殿下體內,另一部分則進入千翎殿下體內。」
「三魄分天、地、命,其中天魂掌力,歸千翎殿下所有,是以公主從小便熱衷武藝,也悟性過人,連朝中幾位將軍後來都有些敵不過她。」
「而地魂掌藝,歸疏祠殿下所有,是以殿下自幼便能歌善舞,琴藝畫技皆不在話下」
「等等」
兮予忽地開口打斷,面上滿是困惑,「可我怎麼聽說,汧國那位柔弱多病卻才貌雙全的是千翎公主呢?「
明珠美人挽玉簫,這裡的美人難道不是指千翎麼?
「不錯」
月還也笑了一笑,「所以,天下人都錯了,他們以為的那位殿下,並不是真的那位。」
「是謠傳?」
兮予詫道,難道說這傳出去的盛名,其實是以訛傳訛,將見到的疏祠誤認成了千翎?
「不,並非謠傳。」
月還搖頭,「而是當先王知曉了這個真相之後,便下令讓兩位殿下交換了身份,並將事實真相永遠地掩埋起來。」
「莫非那時「
兮予捂住了唇,忽地想起了一件事,心中頓時鋪天蓋地的浪潮席捲而來,衝撞得她開始有些暈眩得站不穩腳步。
只聽見,月還低沉的回答如洪鐘般一字字撞入耳中
「不錯,一直以太子身份示人是千翎殿下,十年前入宮行刺引發元羲七年動盪的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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