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越問我,我的離開,是否跟回憶起楚茗閔的死亡有關,他說,他對於真相有諸多的揣測,只有一種可能,會導致我無法面對現狀,而選擇逃避。
林越提到我母親,他語氣里沒有輕視的意思,只問我,楚茗閔的死是否跟我母親有關,卻沒有用到「加害」兩個字。
關於楚茗閔的那一部分,我不知道要怎麼交代,雖說關於楚茗閔那部分的記憶漸漸恢復了,可也許是埋藏太久,記憶總是零碎的,也許,還是本能作祟,楚茗閔的死,似乎成了我的最大,最沒有資格痊癒的傷口。
這些年,沒有人跟我提起過楚茗閔,她在我的記憶力沉睡太久,我幾乎真的要忘了,她是個怎樣的孩子,我們之間,發生了些什麼,當年,我有多喜歡她。
林越收集情報的能力,很符合他的風格。
當年在調查楚茗閔溺水事件里,一些牽涉到我母親的蛛絲馬跡,都沒能逃過他的眼睛,他找給我那份並非我囑託的文件,基本都是關於楚茗閔的。
文件里,還有楚茗閔的照片。
那張臉,久違,卻熟悉。
跟記憶里的她一樣,清純恬靜,是個眼神憂鬱的孩子。
我問林越:「你居然還能找到她的照片?」
「不止照片。」林越說。
原本應該會被世人知道卻被人有意掩蓋的事情,林越給我的資料里,也都有。
楚茗閔出事那天,的確見過我母親,那天門衛室里,有我母親出入校園的記錄,甚至,也有學生的證言,證明我母親到過教室,也跟楚茗閔說過話。
林越查到了這些。當時的警方不可能沒查到,可我母親卻從未接到過任何警方的傳訊。
那段時間,我並沒有太多的時間和空間,為楚茗閔去世的事情悲傷。學校里的人都知道我和楚茗閔在一起的事,恰巧那段時間,楚茗閔跟我提出分手,楚茗閔在學校轄區內溺水過世,整個學校幾乎無人不知。大部分同學都覺得楚茗閔是因為跟我不和選擇自殺的,也有人甚至認定,我是加害她的兇手。
所以,大部分時間我都在出入警局,接受著警察的盤問調查,那時候,我更多的是害怕,愧疚,和不知所措。
那是我人生第一次直面死亡,在那之前。我從來不知道死亡真實的意義,事情發生的一開始,我意識到的不是我喜歡的人離開了人世離開了我,最開始,我只感知到的,是一個生命的消逝。
警察告訴我說,楚茗閔的手裡,握著我衣服上的紐扣,說是我打工的制服上的紐扣。
而我的那件制服上,剛好少了一顆。
我以為這會是鐵證。我幾乎以為自己有人格分裂,在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真的殺死了楚茗閔。
可我也知道,不管任何原因。我都不會那麼做,絕無可能。
然後,調查也戛然而止了,因為證據不足,楚茗閔的死,結論還是意外落水。是事故。
我和林越坐在他的辦公室里,茶几上,他那個秘書樓嫣送來的咖啡還冒著熱氣,林越翹著腿,有一搭沒一搭地跟我說著話,我沉默的時候,他似乎也在冥想著什麼。
一段冗長的沉默之後,林越問我說:「你還是告訴我吧,雖然現在官司結束了,可我真的很好奇,真相是什麼,如果楚茗閔的死真的跟你母親有關,那你確定,這對陸小朝來說,不會是災難嗎?」
我的思緒,也因為林越的話,在現實和記憶之間,來來回回。
「我舅舅曾經來找過我媽,那天,他們吵得很厲害,我聽到的部分,是我舅舅大聲質問我媽,楚茗閔的死是不是跟她有關,……我媽說,那是楚茗閔該死。」
那天,我好不容易得到允可,去見楚茗閔最後一面,參加她的喪禮。
可是,卻讓我聽到了舅舅和媽媽的那段對話,話里的意思,分明,楚茗閔是因為我媽媽才出事,換言之,楚茗閔真的是因我而死。
我就這樣錯過了她的葬禮。
從她出事,我連她在這世界上的最後一面也沒見到過。
那時候,才真正感覺,我真的失去了楚茗閔,曾經真實存在在我生命里的那個女孩,真的沒了;全世界都沒變,所有人都沒變,唯獨少了那個可憐的孩子;而我,卻連懷緬的資格都不配有。
從前不知道,沒有好好告別的分離,是永遠會藏在骨髓里,洗不去的遺憾和傷痛,每記起一次,便痛遍四肢百骸。
那天以後,呼吸對於我來說,就是凌遲。
我在日記里,無數次向楚茗閔懺悔,卻沒有勇氣,去質問我媽媽。
那年,我約莫15歲,老天用楚茗閔的死,顛覆了我原本深信不疑的世界;母親於我而言,是全部,是我整個世界,而我的整個世界卻容不下一個楚茗閔,然後生生斷送了她年輕鮮活的生命。
「我聽說,那時候你曾經試圖自殺,」林越說著,擱下手裡的咖啡杯,看著我說,「我想,這件事對那時候的你來說,可能的確是要命的,畢竟,那時候你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孩子。「
我嘆了口氣,當年的輕生,跟這次的逃跑,幾乎都是一個目的,「我曾經想,如果我死了,我媽失去我,也許就能體會楚茗閔的爸媽的失去孩子的痛苦,也許,她會對自己做過的事情後悔,會給楚茗閔一個交代,可據我所知,她和我想的不一樣。」
「也許,她並不認為楚茗閔的死她有責任,」林越輕描淡寫地說,隨即又問我,「據說,你還留了遺書。」
「……沒有遺書,我想,大家認為的遺書,只是我日記里的某一篇吧。」
林越點了點頭,隨手翻了翻擺在茶几上的資料,然後問我:「那你打算怎麼做?」
我搖頭,「我不知道,老實說,如果不是外婆過世,我暫時還沒有回來的打算,到現在為止,除了一件事我弄清楚了,其他的事,我還是一片茫然。」
「什麼事?」
我想林越應該是明知故問,他若無其事的樣子,眼神卻還是出賣了她。
「我不想再跟她分開了。」我說。
林越沉默了良久,之後,他放下了手裡的資料,坐直了身子,他端起咖啡杯,正視我說:「那就不要分開了,」說著,他嘴角揚起自負笑容,「我不想騙你說我已經都整理好了,雖然我心裡要不要放下陸小朝,也不需要你的允許,但是,為了我的身心健康,我不會再插足你們之間,所以,你最好也不要再有把她丟給任何一個男人照顧的鬼想法,如果你拋棄陸小朝,她還可以回到我身邊這種僥倖,想都不要想。」
「你也是,今生不能在一起,來世要先我遇到陸小朝這種憧憬,最好也不要有,就算是陸小朝虛無縹緲的來世,我也沒打算讓出來。」
林越挑了挑眉,咖啡杯碰了一下我的,「幼稚。」
我笑了笑,抿了口咖啡。
是挺幼稚。
「不過林越,我來之前,陸小朝跟我請示說,想找一天,跟你約個會,」咖啡見底了,最不想傳達的這句話,也不得不開口。
林越愣了一下,隨即露出苦笑,「約會?我怎麼覺得,是告別呢?」
我自然樂見他這個反應,立刻說:「既然你不願意,我就這麼替你回絕陸小朝了。」
我站起身來,林越也跟著起身:「我自己跟她約時間。」
約會,約會!
憑什麼他們兩個在我眼皮子底下幹這種勾當,我這個正牌男朋友還得大大方方地成全?
林越看出來我的不樂意,也不含糊,抓緊取笑:「陸小朝要是我的女人,我才不會答應這種傷男人自尊心的事情,也就你,什麼事都由著她來,我說你,也就是個妻管嚴晚期。」
「是啊,我也在想,我把陸小朝寵得無法無天,除了我,看哪個男人還會覬覦她。」我嘿嘿笑了幾聲,看著林越黑掉的臉,煞是爽快。
離開林氏,按照約定好的,打算開車去蕭颯的公寓找陸小朝,陸小朝原本的公寓也退了,又搬出我的酒店公寓,說是把行李都放在了蕭颯公寓裡,上次甚至還在蕭颯公寓裡過夜了。
用陸小朝的話說,以她跟蕭颯的交情,就算睡在一張床上,也沒什麼可追究的。
這丫頭估計還不大清楚男人的本性,她當蕭颯是柳下惠,可以坐懷不亂啊。
不過,車子經過他們小區旁邊的那家咖啡店的時候,卻意外看到了陸小朝,和另外兩個不可能同時同畫面出現的人。
我爸,還有我媽。
陸小朝就坐在他們對面,雙方似乎都沉默著沒說話。
十多分鐘以前陸小朝還給我發了簡訊來著,可沒告訴我她來見他們了。
我把車停在路邊,進了咖啡屋。
迎面走來的服務員還沒來得及開口說歡迎光臨便被我制止了,隔著一個書架,我在他們旁邊坐了下來,用手勢支走了服務員。
我剛坐下,就聽到我媽說:「你覺得你能幫到星星什麼,你只會拖累他,你連自己都照顧不了,當初要不是害怕星星出事,我怎麼會同意你陪在他身邊?」
停了一會兒,我媽又說:「再說了,你也答應過,你會陪著他,直到官司結束,現在,官司既然也結束了,你是不是應該遵守自己的承諾?」(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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