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算去哪找木柴和汽油?」車子駛離城郊,往城裡行駛著,我在副駕駛上如坐針氈,終於還是找了個話題,跟沉默不語的章星辰搭腔。
章星辰沒回答,我別過頭看窗外,輕輕嘆了口氣。
街景越來越熟悉,大街上的車流量也多了,我們的車子也越開越慢,最後竟然停住了,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路上堵得水泄不通。
章星辰好半天才搭腔,「我家老房子應該有木柴。」
「你家還燒柴火?」我下意識地反問。
章星辰白了我一眼,一手靠在方向盤上,百無聊賴地看堵在旁邊的車輛,頭也沒回地說:「我媽喜歡壁爐。」
我會意地點點頭,想著他也沒看到我點頭,於是又搭話:「那應該是很好的木柴,會不會可惜了?」想了想又覺得不對,然後問他:「隔了這麼多年,你家的木柴還能用嗎?」
章星辰這才不耐地回過頭來看我,然後說:「陸小朝,你什麼時候話變這麼多的?」
「現在,就現在。」我不客氣地嗆聲。
他似乎沒料到我會這樣,看我的目光有點怪異,但他還是沒回答我,只是煩躁地打開了車子裡的音樂,林越的品味還真是特別,全部都是那種讓人想到皎白月光和潺潺流水的輕音樂。
「走的時候,林越跟你說什麼了?」章星辰突然問。
我正盯著前面車子亮著的尾燈發愣,聽到他問我,一時也不知從何說起,便敷衍地掰了句:「沒什麼,就是把車鑰匙給我,讓你小心開車,別刮花了。」
章星辰顯然對這個回答不滿意,雙手趴在方向盤上一副慵懶的樣子,他真的變了很多,他瘦了。當他垂著眼睫趴在方向盤上想問題時,側臉好看極了,他的那種好看,是會讓人產生獨占欲的那種。
我第一次正視自己內心的這部分略微邪惡的貪念。關於占有欲。
然後心思就變得有些混亂,他是結婚了的,他身邊有個處處為他著想的秦佳宓,我是萬萬不能越雷池半步。
「林越一定在盤算著什麼,我沒猜錯吧?」他語氣淡淡的。像是並不在乎林越要怎麼對他。
「我也不知道。」我泄氣極了。
前面的車子挪了挪,章星辰剛坐直身子要踩油門,前面的車子卻又停了。
章星辰低咒了一句,索性靠倒在椅背上,雙手枕著腦袋,他閉起眼睛說,「不堵了就叫我。」
「如果交警這時候來查酒駕,你會被抓不?」
我看他想睡覺,以為是酒精作祟,沒想到他立刻睜開眼睛瞪著我。然後說:「我就喝了那麼一小杯啤酒,都過了這麼久,你覺得還能查出酒駕?」
「哦。」
「陸小朝,你什麼時候變這麼笨的?」他索性也不睡了,開始認真地計較起我的智商。
我沒看他,直視著前方,賭氣似得說:「我原本就沒說自己聰明。」
「這些年,你除了年紀見長以外,其他還真沒什麼可炫耀的。」章星辰說著,再次將手枕在腦袋後面。盯著前面紋絲不動的車流,無奈地嘆了口氣。
我也沒在跟他貧,想到他手術的事,便又問:「你的身體還好嗎?」
他扭過臉來看了我一眼說:「還行。你知道器官移植,必須終身服藥的,指不定哪天,也許我就被那些藥給毒死了。」
我聽得心驚膽跳,心底明明知道他不會像他說的那樣,卻還是忍不住較真:「那些藥有毒嗎?很嚴重嗎?」
他似笑非笑地睨著我。沒回答。
「章星辰,我認真問你呢!」我忍不住拔高聲音。
章星辰看了我一眼,然後大聲說:「終於動了!」
我這才發現,前面的車子已經距離我們一段距離了,章星辰一臉輕鬆地踩了油門,車子開了十幾分鐘,就到達了章星辰家以前的房子。
我們下了車,章星辰按了門鈴。
「有人在家?」我壓低聲音問。
他看了我一眼,然後說:「我媽在家。」
他說過,他媽媽同意跟他回美國的,現在他留下來了,阿姨回到這裡住,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按了門鈴好一會兒也沒見有人出來開門,章星辰的神色有些著急地多按了幾下。
「會不會是出去了?」我問。
他四顧看了看,然後拿出手機撥了他媽媽的電話,等了一會兒,他的臉色暗了下來,看了我一眼說:「沒人接。」
「沒事的,也許是去買東西了,商場裡那麼吵,也許是沒聽到。」我忍不住安慰他,提議說:「附近有商場嗎?我們去找找看吧。」
章星辰打量了我一眼,突然動手脫下了他的外套,我還沒反應過來,他將外套披在了我身上,然後說:「這邊靠近漓河,河風大,你在這裡等著,我媽要是回來了你就打我電話,我開車去商場或者公園找她看看,4點以前我一定回來。」
「好,你開車小心點,我就在這裡等!」我笑著說,試圖讓他安心,他轉身往車子走,我忍不住再次叮嚀:「你慢點開車,注意安全。」
「好,你也是,有事打我電話。」他說著,打開車門上了車,車子啟動,絕塵而去。
外套上還有他的溫度和他身上獨有的氣息,我貪婪地揪著衣襟將臉埋在上面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胸口脹滿了不要命的幸福感。
這裡我來過,當時,秦佳宓就是在這裡告訴我,她喜歡的人是章星辰,想嫁的人也是章星辰。
也是在這裡,我沒有堅持自己的心意,從這裡開始,我和章星辰慢慢走散。
如今我們一起回到了這裡,卻又在頃刻間,分開了。
我站在門外,低矮的圍牆圍成的院落里,長著幾棵桂樹,葉子還綠油油的,跟這個寒冷的初冬,格格不入。
章星辰的媽媽一直沒回來,我在院子裡等了兩個多小時,沒等到章星辰的媽媽,也沒等回來章星辰。
他說5點回來的,我看了眼手機,已經近5點了,手機屏上的電量格閃了閃,然後,手機自動關機了。
「沒關係,等他媽媽回來了,也可以打他的手機,沒關係。」我安慰著自己,天色卻漸漸暗了下來。
旁邊的鄰居家裡亮起了溫馨的燈火,我裹著章星辰的外套蹲坐在院子裡,心開始被恐懼感占據。
也許他騙了我,他媽媽根本不住在這裡,然後他故意把我扔在這裡了,我沒有錢,手機沒電,連求救還得去找旁邊的鄰居。
這裡的住戶不多,多是早年在這裡夠了房產,開發商在城裡興建了好幾處樓盤,也不乏別墅區,這裡的交通也逐漸閉塞,隨著經濟的發展,這裡就漸漸蕭條了。
我蹲在院子裡,凍得意識也漸漸模糊,甚至想像著,也許隔壁住著一個變態,或者是像故事裡那樣,荒僻的村莊裡怪異的獨居老人,每個找上門的人,都會被他用最殘忍的手段殺害……
恐怖故事裡的情節一下子就清晰了起來,只是瞬間,我連站起來或者挪動一下的勇氣也沒了,天黑了,也許我挪動了一下,就驚動了藏在黑暗裡的靈魂,它會嘆息一聲,甚至會飄到我的耳畔,對著我的耳窩吹一口氣……我幾乎被自己這些停不下來的想像嚇死。
這種住宅區,連路燈都停了,周遭一片死寂,連亮著燈的鄰居家也沒任何聲響,我牙關緊咬著,生怕自己會尖叫出聲來,我抓著我的拐杖,兩眼睜大瞪著黑暗裡的虛無,想著,但凡是出現任何可怕的東西,我都能用手上的拐杖打跑它,我一點也不怕,我還有武器。
章星辰說的沒錯,我需要這隻拐杖。
也不知道我到底等了多久,等到鄰居家的燈火也熄了,我感覺自己已經全身僵直了,天空不知什麼時候開始,下起了毛毛細雨,周遭更是一片漆黑,我凍得全身冰冷。
也許,我真的會死在這裡。
也好,如果明天早晨或者多少天以後有人在這裡發現我的屍體,也好,我去的地方,還有媽媽在那裡,這樣,我就能陪著她了,她也就不那麼可憐了。
我的意識一點點地抽離。
院子外突然有了腳步聲,緊接著,圍牆的白色柵欄被人推開了,黑暗中,我感覺有人朝我走了過來,踩在草地上,發出細微的窸窣聲,我努力去聽那腳步聲,希冀是章星辰回來接我了,可我的耳朵里卻只剩下液體的搏動聲,這種關鍵時刻,我居然耳鳴。
我尖叫出聲,然後用力揮動拐杖,卻不想自己的手早已麻木了,拐杖一下子就從我手裡飛了出去,我聽到一個疲憊的聲音響起——
「陸小朝。」
他在叫我的名字。
我哇地哭出聲來,在黑暗裡,嚎啕大哭。
我伸出手,摸索著抓到了那人的衣角,他在我面前蹲下身來,任由我拽著他的衣角不放,哭得聲嘶力竭,天地變色。
「陸小朝。」他叫著我的名字,只是這樣,那些恐怖的畫面從我腦子裡消失了,空中是不是飄著雨,黑夜是不是寒冷漫長,都變得那麼不值一提。
我撲進他懷裡,他全身冰冷,我卻覺得,那麼溫暖。(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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