祿東贊這才驚覺,眼前這個看似柔弱似春風的男人,竟然是這等狠辣果決之人!咬了咬牙,他換了另外一種目光看了眼李治,然後低頭,苦思半晌,終究毅然捨棄原本已然是成型,且隱隱已然是占據了中盤之中的半壁江山的龍首,轉而至邊角一隅,經營起自己的後方來!李治含笑點了點頭,又似自言自語道:
「這便對了,到底根基尚且未穩,若是貿然便長離故土,以為可輕取中盤……卻是等同給了那些早就排在身後,虎視眈眈的人一個可乘之機呢!」
一壁說,一壁又在祿東贊布下一子之後,跟著快一步,布下另外一子道:
「而且,中盤看似地域廣大,極為誘人……可是到底若沒有那般大的口,卻是吞不下這般大的地兒呢!倘若是強欲以蟻吞象,只怕說不得還要落個粉身碎骨的下場。」
祿東贊聽到這兒,已然是滿頭白毛汗了:果然……果然他還是犯了以貌取人的毛病!當下一個警醒,不敢再輕心大意,反而是專心致志,將精神全放在棋盤之上,只求先打穩根基,平固後方了。李治見他如此知教,倒也微微點了頭,又看著他落了一子,這才拈了另外一子,慢慢落在角落處,替自己填了些縫隙之後,又悠悠道:
「是啊……其實論起來,祿相這白龍若是想要稱強稱雄,也不是沒法子的……只要先將根基打牢,再擇良機,平定自己身周之土,而非貿然急進……根基一牢,則木必繁盛,廈必不倒。這樣一來,還愁什麼不得平局之態呢?」
祿東贊聞得平局二字,一時間竟然呆了一呆,意外地抬著頭看著含笑的李治,半晌才輕輕道:
「主上的意思……本局,或可成平局?」
李治微微一笑,隨手放下手中棋子,從德安奉來的盤中取了茶水,啜了一口才道:
「祿相棋藝,高明之至。雖說朕也算是頗得父皇親傳,可到底不是父皇。
有些手段,有些謀衉……便是朕知道如何得用,懂得怎麼適用,可到底還是不若父皇一般,英明神武,果決鐵腕……自然是知也不能行的……所以,朕與祿相這一局,依朕看來,只怕最後,還是一個朕占七分,祿相三分的平局之勢了。」
祿東贊聽得目光發亮,可口中卻仍然道:
「主上這話,卻叫臣下不明白了……既然是主上占七分,臣下占三分……又怎麼能算是平局呢?」
李治聞言,停下手中茶,目光在他臉上掃了一下,卻只輕輕一笑,合了茶碗,放下,抬手放在棋盤兩側,淡然看著祿東贊道:
「祿相以一隅之力,三分之勢,能與朕這般中盤大龍,七分天下相安無事,甚至是相倚相助……這不是兩相美滿的和局……又是什麼?」
祿東贊的目光,終究還是露出了一些驚喜。……另外一邊,立政殿偏殿之中。藉口來尋茶的媚娘,此刻卻將自己方才尋出的好茶葉交與瑞安,用著殿裡備上的爐子好生煮了茶湯出來,坐在堆疊如群峰般的書簡堆里,一壁品著,一壁看著窗外月色。瑞安看著媚娘,笑道:
「這般說來,主上此番召那祿東贊前來,其實便是藉機告訴那祿東贊,只要他能安安穩穩地守好吐蕃,奉侍他的新主,那主上便不會與他為難,甚至還會暗中支持他為勢周邦……是麼?可是姐姐,那祿東贊這等人物,又是這等功著……只怕便是肯依著主上的意思,安於吐蕃,也是不肯乖乖地奉立新主的罷?」
媚娘轉頭,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道:
「他不會。」
瑞安一怔:
「為何姐姐這般肯定。」
媚娘搖頭,半晌才輕輕道:
「瑞安,別的事,我都可以跟你說個理由出來……唯有這祿東贊一事,我卻說不出理由,一切只能是強說罷了。
若當真要個理由的話……那也只能說,我知道,治郎斷然不會看錯人的罷?」
瑞安會意道:
「姐姐的意思是,主上根本沒有懷疑過這祿東贊會不會自立為王?可是……為何?主上可是只在當年文成公主之事時,與這祿東贊有些交集罷?為何主上這般肯定?」
媚娘茫然,搖頭,半晌才猶豫而不確定地道:
「此事之上,治郎的心思……我倒是當真猜不到了……不過我想……多半與當年先帝賜婚於這祿東贊,卻被他巧言而拒有些關係罷?」
瑞安想了一想道:
「是當年那位琅琊公主的事麼?便是祿東贊當時為忠其君,隨便尋了個藉口推了這事……可那也只能說明,他是忠於棄宗的罷?眼下棄宗一死,只怕他卻未必會忠於新主?」
媚娘搖頭,想了一想,卻道:
「隨便尋了個藉口?是麼?那吐蕃民風,向來是男貴女賤的。而且這祿東贊的元配,出身也只能算是一般……可他卻依然能在一朝天子面前,以有妻為由而拒……這不是正好說明,這祿東贊尋的這個藉口,也許並非只是單純的藉口……也許當真是他拒絕賜婚一事的理由之一,甚至是重要理由之一,也說不一定呢?」
媚娘轉過臉來,皎潔的月光,映得她面色一發如雪:
「也許……也許治郎就是願意相信,這樣一個在身處高位,又是那樣民風之中,依然對自己妻子忠貞不渝的男子,是絕對不會輕易背叛舊主遺志的人呢?」
瑞安一怔,啞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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