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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
風雪漸停,天空明亮透徹,似乎已有放晴的跡象。筆神閣 m.bishenge.com
劉琰波起了個早,正如往常一樣收拾好他自己的地鋪,不留一絲痕跡。
「你今天要回海市?」劉琰波抱起被子,放進柜子里。
「嗯。」
尹含若坐在化妝檯前,正在用心地收拾著自己的妝容,所以連回答都聽上去有些敷衍。
不過很快——
她便反應了過來,聽出了劉琰波的話外音——
劉琰波剛剛說的是「你」,而不是「我們」。
尹含若暫時停下了手上的動作,轉頭看向了劉琰波,疑惑道:「你不跟我一起回去?」
「你先回吧,我還要遲兩天再回去。」劉琰波解釋道:「我要去還一個人情。」
「還誰的人情?」尹含若追問道。
「就是那天早上送我回來的那個人。」劉琰波沒有片刻思索和語塞,因為這些回答,是他昨晚晚就已經預想好的,想好了用什麼樣的回答才能讓尹含若不刨根問底地追問他今天到底打算去做什麼事。
果然——
尹含若沉默了下來。
尹含若不知道那天早上送劉琰波回來的是誰,儘管她很想知道那個人到底是誰,但人家既然不願意讓她知道,她也就不能做一個不識趣的人。
那天如此,現在依然如此。
劉琰波話里的意思已經足夠明顯,明顯到只要不是傻子都能聽出來的那種——
他和那個人達成了某種協議,作為把他從局子裡撈出來的條件。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尹含若能理解,也沒有懷疑。
同樣的,她現在也很想知道劉琰波和那個人之間到底有著怎樣的協議,但她卻無法主動去問,因為她本來就不是一個不識趣的人。
畢竟——
劉琰波連那個人是誰都不願意告訴她,又怎麼可能會說出他和那個人之間到底有著怎樣的協議呢?
這大概也是對方明確的要求之一吧?
至少尹含若是這樣想的,她也只能這樣想。
沉默了一會後,尹含若抬眼看著劉琰波,很認真地問道:「會有危險嗎?」
在這件事情上,這似乎已經是她現在唯一能主動問及的事情,這是此時她作為一個妻子對丈夫最無力的關心。
因為就算有危險,劉琰波能不去嗎?
尹含若了解劉琰波,他一直都是一個說到做到的人。
「不會。」劉琰波回答地很篤定,臉上卻帶著柔和的笑容。
真的不會有危險嗎?
至少在劉琰波自己看來,他接下來要去做的事情,是沒有危險的,因為這個世界上能讓他覺得危險的事情,本來就已經少之又少。
……
那劉琰波到底要去做什麼?
吃過早飯以後,劉琰波先和杜小天一起送尹含若去機場和上官清夢匯合,等她們離開後,他才獨自在機場外叫了一輛出租車。
他要去哪?
這是一處私人宅院,而且處於足夠隱蔽的位置,不僅遠離了市中心,連交通都有些不便,離最近的馬路都還有著很長的一段路程。
這棟宅院看上去已經有些年頭了,雖然還沒有到破的程度,但看上去真的很舊,而且也沒有長期有人住居的跡象,因為門口的地板上不僅長滿了青苔,就連有些石板的縫隙之間都已經有雜草橫生。
但今天,它的大門是敞開的。
放眼望去,宅院內的景象比宅院外的景象顯得更加蕭條,露天的院子裡已經被白雪覆蓋,院子裡的那棵銀杏樹也沒有了往日裡的「帝王氣」,只剩下了光禿禿的枝幹,葉子早已隨風而落,落在了它所能飄及到的每一個地方……
事實上,在很多年前,劉琰波是在這棟宅院裡小住過一段時間,那是一段枯燥但又還算安逸的日子,沒有什麼可留戀的,但至少也沒有模糊在記憶中。
銀杏樹下有一張石桌,四個石凳,石桌上正煮著一壺好茶,是上好的雨前龍井,劉琰波在門外都已經聞到了它的清香。
煮茶的是一個中年男人,他的年紀比劉琰波要大很多,但看到劉琰波走進來的時候,他卻是起身恭候,如一個學生對師長一般的恭候。
「先生。」這是中年男人對劉琰波的尊稱,一直如此。
劉琰波在很久以前就已經習慣了這個中年男人對他的尊敬,所以他只是回之以溫和的笑容,然後自顧自地坐到了其中一個石凳上,給自己倒了一杯熱茶。
「先生,這是您要的資料。」中年男人重新坐下後,將一個文件袋交遞了過來。
劉琰波接過文件袋放在了一邊,喝了杯茶後問道:「溫老有什麼其他的交代嗎?」
「有。」中年男人點了點頭說道:「溫老說,希望先生此行,冤有頭債有主。」
「只有這一句?」劉琰波淡笑道。
「是。」中年男人再次點頭道。
劉琰波笑著搖了搖頭,笑容中帶著些許無奈,起身道:「我儘量吧。」
說完,他已經拿著那個文件袋準備離開。
「先生,請留步!」中年男人也隨即起身道。
聞言,劉琰波轉頭看向了中年男人——
這是一個並不起眼的中年男人,甚至平時看上去有一點木訥。
但此刻,他的身上發生了一些變化,他的氣與勢正在攀升,就如同一座隨時都會噴涌而出的火山一樣。
劉琰波轉回了整個身體,微微一笑道:「你又想試一試?」
「是!」中年男人微微躬身道:「還請先生賜教。」
「可以。」劉琰波頷首道:「但還是老規矩。」
「明白。」說完,中年男人彎腰在地上撿起了一段枯枝,再次說道:「請先生賜教。」
這是一段長約一米、如中指一般粗細的枯枝,它跟天底下所有的枯枝一樣,既不起眼、也很脆弱,甚至於三歲小孩都能輕而易舉地將它折斷,它的用途通常只適合當柴火。
但現在——
它變了,變成了一柄劍,一柄可以在瞬息之間就可以置人於死地的利劍。
枯枝變成了利劍,而握劍的人,似乎也正在發生著某種變化。
他此時已經沒有了平日裡的木訥,也沒有了剛才的謙恭,只有無窮無盡的生機從他並不高大的身體裡噴涌而出,這樣磅礴的生機,本該只有在萬物復甦的陽春才能感受得到,但現在,卻還只是冰雪都還未消融的初春。
生命竟是如此奇妙,沒有人可以解釋一個人竟然能在轉瞬之間發生這樣的變化。
這——
難道就是一個劍客獨有的變化嗎?
中年男人以左手拇指扣小指及無名指,成劍訣式,左腳探前半步,以腳跟對右足尖,手裡的枯指平舉,直指劉琰波的面門,毫無花哨地刺了過去。
就在他刺出的這一瞬間,這一段原本早已經枯萎了的枯枝就好象是受到了某種魔法地催動,忽然間似乎也有了生機,仿佛它已經獲得了重生,而且它的生機還在不斷地攀升,就如同春日裡的一棵幼苗,在這剎那之間已經長成了一棵能夠遮天蔽日的參天大樹。
這又是一種什麼樣的變化?
沒有人可以形容這一劍到底有多麼精妙絕倫。
隨著中年男人這一劍的刺來,劉琰波的身上也在發生著某種變化,他那原本常年四季都仿佛蒙著一層灰暗的眼眸變得明亮起來,身上那種隨意慵散的氣息也已經消失不見,只有嚴謹。
劉琰波也動了——
他右腳探前半步,以左腳為基,用左手的食指與大拇指夾住了中年男人向他刺來的這一劍——
靈犀指。
只是這一次,比面對歐陽瑤琴那一刀時時來得更巧妙絕倫,也更加精準迅速。
只聽「波」的一聲,在劉琰波夾住這一劍的時候,他左腳踩住的那塊青石地板碎了開來,然後他的左腳漸漸往下陷,陷進了石板下的泥土裡,大概一寸左右。
他硬接下了這一劍,但這一劍卻還沒有結束。
就在劉琰波夾住這一劍的這一剎那間,中年男人將一劍又往前推了推,看上去他似乎推得很輕,可他腳下的地板同樣也因為這一推碎裂開來,他的兩隻腳也因此陷入了泥土裡,至少三寸有餘。
劉琰波的左腳並沒有因為中年男人後面這一推再往下陷,但夾在他指間的這一劍卻又離他的面門近了一點,推進了大概有半寸,才徹底停了下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有可能是半分鐘,也有可能是一分鐘,他們一直都維持著這樣的狀態,但中年男人這一劍在此之間卻已再無進展——
這一劍,已勢盡力竭。
這充滿生機的一劍死了,這段仿佛枯木又逢春的枯枝也再次死去,它已化成了粉末,隨風而散,但夾在劉琰波指間的那一小段,卻仍然保持著它原本的樣子。
「我又敗了。」中年男人氣息有些不穩,在這還被白雪覆蓋住的初春,他的額頭上卻已冒出了汗珠,剛才這一劍,是他傾盡所有的一劍。「謝先生賜教。」
中年男人從泥土裡將雙腳抬出來後,又恢復了他往日的謙恭與木訥,完全不像一個是能一劍驚世的劍客。
「這幾年,你進步了很多。」劉琰波收腳道:「你現在的武道修為,已經不在當年的歐陽組長之下,甚至在劍術上,你已遠在她之上,在我認識的人當中,能接住你這一劍的人,不會超出三個。」
「多謝先生的肯定。」中年男人再次躬身道,等他起身站直時,劉琰波卻已經走到大門口。
「五哥,武道一途,從來沒有什麼捷徑可走。」劉琰波揮手走出大門道:「切記,不要再誤入歧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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