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渝沒再坐車,獨自一人走在回去的路上,想著很多東西。
父親原本已在周小渝腦袋中淡忘,不過農子羽偶然提到,又開始令他不平靜了。
早年的時候,爺爺和蒽姑什麼也不說,那是因為周小渝還小,說了也不明白,還會影響到他的心態等等方面。
其實後幾年的時候,不論爺爺還是蒽姑,都總會在偶爾透出一些以前不想說的陳年舊事。直到周小渝離開大山的前夕,已將往事勾畫出了一個比較模糊的稜角。
周拳從始祖開始不斷吸收新東西,但在當時的南派江湖並不算有太大名氣,至曾祖父周勃發時經歷了歲月沉澱,大成至虎豹雷音,爺爺說曾祖父因為特殊際遇,沒混跡江湖,而是選擇了出仕,時任龍雲之首席保鏢。
國家的動盪,歷史的變故不可對抗,龍雲出事後曾爺爺立下家規,周家不再出仕,退隱深山,以顯示「不事二主」之意。周家堡的一切,都是當時的曾祖父用半生積蓄置辦的。
祖宗的規矩在爺爺的身上是嚴格遵守的,但是據說父親違反了。父親是蒽姑的弟弟。
爺爺有次意味深長的說:其實你父親比你蒽姑,不論俊秀聰明和悟性等各方面,都優厚得太多。最終你蒽姑大成了,一身外家拳放眼天下,再不輸於任何人。但是你父親早死了。這當然有世事不可預料的因素,不過即便他活著也不可能達到你蒽姑的境界。因為他的內中沒有一副傲骨,他太聰明,但又沒有聰明到可以克服人性的弱點的地步。他逃大山,參與見證改革開放的輝煌,同時也無法抵禦其中的腐朽。
爺爺的那次談話之後,十九年來,周小渝才首次知道,原來父親是死了。
但是那次談話之後,爺爺再也不願意提及關於父親的事。周小渝也不追問,那時他已經懂事了,懂得逼迫一個垂暮之年的老人談死去兒子的事,很不妥。
但是周小渝並不就此放棄,開始追問蒽姑,問了好多次,卻也問到了些信息,蒽姑當時悲憤地說:你爸爸死的時候很年輕,你還沒出生呢。你爸爸是被人打死的,全身筋骨碎裂,抱著他的屍體,就像抱著一堆被抽了骨頭的肉,全是一團糊了。
父親的事對蒽姑的刺激很大,據說因為這事,蒽姑嫁人也不考慮,全心一門練拳,但真正突破,把功夫練入骨髓也是十幾年之後了。
十幾年的時間足以改變很多,淡忘很多,社會也在變遷,蒽姑不能去尋仇了,而爺爺廢止了舊的家規,小魚兒可以出山了。。。
回到小旅館的時候已不早,樓口的值班室只留有孫三姨一人看電視。
周小渝帶著那個農子羽買的漢堡,來到隔壁孔漁的房間。
孔漁的桌子上有了點變化,電磁爐沒用了,也不知道這個傢伙從哪弄來個酒精爐,正在燒著開水。
她依舊在燈光里,靠在窗口的桌子前看一本書,頭也不抬的道:「十點二十,我很餓了。」
周小渝氣憤的把漢堡放下道:「真不知道你怎麼想的,那麼大個人連自己的飯也不會吃,等著讓人伺候。」
他話語中的譴責之意非常強,也不知道哪來的,反正就覺得自己又傷又累一整天,給她帶來食物,還要被說,這太讓人鬱悶了。
孔漁輕輕放下書本道:「張愛玲說,外科醫生無法解剖女人的心思。」
「?」
周小渝側眼看看,這個傢伙再看一本明顯的盜版書,書名叫《張愛玲超級大合集》。
目前,周小渝忘記了對她的不滿了,思索著這個傢伙又有什麼詭計呢?
孔漁很自然的拿過桌上的漢堡打開,咬了一口道:「別想了。如果我是你,我就反問那麼心裡醫生如何?」
周小渝覺得有意思了,不等孔漁邀請自己就坐了下來,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想干點什麼,只是靜靜的看著孔漁吃東西。
孔漁的風情再次流露出來,邊吃邊舔嘴皮,時而又盯著漢堡研究一番,有點小女孩的味道。
孔漁吃了幾口,斜眼看看周小渝那紅腫的手又道:「你去醬菜廠打工了嗎?」
周小渝心想,這真是個不折不扣的老白。他也不想多說,岔開道:「孔姨,張愛玲還說什麼了?」
孔漁吃下最後一口麵包,水也燒開了,她一邊泡茶一邊道:「她說許多人良心不錯,熱心替別人做事,但是做了後難免又有點怨言,如此反覆,這就是不空虛的人生了。」
周小渝微微一愣。
孔漁繼續道:「原本我對此有些懷疑,但是剛剛看你的表現,又讓這個一支悲情之筆寫穿人世冷暖的傢伙說中了。」
周小渝老臉微紅,心想,她這是在指責自己呀。
他嘴巴上狡辯道:「怎麼書里說什麼你就信呢?」
孔漁修長的手輕輕揚起,泡製完畢的茶水輕輕流到了茶碗之中,聽悠揚的水聲,看她優美的手,別有一番滋味。
她道:「不全信。只是經歷了這麼多的人,對事物總該有點特別的見解。你說呢?」
「嗯嗯。」
周小渝隨意的點著頭道:「孔姨你學問真大,和你談話後,我想我有許多地方的想法不一樣了。」
孔漁喝了一口茶道:「那就好,別太感謝我,多照顧我一陣子,少點怨言就可以了。」
周小渝泄氣的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啊,我還有東西要問你。」
孔漁眨了眨眼:「那你說啊。」
周小渝有點臉紅的道:「先前我看到農子羽的胸脯了,那個農子羽非常生氣,我看她打人特兇猛,因此逃跑了。你說有這些想法不算壞是真的嗎?她會不會抓著我不放啊?」
孔漁神色古怪的道:「醫生不懂女人的心,你明顯也不懂。」
周小渝隱隱聽明白了,沉默下來。
孔漁道:「你好像還有想不通的東西?」
周小渝道:「有是有,但是我想你不能幫我,是關於打架的,除非你懂拳。」
孔漁將茶碗遞給周小渝:「喝水。想說就說說看,拳我不懂,但是道理懂,世界上的許多東西是共通的。」
周小渝也不介意是她喝過的杯子,喝一口燙燙的茶水,很苦,但是鼻子能明顯感覺到喉嚨里的一股清香,很奇特的體驗。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306s 3.6704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