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休休為她送嫁之後,便不知所終。秋江灩說,江湖中人在追殺他。這話,她信。不過,以她對唐不休武功修為的了解,江湖中人頂多就是一個瞎忙乎。她這個累贅不在,誰又能奈何得了唐不休?休休自詡為千年難得一見的練武奇才,雖誇張了一百年,但稱之為九百年難得一遇的練武奇才,還是挺中肯的說法。至少,唐佳人是真的如此認為。
整個秋風渡,對休休之事絕口不提,單是這一點,就令唐佳人心中不安。只不過,她素來能裝,旁人很難發現她心中真正所想。
如今好不容易得到孟水藍答應為自己解惑,唐佳人多想直接問出唐不休的近況,可又覺得這麼一問,會將自己這張臉踩得細碎。他都不要她了,她卻一直對他念念不忘,這樣容易造成她對自己的不喜。
在世間行走的人很多,擦肩而過也好,淵源頗深也罷,都不如自己對自己的喜愛,來得有意義。自強不息,便是自己看重自己。
唐佳人心中有了決定,直接放下毛筆,道:「我不問了。」
孟水藍問:「不恥下問,有何不可?」
唐佳人道:「有些問題,即便問了,也只是知道罷了。知道了,又改變不了,不過是徒增煩惱。」活動了一下肩膀,「孟天青怎還不回來?」
孟水藍給過唐佳人機會,只希望她日後不要後悔。秋月白已經責令所有人閉嘴,不許談及唐不休對整個武林下戰書之事。這世間,也就一個孟水藍敢和秋月白對著幹吧。嗯,若是站蒼穹也在,他也能算一個。
想到戰蒼穹,孟水藍道:「佳人,我們玩個遊戲如何?」
唐佳人直接拒絕,道:「不玩。」
孟水藍圍著唐佳人走動,終是道:「某觀你面色,似睡得不安。」
唐佳人挑眉,看向孟水藍。
孟水藍站在唐佳人的身後,伸出爪子,搭在佳人的肩膀上,力道適中的揉捏著,道:「舒筋後,人自然會少思少夢。某曾看過一本推拿指法,你可閉眼試試。」
唐佳人覺得孟水藍說得有道理,且肩膀上的按壓確實令人覺得舒服,便閉上眼睛,任孟水藍服務。
孟水藍輕聲細語地道:「某命懸一線時,你為了救某,拉來戰魔宮六位堂主,想讓他們與公羊刁刁配合救治某。雖沒用上他們,但某卻也領他們護某的一份情。秋月白故布疑陣,戰蒼穹下落不明,某給了六位堂主消息,反而成為言而無信的小人。」手指下移,揉按了胳膊。
唐佳人睜開眼,掃了孟水藍一眼。
明明沒有什麼意義的眼神,卻令孟水藍的骨頭跟著輕了二兩。
唐佳人重新閉上眼,動了動腿,由鼻子裡發出一聲輕哼,既像舒服的聲音,也像下達命令。
孟水藍的心隨之抖了兩下。他的身上有傷,明明不能勞累,卻還是慢慢蹲下,為唐佳人捶了捶膝蓋,按了按大腿,口中繼續道:「這秋風渡里,處處是秋月白的眼線,我們百川閣的人,也著實進不來。你若有心,便幫著尋尋那戰蒼穹的所在。咱總不能讓那魔教說咱們百川閣是個騙子不是?」
唐佳人淡淡道:「你是你,我是我,不能用咱。」
如此高冷的唐佳人,令孟水藍的大腿軟成了兩根麵條。
孟水藍的手在唐佳人的小腿內側一划,柔聲道:「話雖如此,但某的命都是你不辭辛苦、上下奔波,力挽狂瀾所救,用一個咱,不為過。水藍之事,還請佳人多多上心。再者……」微微眯眼,「江湖最近不太平,總有些不開眼的追著某人喊打喊殺。戰蒼穹不出來轉轉,會讓江湖人忘了,還有這麼一號魔頭需要對付。人貴有自知之明,一個江湖公敵好對付,兩個如何對付?」
唐佳人的睫毛,如同她內心的波瀾,輕輕顫抖一下。孟水藍在這裡說了一堆廢話,可有可無。唯有最後那兩句話,直抵人心。
他知道,唐佳人在意的是誰,也知道,她無法問出口的話是什麼。他不給她清清楚楚的答案,卻像一位軍師,誘著她走向她心中想要去的那個方向。只因,他也怕,怕她知道唐不休給整個武林下戰帖後,怨他不肯透漏分毫;怕她抱著唐不休的屍骨,做出極端之事。唐佳人看似軟軟糯糯隨人肉捏,但凡揉捏過她的人,才知,那柔軟包裹著的都是一根根倒刺!唐佳人若好欺負,這世間便沒有不可欺負之人。
孟水藍觀察著唐佳人的表情,雖沒看成異樣,卻因了解,知她內心定不平靜。孟水藍越發肯定,唐佳人就是天生的偽裝者。她善於掩藏自己的心思,更能注意到各個細節,實乃可造之材啊。
半晌,唐佳人哼哼道:「我與秋月白的關係,你是知道的。如此公然幫你,便是與他作對,實乃不智之舉啊。」
孟水藍笑道:「若真讓你為難,此時就當某沒提。」
唐佳人在心裡罵了聲老狐狸,道:「如你所言,咱倆也算是過命的交情。你都求到我這裡了,我若不幫,豈不是……啪啪打你嘴巴子?!不過呢,一個蘿蔔一個坑,你找我幫忙,總要有銀子才行。我這人雖沒什麼規矩,卻最是注重你的規矩。」
孟水藍心中好笑,卻也知唐佳人在用他曾說過的話懟他,當即腆著臉道:「你說得沒毛病,是這個理兒。你瞧瞧,多少銀子夠?或者……」眼神輕輕一勾,「人債肉償也可。」
唐佳人沒吭聲,孟天青卻背著一個大包裹,從窗口探出頭,道:「人肉滋味的餅,佳人若想吃,孟水藍你就大大方方割兩塊五花三層肉,也算你有心了。」言罷,從窗口跳進屋裡,「孟水藍,你蹲地上幹什麼?」
孟水藍用手撐著膝蓋,慢慢站起身,假正經地道:「有東西掉了,某尋尋看。」
孟天青鄙夷道:「得瞎成什麼樣,才得趴地上尋?」將包裹往桌子上一放。
唐佳人一個高蹦起,第一時間打開包裹,一把抓出五張餅,用力嗅了嗅,道:「真香!」屁股一挪,坐回到椅子上,美滋滋地吃了起來。
孟天青抹了把頭上的汗,道:「秋風渡管飯不管飽,不如和我回三日小築,先殺頭豬給你吃吃。」
唐佳人不搭話,一口氣吃掉了十五張餅。
孟水藍道:「悠著點兒,別吃壞了。」伸出手,去抓餅。
唐佳人一巴掌拍掉孟水藍的手,又抓起五張餅,吃得那叫一個香甜。
孟天青給唐佳人倒了杯水,道:「仔細噎到。」
唐佳人喝下水,道:「這餅做得確實好吃。許是這兩日天冷了,我這食慾明顯增進不少,看什麼都覺得十分可口。」眼神在兄弟二人的身上一掃,慢慢收回目光,繼續啃餅。
孟水藍道:「某不知你為何胃口大開,卻能肯定一點,佳人,你要變成胖子嘍。」
唐佳人訪問:「胖子有何不好?眼瞧著天冷了,你們里三層外三層的穿衣,末了還得裹一件大氅。我,一身肥肉足以過冬。」擺了擺手,「羨慕不來啊。」
孟水藍無語。
孟天青道:「佳人說得確實有幾分道理。」說著,伸手抓起一張餅,送到嘴邊,大口咬下。
唐佳人吩咐道:「你去廚房說一聲,中午不用準備主食了,但那顆豬頭一定要鹵入味兒,二十根豬尾巴要燉爛,四肢豬肘子直接紅燒,顏色一定要鮮亮,不然會影響我食慾。」
孟水藍跌坐到椅子上,捂著胸口,道:「佳人吶,咱不能這麼想不開。」
孟天青卻是問:「我中午能留下吃個大餐不?」
唐佳人笑道:「成啊!給你兩根豬尾巴,一隻豬肘子。」
孟天青爽快地應道:「妥了!」轉身,直奔廚房。
唐人看向孟水藍,笑吟吟地道:「這一回,你是不是還認為,我藉故支開孟天青啊?」
孟水藍的唇角抽了抽,道:「許是故意支開他吧。畢竟,他已經吃了你一張餅。」
唐佳人哈哈大笑,看樣子那叫一個開心。突然收斂了笑,道:「錯!」貼近孟水藍,低聲道:「站蒼穹的消息,你準備出多少銀子賣?」
孟水藍靠近唐佳人,道:「你我之間,談錢,多傷感情?嗯?」
唐佳人道:「談感情,同樣傷錢。來吧,讓我們將傷害減得最低。」一伸手,張開五根手指,「這個數,得給。」
孟水藍做出一副肉疼的表情,終是一點頭,道:「好!五百兩,給你!」
唐佳人道:「哎,我原本尋思,只要五十兩就行。你如此大方,果然重情重義。好,這個活兒,我接了!」
孟水藍做出柔若無骨的樣子,媚眼如絲地道:「人債肉償,如何?」
唐佳人笑道:「好啊,正想嘗嘗紅燒人肉。」
孟水藍瞧著唐佳人那口小白牙,果斷搖了搖頭。
孟天青屁顛顛地跑回來,卻沒撈到和佳人同吃大餐的待遇,直接被孟水藍提溜走了。臨行前,孟水藍留給唐佳人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道:「等你來尋。」
唐佳人揮舞著手中的餅,道:「會去的。」
孟天青依依不捨地喊道:「佳人!」
孟佳人道:「你放心的去吧,別忘了我拜託的事兒。」
孟天青點頭。
孟水藍側目。
孟家兄弟前腳出了秋風渡,秋月白後腳便趕了回來。
孟家兄弟在回三日小築的路上,與扮成路人的段青玥擦肩而過。
孟水藍點了點頭。
段青玥也點了點頭。
原來,一切都是依計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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