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夫人鎩羽而歸,回到東風客後,心中惶惶不安,糾結了半晌,才去給二王爺回話。
二王爺換了房間,躺在床上,閉著雙眼,既沒有大發雷霆,也沒有柔聲安慰,只是輕輕抬了抬手指,示意她出去。
茹夫人悄然鬆了一口氣,退出房門後,卻又提心弔膽起來。如果,她失去了王爺的寵愛,別說無法再進一步,就連後院那些賤人們都會排著隊看她笑話。這樣,不行!
茹夫人攥緊拳頭,邁著小碎步,一路急步回到自己的小院,聽見隔壁房間裡傳出一陣清冷的琴聲,心中火起,隨手抓起一根棍子,狠狠地敲了下木門,道:「一天到晚地彈個沒完沒了,還讓不讓人睡個午覺!」言罷,用力推開房門,大步走進屋裡。
習夫人的琴聲不停,繼續彈奏著清冷的調子。
主房裡,二王爺忍著痛,慢慢坐起身,下了地,來到放在牆角的大面銅鏡前,伸手解開自己的褻衣,退下褻褲,打量著銅鏡中的自己。
他撫著自己的胸部,緩緩勾起唇角,笑道:「不錯,甚是豐滿。」垂眸看了看自己的小兄弟,「甚是可觀。」提上褲子,抓起放在桌子上的硯台,突然用力砸向銅鏡!
咣當一聲,銅鏡被砸出一個大坑。
趙勝武誤以為二王爺出了意外,忙衝進屋子,喊道:「王爺?!」
二王爺抓起長椅,一邊繼續砸鏡子,一邊嘶吼道:「假的!都是假的!」
趙勝武遠遠看著,不敢阻止。
二王爺砸夠了,坐在椅子上,抽搐著肩膀,呵呵笑道:「本王有生之年,從未被人如此侮辱過。」看向趙勝武,眸光中閃爍著嗜血的狠辣和瘋狂,「本王一定要找到刺客,然後…… 活剝他的皮!」
趙勝武立刻單膝跪地,抱拳道:「主子息怒,屬下一定竭盡全力搜查刺客!」
二王爺打量了趙勝武兩眼後,收回目光,閉上眼,道:「好好兒查。」
趙勝武應道:「諾。」
趙勝武剛要起身,就聽二王爺繼續說話,又忙跪了回去。
二王爺道:「昨晚,公羊刁刁所言,都誰聽到了?」
趙勝武心中咯噔一下,生怕二王爺將他這個知情人滅口,當即開始拉人下水,道:「回稟王爺,昨晚,在王爺的房間裡,除了屬下,還有公羊刁刁和他帶來的三個人。隔壁房裡,卻有六王爺和肖勁二人。」
二王爺的指甲,撓著椅子手把,發出吱嘎的聲響。
趙勝武閉嘴,不語,額頭上的冷汗卻開始噼啪落下。實則,他問有關二王爺小兄弟是否能恢復這句話時,問得比較隱蔽。只不過,多拉一人下水,他活命的機會就多一些。所以,無論六王爺知不知道,都必須知道。
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二王爺終是道:「謠言,不可以有。本王這病,必須得治好。否則…… 本王便讓所有人陪葬!」
趙勝武嚇得腿一軟,卻強撐著身體,抱拳應道:「諾!」
二王爺的手指動了動,趙勝武起身,向後退去。
在趙勝武即將退出門口時,二王爺開口道:「他什麼何時到?」
趙勝武回道:「日夜兼程的話,也需兩天兩夜。」
二王爺閉嘴不語,好似睡著了。
趙勝武繼續後退。
二王爺道:「備轎。」
趙勝武關切道:「王爺要多休息才好。如今餘毒未清,不適合出行啊。」
二王爺睜開眼睛,看向趙勝武。
趙勝武立刻閉嘴不語。
二王爺道:「本王遇刺、身中劇毒之事,必須保密。本王不想聽到有關此事的任何傳言。」
趙勝武瞬間明白此中干係。若是一般遇刺,可拿來做些文章,可…… 現如今二王爺中毒的地方見不得人,若被聖上得知,二王爺再也不能人道,此事的後果,比遇刺還驚險萬分。二王爺圖謀那麼久的江山,定會與他無緣。
趙勝武想明白了二王爺的顧慮,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便道:「王爺的意思,是要先破一破可能發生的謠言?」
二王爺微微點頭。
趙勝武立刻應道:「諾!屬下這就去準備。」他小心地關好房門,抹了把額頭上的汗,這才命人去準備轎子。
二王爺和六王爺被刺,本是一件大事,奈何尚未有風聲傳出,便看見了活蹦亂跳的六王爺,穿著高領衣袍,坐在茶樓里聽小曲。
至於二王爺,竟也坐著轎子,在繁華熱鬧的街道上轉了一圈。他偶爾掀開車簾,嚮往眺望兩眼。
秋月白帶著人,在不動聲色中查找著刺客的蹤跡,搜過茶館時,看見了六王爺,心中便有了計較。
能讓六王爺被掐成那樣,還不追究的人,屈指可數。其中,排在第一位的,唯有唐佳人一人罷了。
端木焱對秋月白道:「秋城主一定要認認真真好好兒搜搜,不過 ……低調些,也是對的。想必,本王那二哥,一會兒也能出來溜溜。你若見了,別忘了告訴他,本王在這間茶樓里十分愜意,讓他也過來聽聽小曲兒。」
秋月白聞聽此言,覺得端木焱話中有話,卻並未點明。按理說,身中劇毒的二王爺,應該會在東風客里養傷,為何卻要出來走動?
秋月白心中存了疑惑,退出茶館,繼續打馬前行。
不多時,他果然路遇二王爺!
秋月白心念轉得極快。能讓二王爺帶病出來溜達,定是要破除他被刺的傳言。為何?他可是在為誰這樣?不,他應該是在為自己這樣。今日,他去看望二王爺時,發現他薄被下凸起三個點。想想那三個位置,秋月白瞬間明白了一切。他認為,那三個位置被毒蛇咬傷,怕是…… 有了異樣,不方便被人知曉。
不得不說,秋月白這份細膩心思,十分了得。
他不動聲色地來到轎子前,下馬,抱拳道:「二王爺。」
二王爺的臉色並不好,但隱在轎子的暗處,倒也不引人注意。
二王爺點了點頭,回了句:「月白辛苦。」
秋月白道:「緝拿毛賊,談不上辛苦。」
二王爺滿意地一笑,道了聲:「好。」
轎子繼續前行,秋月白飛身上馬,繼續以低調的方式去尋刺客。
每個人都在以不同的軌跡打轉,彼此之間卻又藕斷絲連,總有交叉碰撞點。這便是生命的有趣。
唐佳人和唐不休兩個人,向著秋楓渡的方向,攜手走在夕陽中。相對於別人的兵荒馬亂、費心費力、勞心勞神,這二位則是顯得悠哉而愜意。
唐佳人問:「休休,公羊刁刁的醫術很厲害嗎?」
唐不休回道:「也許吧。」
唐佳人道:「你說,醫者懸壺濟世,本是好事。可他救了二王爺,豈不是助紂為虐?」
唐不休贊道:「這兩個詞兒用得好。」
唐佳人感慨道:「我離出口成章,不遠矣。」
唐不休哈哈大笑,附和道:「卻是如此。」
唐佳人目露得意之色,又向前蹦噠了兩步,停下腳,用眼尾掃著唐不休,問:「休休,那隻烽火鳥被你拿走了吧?」
唐不休隨口道:「怎麼會在為師這裡?定是你不小心丟棄在街道上。」
唐佳人一撇嘴,嘀咕道:「才沒有。從我有記憶以來,我就沒丟過一樣東西。」
唐不休指了指地面,道:「看,那不是你丟下的?」
唐佳人扭頭看向身後,認真看了兩眼,道:「也沒丟東西啊。」
唐不休笑道:「笨吶。那腳印都被你丟了十六年了,怎好意思說從未丟過東西?」
唐佳人抱著膀子,斜眼看著唐不休。
唐不休伸手掐了下唐佳人的臉蛋,道:「為師就喜歡看你這種表情,這讓為師特別有優越感。智商的碾壓,蘑菇,你服不服?」
唐佳人一拍胸口,道:「本蘑菇不服!」
唐不休道:「來來,為師再與你說說,必要讓你心服口服。」
二人一路有說有笑地回到秋楓渡,遇見了正要外出的秋江灩。
秋江灩以為這二位已經離開,沒想到人家只是出去轉悠一圈又回來了。如此厚顏,實屬罕見。
唐佳人有身為客人的自覺性。她揚起璀璨的笑臉,卻無人接。
秋江灩見唐不休和唐佳人那般親密,心中憋了一股子氣,乾脆來個視而不見,挺胸抬頭從二人身邊走過。綠蔻緊隨其後。
唐不休拍了拍唐佳人的肩膀,道:「她眼神不好,並非不懂待客之道。」
這話說得秋江灩雙頰一紅,當真比摑她兩巴掌還難受。她素來自詡是有俠女之風骨的名門閨秀,如今…… 卻被諷刺不懂待客之道,確實難看。
秋江灩有心為自己辯駁兩句,可一回頭,卻發現那二人已經攜手進了院裡。那份自然隨性,就像回到了自己家。
秋江灩一扭頭,恨恨地走了。
院子內,唐佳人對唐不休道:「咱們走吧。」
唐不休回道:「好。」
唐佳人眼帘地垂,改口道:「明天走。」
唐不休回道:「好。」
唐佳人抬眸望向唐不休:「是不是我說什麼,你都會說好?」
唐不休笑吟吟地回道:「好。」
唐佳人道:「那後天走?」
唐不休伸手捏了捏唐佳人的臉,打個哈欠,道:「好。」抬腿,向著唐佳人隔壁的房間走去。
唐佳人也打了個哈欠,回到昨晚她曾躺過一會兒的床,一頭扎入其中,拱了拱,翻個身,用手摸了摸腰間的帶子,疑惑地嘀咕道:「怎麼就沒了呢?」將頭埋入被子裡,睡著了。
唐不休的房間裡,燃起一團幽蘭色的火苗。隨即,化為一團紙灰,落地碎裂成萬千顆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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