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不休瞥了唐佳人一眼,道:「告訴他,我們不休門的規矩。」
唐佳人站起身,輕咳一聲,正色道:「吃飯速度要快,否則搶不到肉!」
華粉墨的胸口震動了一下,再次扯動傷口。他垂下頭,用白皙的手掌心,接住自己的一滴汗水。
唐不休用左胳膊肘,抵在几面上,左手攥成空拳,頂著左臉,看向唐佳人,道:「沒見到為師在醞釀殺氣嗎?認真點兒。」
唐佳人眼睛上翻,想了想,扯了扯衣襟,再次輕咳一聲,這才道:「有肉吃要和休休平分,不然逐出不休門!」
華粉墨扭開頭,看向牆面,胸腔震了兩震。許是痛得狠了,雙頰竟泛起了潮紅。
唐不休輕彈一聲,用食指點了點幾面,道:「蘑菇啊,你若不想為師為你揍到他去輪迴,直說就好,不用扯東扯西,氣為師。」
唐佳人立刻道:「不!我是有原則的。我們不休門,欺負別人可以;別人欺負我們,不行!」
唐不休拍了拍手,贊道:「終於說到重點上了。」看向華粉墨,「你知道蘑菇是本尊重要的人,卻對她出手。華粉墨,你這個名字起得很好,換成粉末,本尊就成全你。」言罷,竟是直接拍出一掌。
唐不休自詡為九百年難得一見的練武奇才,雖誇張了許多,但他確實是練武奇才。再者,他和唐佳人的身體裡,都藏著一個秘密,自然和他人不同。
唐不休這看似軟綿綿的一掌,實則卻能將華粉墨打得四分五裂。
旁人不知道唐不休的深淺,唐佳人卻是了如指掌的。她當即撲上去,抱住唐不休的手臂,拉長了調調兒道:「不要啊!」
唐不休問:「怎麼,捨不得?」
唐佳人回道:「你這軟棉棉的一掌,看起來跟撒嬌似的,咱不休門最是要臉,咱不能這樣。你看著,我打他!」
唐不休道:「好,你打。」
唐佳人拉開架勢,活動了一下手指、手掌、小臂、大臂、肩膀,然後開始活動腳趾、腳踝、膝蓋、大腿、胯部…… 這麼一頓折騰下來,她還不消停,又在屋裡跑了兩圈,最後還翻了兩個跟頭,這才看向唐不休。
唐不休已經重新躺在大包裹上,翹著二郎腿,閉眼小憩。
唐佳人走到唐不休身旁,小聲道:「休休,我打他了。」
唐不休眼也不爭,用鼻子哼了聲:「嗯。」
唐不休挽起袖子,輪圓了胳膊,在呼呼風聲中,輕輕捶了華粉墨的胸口一下,口中還道:「去死!」
華粉墨抬眼看向唐佳人,問:「為何?」
唐佳人坐回到蓆子上,回道:「昨天被抓後,我聞到了濃重的血腥味。當那王爺拍我頭,被毒針刺傷,我就猜到,應該是你對我下手了。本是決定來尋你麻煩的,可後來,我對那兩個老壞東西起了殺心時,青紗後有人摔了玉,讓我恢復冷靜。今天再來尋你,不見你換衣裳,還一身的血腥味,便猜,那青紗後的人,是你。」咧嘴一笑,「我聰明不?」
唐佳人的笑容總有一種感染力,讓你不自覺地放鬆下來,想要隨著她一同笑、一同開心。
華粉墨不自覺地隨著唐佳人笑了笑,可隨即又繃住臉,道:「既然聰明,就應知道,我們不是一路人。無法成為盟友,便是敵人。速速離開,方是道理。」
唐佳人道:「我們是要走啊。來取大包裹後,就會離開。現在…… 」眯眼一笑,「還想吃過早膳再走。」
華粉墨煩躁得想掀了幾,想吼出自己所有的鬱悶和痛苦,甚至想掐著唐佳人的脖子問問,她那顆腦袋裡裝得到底是什麼?得罪了王爺,就算身為絕頂高手,又有誰能逃過朝廷的千軍萬馬?是腦袋太簡單,還是認為人心太簡單?
他話已說盡,隨她去吧。
華粉墨乾脆又拿起胭脂,一邊給自己上妝,一邊道:「春宵閣里無早膳。」
唐佳人目露失望之色,伸手推了推唐不休:「起來了,我們出去吃早膳。」
唐不休閉著,毫無反應,看起來就像睡著了一樣。
唐佳人爬向唐不休,用手指去翻他的眼皮,道:「醒醒醒醒。」
唐不休將自己當死魚,就是不動。
唐佳人捏他鼻孔,他還是不動。
唐佳人站起身,活動了一下肩膀,一個高竄上房梁,將自己當成肉彈,砸向唐不休。
唐不休瞬間站起身,伸出手,抱住從天而降的唐佳人,道:「你這是叫醒嗎?你這是要命啊!」
唐佳人哈哈一笑,道:「還是這招好使。」
唐不休寵溺地一笑,抱著圓鼓鼓的唐佳人,道:「調皮。」
唐佳人道:「走了走了,咱離開這兒。」靠近唐不休,狡黠地小聲道,「我知道你為什麼裝睡不肯走。」
唐不休挑了挑眉。
唐佳人鬼鬼地一笑,道:「那王爺欺負你,你是在等他出現,要收拾他吧?」
唐不休道:「你想多了。為師是打算在走之前,為不休門揚名立威。思來想去,都覺得挑戰王爺比和秋月白、戰蒼穹之流打一架,來得更具有震撼效果。」
唐佳人道:「好啊,那你等他吧,我走啦。」從唐不休的懷裡跳出,又瞪了唐不休一眼,這才抱起裝有蜜餞的大缸,向門口走去。她下山有段時間了,自然知道王爺這個詞兒代表著何種含義。她是想要報仇,為自己,更為夏家人,但……這是她自己的事兒,她不想事事都依賴唐不休,就像一個沒斷奶的孩子。
唐不休叫道:「哎哎哎,就這麼走了?」
唐佳人道:「難道留下吃晚膳啊?」
唐不休道:「也無不可。」
華粉墨一邊畫著眼睛,一邊在不動聲色中看著唐佳人和唐不休。那二人相處時,眉目傳情,默契十足。他們的感情看似比情人淡一些,比親人濃一些,雖不好定義,卻令人艷羨。
華粉墨的手微抖,垂下眼眸,不想再看。他已經很多年,不曾艷羨過別人什麼了,無論是人,還是物。自己得不到的東西,艷羨的結果,除了想要破壞,便是更加渴望擁有。他註定得不到的,何苦為難自己?
唐佳人將大包裹往地上一扔,道:「好!」
唐不休挑了挑眉。
唐佳人挽起袖子,氣勢洶洶地走向華粉墨,吼道:「沒有人可以欺負我們不休門!我們會發飆的!」
華粉墨慢慢轉過頭,看向唐佳人,然後兩眼一翻,竟側躺著昏死過去。
唐佳人微愣,而後指了指華粉墨,對唐不休道:「看見沒?我用氣場成功將一個武林高手嚇死了!」
唐不休道:「這是氣場嗎?這是氣人!」
唐佳人翻著眼珠子道:「氣人嗎?甚是疑惑呢。」
唐不休搖頭一笑,問唐佳人:「怕見血不?」
唐佳人立刻挺胸抬頭,道:「不怕!」語氣一軟,「要是…… 不見,更好。」
唐不休道:「轉過去吧。為師看看,他到底哪裡受傷了。」
唐佳人乖乖地轉身。那圓滾滾的小身板,就像一隻小陀螺。
唐不休脫掉華粉墨的外袍,看見那雪白的褻衣上布滿乾涸的血痕不說,縱橫交錯的傷口已經和褻衣粘連在一起,想要撕扯下來,定要揭下一層傷痕累累的嫩肉,如活剮一般。
這傷,應該及時處理,偏他如此行事,簡直是在找死!
唐佳人好奇心極重,詢問道:「怎麼樣?什麼傷?死了沒?」
唐不休回道:「鞭傷,死不了。」什麼摸了摸華粉墨的脖子,又加了一個字,「吧。」
唐佳人瞪了瞪眼睛,道:「休休,你什麼時候開始大喘氣了?」
唐不休回道:「遇見你之後。」
唐佳人眉眼一彎,道:「挺好的習慣。」
唐不休勾了勾唇角,笑了。暗道:讓蘑菇出來走走,也不都是壞事。
他站起身,道:「蘑菇,走吧,這裡的血腥味太濃,影響食慾。」
唐佳人側頭,看向唐不休,問:「不救他?」
唐不休問:「他自己都不想活了,為何要救他?他敢害你,為師沒有要他生不如死,已是念他幾頓飯的情誼。」
唐佳人問:「幾頓?」
唐不休思忖道:「不足十頓。」
唐佳人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就值八九頓飯?!」
唐不休摸了摸唐佳人的頭,道:「要知道,那可都是肉菜啊。」
唐佳人一扭頭,道:「這還差不多。」
唐不休伸手去拉大包裹,唐佳人伸手攔下唐不休的手,道:「要不,救吧。」
唐不休看向唐佳人的眼睛,打量著她的表情。
唐佳人的目光有些閃躲。
唐不休當機立斷,絕然道:「不救!」
唐佳人道:「哎,別這樣呀。他奉命要殺端木焱,我在中間摻和,他才沒完成任務被罰的。我這都要走了,也不想因為自己太厲害,就這麼欺負別人不是。」
唐不休鬆開攥著大包裹的手,道:「如你所說,我們不休門,也不能欺人太甚。那就…… 救吧。」
唐佳人一臉歡喜之色,用力點了點頭。
唐不休一臉嚴謹,也對唐佳人點了點頭。
唐佳人又點了點頭。
唐不休再次點了點頭。
唐佳人道:「你倒是去救啊!」
面對唐佳人的問題,唐不休時分無辜地反問:「怎麼救?」
唐佳人道:「咱不是最擅長以毒攻毒嗎?」
唐不休道:「他並非中毒。他的傷口潰爛,身體發燙,神志不清。看他後背傷口不少,想必經常被抽。也許…… 習慣了,明天自己就能好。」
唐佳人問:「真的?」
唐不休回道:「說不準。只是猜測。」
唐佳人思忖道:「既然他曾多次受鞭傷,想必身邊一定有藥。就算沒有,也一定知道用什麼藥。這樣吧,你把他弄醒,咱問問他。」
唐不休問:「怎麼弄?」
唐佳人揮舞手臂道:「摑他?」
唐不休笑道:「正好,送他歸西,免遭罪。」
唐佳人斜眼看著唐不休,嘟囔道:「阿花難產時,你都能救,怎就不能救他?」阿花,就是唐門大長老養得那條小土狗。
唐不休沉吟道:「你要這麼說……能救!」
唐佳人面露喜色,一拍巴掌,道:「動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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