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漫漫,秋楓渡里的兩個男人打得氣喘吁吁,終是在一次對擊中分開了彼此。
唐不休攤開四肢,四仰八叉地霸占了秋月白的床。
秋月白被唐不休擠到一邊,躺得筆直。若非胸口劇烈起伏,看起來就像睡著了一樣。
唐不休用胳膊肘拐了拐秋月白的腰,道:「看你平時不聲不響的,武功修為倒是不錯。這江湖中,本尊是位千年難得一遇的習武人才,你勉勉強強也能算是百年難得一遇的高手了。」
秋月白不語。
唐不休將雙手枕到腦後,又翹起二郎腿,晃了晃,撲哧一下笑出了聲。
秋月白睜開眼,看向唐不休。
唐不休的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道:「其實,本尊也不是一個喜歡說話的人。蘑菇不在身邊,沒人和本尊說話,真是不太習慣。」
秋月白道:「不休門主看起來,並不像一位兒女情長之人。」
唐不休道:「本尊攬鏡自照的時候,也不覺得自己會每日家長里短、兒女情長,偏生……呵…… 偏生養大了這麼一個小東西。終日看著她,為了偷吃到一些小零嘴,費盡心機、花樣百出,心裡的豪情壯志悉數變成了繞指柔。護她一生無憂,便成了對自己的誓言……」唐不休雖沒抓到秋月白與唐佳人有聯繫的事實,但懷疑卻是一定的。如今說起話來,就頗值得人回味了。
秋月白的心裡有些不是滋味。那種感覺十分複雜,竟無法用語言來形容。他不想繼續聽唐不休說他對唐佳人的感情,直接開口打斷道:「護人的方式有許多種,未必都要和姻緣扯上關係。」
唐不休轉頭看向秋月白,打量了一眼後,道:「那你覺得,應當如此?」在唐不休看來,他的蘑菇天下無雙、人見人愛,無論哪位英雄豪傑,多接觸蘑菇兩回,定會為她折腰。秋月白雖看似清冷無情,但是人,便有感情。他現在不懂,不代表以後不懂。再說了,瞧秋月白那樣子,哪裡是不懂?分明有指手畫腳的嫌疑!所謂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能讓秋月白跟著操心的事兒,他不得不防啊。
秋月白感覺到唐不休的審度之意,於是又閉上眼睛,道:「與我無關。」
唐不休輕笑一聲,坐起身,背對著秋月白,道:「你說得對,與你無關。」回頭,露齒一笑,「最好一輩子無關。否則,本尊發起飆來,本尊自己都害怕啊。」呵呵一笑,站起身,施施然走了。
門開合的聲音傳來後,秋月白睜開眼睛。
唐不休的警告之意真是明顯不過,就差掐著他的脖子,讓他離唐佳人遠點。
秋月白想起與唐佳人相處時的種種,又對比了與果樹開花在一起的一幕幕,時而確認,時而否認,最後竟是…… 失眠了。
人是個奇怪的存在。人討厭被人欺騙,卻善於自我欺騙。
秋月白閉上眼睛,毅然決定,讓唐不休去尋他的蘑菇,他則要…… 將果樹開花移植到自己的城堡里。
一個人寂寞了太久,會習以為常。一旦沾染了顏色,誰還會甘願一直在歲月中毫無意義的枯敗?
厚重的牆壁上,偶爾開出一朵薔薇,便想要引入院中,有何不可?
花兒本無主,有光自然開。
秋月白穩下心神,堅決不認為自己在挖牆腳。至於心中那點不自在,許到明天,去向果樹開花討要軟劍時,便會消散得無影無蹤。
一直側耳聽著秋月白屋內動靜的秋江灩,看著唐不休走出秋月白的房間,眼圈再次紅了。
唐不休嫌她苗條、嫌她小巧、嫌她知書達禮太過懂事!這些,本是她自信滿滿的優點,可是在唐不休口中,都變成了*裸的缺點。這讓她情何以堪?!
姑且不論唐不休和秋月白到底是什麼關係,單說唐不休如此羞辱她,便是一記大仇!
秋江灩打心眼裡恨上了唐不休,憤怒的一轉身,卻看見鏡中的自己,正咬牙切齒面目猙獰。如此相貌,那般醜陋,令秋江灩心神為止一顫。她沒想到,自己會因恨變得如此醜陋。
不,這樣不行。
無論如何,她都要變得美艷無雙,不能因別人之故,便得那般不堪。
秋江灩收斂起猙獰的表情,對著鏡子緩緩眨動眼睛,露出一記溫和甜美的笑意,務必要讓自己滿意。
綠蔻瞧著秋江灩的一舉一動,心中有些發慌。以往,秋江灩只是自私了些,卻不看這般詭異。
秋江灩透過鏡子,看向綠蔻,問:「綠蔻,你在看什麼?」
綠蔻回神,回道:「小姐真好看。」
秋江灩垂眸一笑,道:「就你嘴甜。」
綠蔻道:「不早了,小姐休息吧。」
秋江灩卻道:「好久不曾練習舞劍,今晚耍耍,活動一下筋骨也好。」說著,開始給自己梳妝打扮起來。
一籠紅色紗衣,穿在奧妙的身體上,手腕處系了一串鈴鐺,清脆誘人。雲鬢高聳,插入點青描翠的精美髮飾,額間一點硃砂,端得是國色天香、美絕人寰。
綠蔻取出兩柄短劍,恭敬地遞到秋江灩的手上。
秋江灩抓住兩柄短劍,走到院內。
綠蔻手持笛子,站在樹下,吹奏起來。
秋江灩踏著笛聲,開始舞動。
柔軟的女子身體,凌厲的雙柄短劍,若有若無的風情,看得守夜者差點兒將眼珠子瞪出去。
然,這些都不是秋江灩要的。
她在等,等一個看不上她的男人出現。
她不信,不信自己就如此不堪;不信自己無法吸引那人的視線;不信自己不能奪得那人的一顆真心!不信…… 不信那人真的喜好南風!
說到底,終是心有不甘,想要奮力一搏。
秋江灩認為,喜歡一人,始於容貌。她自認為容貌不輸別人,沒有不成功的道理。
然,她不知道的是,容貌這種東西,是對於初見者而言。唐不休養了唐佳人十六年,那種感情早已刻在了骨頭裡,不是任何美色能截斷的。
所以,當秋江灩再次震動手腕,發出一連串清脆的鈴聲時,一隻鞋子破窗而出,直接拍在了秋江灩的手腕上,制止了她的動作。
秋江灩捂著受傷的手腕,視線從那隻鞋子上劃向破洞的窗口處,滿臉的不敢置信。
她的眼圈漸漸紅了,卻強忍著不肯落淚。她終是問出:「為什麼?」
半晌,唐不休的聲音才從破損的窗口處傳出,卻十分吝嗇地給出一個字:「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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