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駕崩,舉國哀痛,每個人都頂著一張悲痛欲絕的臉,唯恐露出一絲一毫的笑容。
放眼望去,酒肆關門,客棧停業,就連飯館都打烊了。
唐佳人攏了攏亂糟糟的長髮,從髮絲里摸到一根新冒出頭的嫩芽。
這一次,不再是休休刻意為之的手段。
刁刁的話,終於被證實了。
她的身體裡摩蓮聖果因為養分不足,開始向外生長。
唐佳人覺得,這就是貪心。
摩蓮聖果與她融合,就像男人與女人結為夫妻,生死與共、不離不棄才是道理。可是,當她不那麼令他滿意,他竟想著一隻紅杏出牆去,當真是要不得。
都說摩蓮聖果是救苦救難的寶貝果子,可這會兒看來,不過是徒有其名罷了。
外面的風光能好到哪兒去?外面的地面下只有小蟲腐爛的屍體,非但得靠老天賞臉給幾瓢雨,偶爾還得承受某人痛痛快快的小解。想想都噁心,可摩蓮聖果卻是個缺心眼的東西,執意要探頭看看呢!
唐佳人在心驚肉跳之後,很快平靜下來。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就這點好。容易看淡生死,也容易冷靜。她一伸手,拔掉從頭皮里鑽出來的枝椏,一張嘴,扔進嘴裡,咀嚼了幾口咽下。那份灑脫,竟讓人有幾分毛骨悚然咧。
唐佳人吸了吸發酸的鼻子,系了系松松垮垮的衣裙,又揉搓了一把沒有眉毛且蠟黃蠟黃的小臉,伸出顫抖著的纖細手臂,拍開一家銀莊,然後掏出銀票,與人理論了一會兒,最終……被趕了出來。
唐佳人揉了揉空空如也的肚子,坐在路邊的石頭上,仰頭望著對面酒肆掛著的白布條,突然就笑了。
皇上駕崩,挺好。
那老東西忒不是東西,窺視她的血肉,簡直貪心妄想!
為了表達自己的開心,唐佳人決定潛入對面的酒肆里,豪飲幾杯。當然,若是能搜到一些吃食,那就再好不過了。
皇上一死,無店開門,簡直要餓死她這顆行走的活人參了。
就在唐佳人咧嘴笑著,抬起屁股準備行動時,卻被一隊路過的衙役看見,領頭之人喝道:「大膽!竟敢在國喪期間笑!抓起來!」
唐佳人在心裡罵了一句後,撒腿就跑。
十二名衙役狂追不放。
唐佳人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終是甩開了那些衙役,倚著牆面大口喘息著,唇角又忍不住咧開,笑了。
另一隊巡邏的衙役走來,一眼看見唐佳人,喝道:「大膽!國喪期間,竟敢笑?!」
於是乎,又是一頓猛追猛打。
唐佳人逃得遠了,還丟了一隻鞋子,不過絲毫不影響她的心情。
她隨便薅了幾把草,編織出一隻特別丑的鞋子,胡亂套在腳上,走了走,並不舒服,卻還是咧嘴笑了。
她眯眼望著陽光,伸出手,試著抓了一把,雖然什麼都沒抓住,但她卻好像抓到了什麼,將那束陽光扔進了嘴裡,裝模作樣的吞下,然後虎軀一震,繼續前行。
她打算回唐門去。雖然那裡被毀,但那卻是她出生和成長的地方,想來休休也是眷戀那裡的。她就在那裡建一間茅草屋,等著他。
唐佳人嫌太陽有些曬,便為自己編織了一頂草帽。草帽綠得很,其中還穿插了兩朵小花,隨著她的走動輕輕顫抖,引來一隻白***展翅追逐,別有一番田野風光,端得是逍遙快活。
她一路風餐露宿,渴了喝些溪水,餓了抓兩隻野雞,或者下河叉兩條小魚,偶爾也潛入人家,偷兩個饅頭。
走著走著,忽然發現酒肆、客棧、菜館都開門營業了。問過才知道,原來端木櫟要登基為帝了!
端木櫟是誰?神醫呀!
神醫是誰?公羊刁刁啊!
唐佳人恍然大悟,原來,刁刁要當皇帝了。
她偷了一壺酒,一隻烤鴨,坐在小河邊,一邊泡著小腳,一邊咬著烤鴨,偶爾眺望著帝京的方向,搖頭一笑,直接後仰,躺在圓滾滾的石頭上,灌下一大口的烈酒。
各人有各人的緣法,她在這邊發芽,他在那邊登基,還有幾個他他他,尋不到的他,受傷頗重的他,生死未卜的他,迷了路的他……他他他……統統滾蛋吧!
唐佳人也沒想誰,就是在心裡瞎叨咕幾句,純屬無聊。
她都發芽了,哪裡還有心情去管別人在幹嘛。
她得趁著沒變成一棵樹之前,趕快趕回唐門,站定,紮根千里。
能看到休休最好,兩個人膩歪一段時間,若是見不到休休,她就長成一棵參天大樹,留給他埋骨樹下。總而言之,她就是要和他在一起!
唐佳人利索地吃好喝痛快,覺得身體有勁兒了,這才甩甩腳上的水珠,又套上新做的一雙草鞋。站起身,攏了攏亂糟糟的長髮,又摸到一根嫩芽。唐佳人重重一嘆,道:「才泡了泡腳,你怎麼就急吼吼的生長呢?還真是有陽光就燦爛,有水就泛濫呀。」將嫩芽扯下,痛得一呲牙,然後將其扔進自己嘴裡,使勁兒咀嚼著咽下,惡狠狠地威脅道,「再敢冒頭,拔光你,吃乾淨!」
彎腰,撿起一根長棍,輔助自己繼續前行。也不知是最近走路太多,還是體內的摩蓮聖果在努力生長,想要破皮肉而出,她總覺得各個關節不大舒服。
在通往群山的必經之路上,有一個熱鬧的縣城。
唐佳人溜達進縣城後,發現周圍的氣氛變得十分不妙。看起來沒什麼異樣,仍舊是熱熱鬧鬧的,可熱鬧之下,有種人和人都在互相觀察的緊繃感。
唐佳人的到來,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可在打量她幾眼後,就默默把頭轉開了。
嗯,這是幾個意思?
唐佳人在集市上晃悠一圈,越看越覺得奇怪,於是乾脆找了處陰涼的地方,坐下來,歇口氣。
此時此刻,唐佳人那身染過血的衣裙早就變成了皺褶破布,裙擺處磨損得厲害,裙身上還有幾處刀劍留下的口子,總而言之,狼狽至極。她那一頭黑亮的長髮,亂糟糟的盤在頭頂,上面還扣了只已經蔫巴的草帽。一張臉、兩隻手,外加一條脖子,就像要飯的乞丐,失了原本的顏色。所謂蓬頭垢面,已經不足以形容唐佳人了。
可,誰又知道,這是她刻意為之呢?
自己是包子,就得防著狗。自己是人參娃娃,自然得防著人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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