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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眾人的驚異不同,晉起聞言只是看了顏巾契一眼,波瀾不驚地道:「不是。」
不是?
顏巾契冷笑了一聲,道:「堂堂晉家的男兒竟是這樣的敢做不敢當嗎!」
他查了整整兩年,一直沒有進展,卻在前兩日忽然意外得知了最關鍵的一點……解開了困擾了他整整兩年的疑惑!
他現如今已經萬分確定自己的二侄子就是死在了這個少年人的箭下!
「不是誤殺。」
晉起見他誤解,只得出聲補充了一句。
這四字一出,不光是顏巾契,雙方的幾名士兵也愣住了。
……不是誤殺,那就是故意的了?
這不是明晃晃的加深仇恨嗎!
有這麼不會說話的嗎?
「我那二侄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對他下此殺手!」顏巾契被這一臉平靜,言語間卻透著一股『囂張』的年輕人氣得直打顫,豁然伸出了手中的長槍,槍矛直指著晉起。
無冤無仇?
好一個無冤無仇。
今生確是無冤無仇。
但那是因為,他不曾再給顏巾戰那個機會。
見他不語,絲毫沒有回答他的意思《 ,顏巾契越發氣憤,只覺得對方雖然什麼都沒說,卻已經給了他極大的侮辱,當即怒道:「今日你敢不敢與我行一個君子之約——只拿你我二人性命做注,不管誰輸誰嬴。皆不許為難下屬殃及百姓!你我二人今日就來一場了斷!」
顏巾契話罷,便拍馬朝晉起襲去,形容激動而猙獰。
然而卻在逼至了一半的距離之時,聽得前方的少年人淡淡地說道:「我並不想殺你。」
猝不及防之下,顏巾契陡然勒馬,氣的臉都要紫了!
什麼叫不想殺他?
認準了他會輸嗎!
晉起的眼睛卻似看透了他一般,道:「昨日城前一戰,我出乎你意料的安然無恙,加之又忽有奇兵相助,你知敗局已定。便欲拿自己的性命來換取顏氏軍士以及西蠻百姓的安危——」
「你……」顏巾契見計謀被拆穿。眼中閃過一抹恥辱,他又何嘗不知道這計策是為最下之策,可誰讓他已經輸了!
他本就沒想過能夠全身而退,但他不甘的是沒能替侄子報仇。為家族洗去恥辱!
但眼下他能做的。只有盡力去保全無辜的軍士與百姓——
「嬴穹與你晉家五萬人馬尚且為我所困。我想讓他們死,不過是輕而易舉之事!你若不想這五萬人馬死無葬身之處,便於我許諾絕不牽連!」顏巾契使出了最後的殺手鐧。
這也是他留下的最後一條退路。
晉起卻根本不信。
他前世雖然沒有跟顏巾契接觸過。但在蠻軍入京之後,卻多次聽說過他的名諱——此人為顏巾烈和顏巾戰的親叔伯,而之所以沒有得到汗王的位置,一來是心身體多病,二來便是出了名的心慈手軟,慈悲心腸。
此番他下令攻城,不知是下了多大的勇氣,或是因為報仇心切,或是因為坐在這個位置上不得已而為之。
晉起不覺得自己是個好人,但他,從不願意動手去殺一個好人。
除了……殷子羽之外。
「我說了,我不想殺你。」晉起看著他說道:「只要你肯降,我便可承諾絕不牽連。」
他要的,是除去西蠻這個隱患,而非是要將所有西蠻人趕盡殺絕。
若顏巾契肯降,從此他派軍駐紮在此,便再沒什麼可擔心的了。
「……我憑什麼相信你!」顏巾契的思維邏輯已經有些崩潰了。
這個少年人,說話做事怎麼如此出乎他的意料?
「憑你沒有其它的選擇。」
「……」顏巾契瞪著一雙仍是恨意滔滔的眼睛看著晉起,仿佛是要將他刺穿一般。
「汗王!汗王!」
雙方僵持不下間,忽然有急亂的馬蹄聲傳來。
顏巾契豁然回頭望去,只見是自己的一名得力部下正策馬奔來,一條臂膀上還綁著血跡斑斑的傷布。
昨日一戰,受傷的人太多了。
「何事?」見他滿臉驚慌失措,顏巾契心中湧現出的是極為不妙的預感。
「西南兩營已被敵軍全部包圍,我軍已同困獸!」
「什麼!」
顏巾契身形一僵,不可置信地看向晉起。
他是在什麼時候瞞過他的眼線,暗中調派了如此之多的兵力前往西南兩營的?
怪不得將才他說……他沒有別的選擇。
若非是他手中握著嬴穹一干人的性命,這人怕是連投降的選擇都不會給他……
他果然還是輸了。
但輸了也好……
這本就不是他想去做的事情。
顏巾契眼中恨意漸散,坐於馬上的身形卻逐漸地頹唐了下去。
晉起見狀,拂手示意身後兩名士兵。
兩名士兵上前,顏巾契並無絲毫反抗,束手就擒。
於是,這一場會面,既沒有想像中的大打出手,你死我活,也沒有意料中的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就來回這麼幾句話,一場干戈便被輕易化去。
晉起帶人將顏巾契押回了營中之時,石青正站在營帳外左右張望著,似在等著他回來。
「出了何事?」晉起俯視著站在馬前的石青,皺眉問道。
「主子……嬴將軍帶人過來了……」石青的臉色平白有些複雜。
「嬴將軍回來了?!」
晉起尚在皺眉,他身後的一名士兵卻沒忍住,驚奇地問道,遂看向為他們所擒押的顏巾契——這個人不是說。嬴將軍在他手裡的嗎!
原本滿臉頹廢的顏巾契,聞言臉色也變了變。
「人在何處?」晉起又問。
通過石青的臉色來看,他覺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人在帳中躺著呢……是被人給抬回來的,現在還昏迷著。」
晉起眉頭一抖。
緊接著,又聽石青說道:「本以為是遇著了埋伏,後來才知道,嬴將軍他們被困在了岳雲山,沒有法子了,竟拿火藥將山炸開了……一不小心,炸傷了好些人。數嬴將軍傷的最重。」
晉起鮮少地露出了錯愕的表情……
石青的臉色一面是擔憂。一面是哭笑不得。
這老將軍,干起事來也真是……
拿火藥炸山,一般人誰敢幹得出來?
只可惜原先的計劃里本就沒有讓他幫忙的需要啊。
這可真是一個大寫的『無妄之災』……
「……」
氣氛有著片刻的沉默。
最終,是回過了神來。滿臉警惕地開了口的顏巾契打破了這種奇怪的安靜。
「晉然。你方才已然向我許諾過不會牽連!休要出爾反爾!」
他的『籌碼』太過頑強。竟然炸開了山出逃,他現如今連投降的餘地都沒有了。
晉起看也未看他一眼,躍下了馬去。疾步朝著帳中走去。
他得去看看嬴將軍怎麼樣了……
「出爾反爾非大丈夫所為!」顏巾契還在鍥而不捨地衝著他的背影大喊。
……
嬴穹醒來的時候,睜開眼睛瞧見的是熟悉的營帳棚頂,轉頭往四處瞧,簡單的陳設亦是分外熟悉。
這是他的主帥營帳。
他怎麼在這兒?
嬴將軍犯了會兒糊塗,腦海中臨昏迷前的情形才逐漸地清晰起來。
……他當時跑開的時候,不小心絆了一跤,不待爬起來,便不慎被巨大的爆炸力和四處砸落的亂石震昏了過去。
現在想想,當時還好沒爬起來……不然後果當真不堪設想。
嬴將軍兀自在心底慶幸著,然而待神思越來越明朗之後,卻又陡然緊張了起來——他怎麼會在這裡?筠州城如何了,二公子怎麼樣了!
想到這些,嬴將軍豁然掀開素色的棉被,坐起了身來,因動作太急促牽扯到了身上經過處理的傷口,疼的冒了一陣冷汗,卻也無暇去顧及,轉頭往外一瞧,只見桌案上已點起了燭火,外間的天色竟也已經晚了。
他竟然昏迷了一整日!
「來人!」
嬴將軍隔著一道用來將營帳分為內外兩間的帘子喊道。
「主帥醒了!」
士兵驚喜的聲音傳來,一把撩起帘子小跑了進來,彎膝衝著嬴穹一行禮,喜道:「主帥真是吉人自有天相!」
「如何了!」
嬴穹沒有心思同他扯這些有的沒的,徑直出了聲問,因為失血過多而發白的嘴唇微微翕動著,眼睛一眨也不敢眨,生怕聽到不願聽到的消息。
但只沉浸在他平安甦醒過來的士兵卻是一下子沒能反應的過來他這句『如何了』是什麼意思,臉上的笑意沒散去,只有些愣愣地看著他。
嬴穹急怒道:「老子問你戰況如何了!」
士兵被他的氣勢嚇到,頓時不敢笑了,連忙地答道:「已經休戰了!西蠻投了降,顏巾契被二公子擒回之後,就被押在營中!」
嬴穹聽得此言總算放鬆了些,只是仍不放心地印證道:「二公子可有事?」
「二公子毫髮未損!」
那就好……
嬴穹大鬆了一口氣,僵著的身子也坐了回去,才得以去問營中兵力可有大的折損。
「除了先前二公子帶去的人於昨日傷損了百人外,應王子前來應援的人馬也折了數十,好在大部分只是受傷,已由軍醫處理好傷勢了。」
嬴穹略一點頭,後問道:「我這邊的人呢?」
「……炸傷的話,約有七八十人,並無損亡者。而傷的最重的……就是主帥您了。」
「除了炸傷之外——」
「……」士兵愣了一下,迷茫道:「除了炸傷之外?」
「交戰中就無損傷者?」
「沒交戰啊……」
士兵與嬴將軍對視了片刻之後,恍然起來——主帥在山裡就被炸昏了,到現在才醒,自然是不知道後來的事情了。
於是便將事情前後的經過說給了贏穹聽。
大致是昨日在城前交戰後,我軍逐漸顯現出不敵之勢,但即將要陷入劣勢之時,應王子冬烈忽帶人前來支援,人馬竟有一萬之多!蠻軍見勢不妙,受令退至城外。今日一早,顏巾契便入營要見二公子,聲稱要與二公子一較高下,二人不知是打沒打,有人說是打起來了,有人說是沒有動武,但更多人的覺得沒打,因為就二公子的身手來說,若真動手了,顏巾契絕不會還能走的了路……
但結果就是顏巾契被擒,蠻軍主動投降——再然後,便是嬴將軍被人抬回來之後的事情了。
嬴穹聽完之後滿臉震驚。
冬烈手下竟握有一支萬人的軍隊?!
這可還是風國的地界……他是什麼時候帶進來的,竟然無人知曉!
怪不得……
怪不得晉公前些日子來信授意他要暗中留意西北除了廖烽之外,是否還存有其它的一股勢力。
想來晉公手下是有人覺察到什麼了,只是並不確定這是哪一路人。
整整一萬人,究竟是如何在這西北之地悄無聲息的瞞過眾人的耳目的……
看來是去年入城之前便安排好的了!
大軍從西陵而出,在未進入風國邊界之前,自然無人察覺,而在即將進入筠州之時,卻被留在了城外,只帶了數百侍從入城——這支萬人軍隊,一直以來都被留在了此處。
這位西陵來的應王子果然不似表面來的那麼簡單……
嬴穹並不知晉起與西陵國的關係,故而此刻除了心驚之外,還多了一份懷疑。
但不管對方的目的是什麼,此次一戰卻是多虧了他們出手相助,且為此不惜暴露了軍隊的存在,由此看來,西陵是不打算與晉家為敵的……至少現在是這樣。
嬴將軍暗暗點頭,暫時放下了心中的疑慮。
可是,他更為耿耿於懷的卻並非這個。
他無法接受的是,自己冒死炸開了一條出路,弄了一身的傷,結果卻絲毫力氣也沒能使上……
活了大半輩子,戰了大半輩子,他還從沒打過這樣窩囊的仗。
這以後,還要怎麼服眾?
嬴將軍暗暗嘆了口氣,將臉上的複雜情緒摒去,向士兵問道:「二公子現人在何處?」
「二公子入城去了。」
「去城裡作甚?」西蠻剛投降,戰勢初歇,不是該有許多後續之事需要處理的嗎?
「……今日下午應王子氣沖沖地找到二公子,說是什麼……二公子沒能保護好他的妹妹,將人給看丟了,二公子似乎是跟著他入城找人去了。」提到此處,士兵的臉色有些尷尬。(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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