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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收拾出來的三進宅子裡,茂密的香樟樹後,半圓的月剛升過枝頭。
而星子早已悄無聲息地掛滿天際。
「真是可惜了,今個兒這孜然牛肉做的可真不錯,孔先生真是沒口福啊……」茶足飯飽後,坐在堂中大圈椅上的梁平笑著嘆息道。
今個兒下午他從外頭回來的時候,恰巧就在家門口撞見送江櫻回來的孔弗。
梁平如何意外如何激動自是不必多表,連忙迎著孔弗進了家中。
半柱香的小敘,一盞茶吃罷,孔弗便請了辭。
梁平和莊氏連帶著江櫻一同挽留其留下吃晚飯,面對大家的熱情(美食的誘/惑),孔先生本已可恥的動搖了,卻被立場堅定的狄叔半拉著出了大院。
孔先生一面被狄叔推著上了馬車,一面還不忘再三強調明日晌午一定來做客,讓江櫻提前備好飯菜等他過來。
想到這個情景,莊氏不由地笑了,道:「改明兒再給先生做便是了,只要先生肯過來,好酒好菜隨時都有,咱們還能虧待了先生不成!」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梁平點著頭,面上儘是舒心的笑。
坐在旁邊的莊氏轉頭瞧他一眼,忍不住取笑道:「見了孔先生一面瞧把你高興成什麼樣兒了,今晚做夢該得笑醒好幾回吧?」
「那可不是……」梁平依舊在笑,目光透過洞開的廳門,借著屋檐下掛著的長筒紙皮燈籠發出的光芒,瞧著揮著大掃帚清掃院子的宋春風,還有跟在他旁邊不知在絮叨著什麼的梁文青,一個不耐煩,一個卻不知疲倦。
莊氏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卻是禁不住嘆了口氣。
「作何嘆氣啊?」梁平笑著說道:「這閨女還沒嘆氣呢。你這當娘的倒是搶在前頭了。」
聽他亂冠著稱呼,莊氏斜了他一眼,口氣卻是正正經經兒的,說道:「這樣下去也沒個頭兒……牛不喝水強按頭。強扭的瓜也不會甜……」
雖說她一直主張著勇於追求這一行為,但凡事都是有個限度的。
梁文青這早都過頭了……
「強扭的瓜是不甜。」梁平的口氣也正經了些,望著亦步亦趨地跟在宋春風左右的閨女,卻又問莊氏,「可是萍娘啊。還有個道理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
「什麼道理?」
「不強扭連不甜的都吃不著啊。」梁平道。
莊氏:「……你成日哪裡來的這麼多歪道理?」
且更不能忍的還是,她聽罷之後內心竟然產生了一絲認同感!
「哈哈……」梁平仰頭笑了兩聲,未再多在這個話題上談下去,而是左右環顧了一番過後,向莊氏問道:「怎麼不見櫻姐兒?」
「在廚房洗碗碟呢。」莊氏道。
「這孩子一個人在洗?」梁平問道:「你跟文青怎麼沒幫著一起洗?」
為了慶賀搬進新宅子裡,今天晚上湯湯菜菜的做了一大桌子。
莊氏一聽這話立馬兒來了氣,喝問道:「方才吃完飯不是你硬扯著我過來陪你坐的嗎!」
「呃……?」梁平默了一默,想了想,好像還真是他拉著莊氏過來的。
他倆在堂前悠哉哉的坐著,吹風賞月談天。反倒留了個孩子在廚房收拾『殘局』……
回過味兒來的梁鎮長忽然自責了起來。
「你自個兒坐吧!我去看看櫻姐兒——」莊氏這邊已經自椅上站了起來。
梁平見狀也隨之站了起來,出於愧疚,跟著莊氏一道兒去了廚房。
然而當二人一前一後地來到了廚房裡,瞧見了眼前的情形卻是齊齊地愣住了。
寬敞的廚房裡被收拾的乾乾淨淨,碗碟筷勺整齊的擺放在原處。
「這孩子倒是夠利落的……」梁平笑了笑,玩笑著說道:「這可是一丁點兒將功折罪的機會都沒留給咱們啊。」
莊氏卻是皺眉疑惑道:「櫻姐兒這是去哪兒了?」
廚房裡沒人,也沒去堂前尋他們。
也沒有跟春風文青他們一起——
「是不是今個兒忙的累了,回房歇息去了?」梁平想了想,說道:「聽說國公府今日辦了場歸家宴,想來這孩子本就忙活的夠累了。回到家裡又忙前忙後的準備了這麼大一桌子菜,還自個兒收拾乾淨……」
不累才怪呢。
「都怪你!硬拉著我過去說話,弄的我都忘了這麼一茬了!」莊氏瞪了梁平一眼。
「我這也是剛想起來……」梁平輕咳了幾聲掩飾尷尬。
莊氏又斜了他一眼,這才道:「我去看看櫻姐兒去。你趁早回去睡吧——」
梁平點頭,道:「明日我便去季知縣府上一趟,把事情給辦了。」
需要了解的這兩日他差不多都已經問過江櫻了。
只是最近忙著入住新宅子的事情,前前後後折騰了好幾日,至今才騰出手兒去辦。
莊氏一點頭,又交待了他幾句。這才去了江櫻那裡。
由於梁平早年置下的這座院子頗大,除了主院和倒座房之外,一人分得一個獨立的院落都還綽綽有餘。
梁文青頭一個挑的,挑了座離後花園最近的小院子,雖然因為常年無人打理,所謂的後花園裡除了大片的雜草之外,半朵花也瞧不見,可梁文青卻認為這並不妨礙她的風雅——
並且十分熱情的拉著宋春風同她一起共享風雅——將同自己隔著座後花園相望的院子留給了宋春風。
可宋春風顯然不打算領這個情,以一種『誰勸我跟誰急』的強硬姿態住進了前院的倒坐房裡。
並解釋為:近日來在方昕遠的別院裡住倒座房住的慣了,住不慣寬敞的院子。
而作為主人的梁平,自然是要住在主院的,雖然梁鎮長在此之前不止一次的表達過自己即將獨居一大院兒的寂寞之情,但並未得到莊氏的任何回應。
莊氏同江櫻住在了一個院子裡。
而這院子,是江櫻自個兒挑的。
不大不小,面北朝南,不前不後,並無什麼特色。
哦。唯一值得一提的便是……離廚房最近。
故莊氏從廚房出來之後,行了不過百十來步,便回到了她與江櫻同住的院子裡。
一走進院子裡,果見房內有橙黃的燈光透過窗紙映了出來。
莊氏伸手在門板上叩了兩下。便自行將房門推開了來。
「櫻姐兒?」剛一踏入房中,莊氏便出聲輕喚道。
因怕江櫻已經睡下,聲音便刻意壓低了許多。
「奶娘——」江櫻回應的聲音自內室響起。
莊氏來到內室,正見江櫻坐在窗下的軟榻上,大致已經沐完浴。身上僅穿著藕粉色交領中衣,一頭半乾的烏髮披在腦後,光腳窩在軟榻里,身子正對著窗子的方向,此刻扭過頭來衝著剛走進來的莊氏淺淺地笑著。
「這麼快連澡都洗罷了?」莊氏邊走過來邊說道:「都怪奶娘糊塗,你在國公府里累了一整日,回來竟還讓你收拾忙活到現在,方才想去廚房瞧瞧,卻見你都已經收拾停當了——」
「我閒著也是閒著。」江櫻不以為然。
「那也不行!你在國公府里成日也夠累的了……」莊氏走了過來在榻上坐下,又道:「日後家裡的飯都由我來做。你在一旁打打下手便夠了——你瞧瞧你把他們都給養叼成什麼樣兒了,這日後離了你就不活了不成?打明兒起我來做,看誰敢說句不好吃!嫌東嫌西的愛吃不吃,不吃便餓著!」
江櫻被逗得笑了,卻是道:「日後還是我同奶娘一起做罷,打明兒起我便不去國公府上工了。」
莊氏一愣,旋即鎖眉問:「不去了?……怎麼不去了呢?」
這倒不是說她多樂意瞧著江櫻成日往國公府里跑,而是江櫻同她說過了之所以留在晉國公府里的原因。
這丫頭說她在國公府里瞧見了晉起——
想留在府里打聽打聽。
繞了這麼大一圈兒,莊氏之所以拾掇著江櫻來連城便是為了找晉起,眼下有了線索。莊氏自然是全力支持江櫻留在國公府找人的。
可眼下江櫻卻突然告訴她,不去了——
「找著了?」莊氏猜測著問道。
這倒不是說莊氏直來直去的腦袋瓜兒突然靈光了起來,而是除此之外她實在想不到還會有什麼原因能讓江櫻『收手』。
這孩子對晉起的執著勁兒到了哪個地步,莊氏再清楚不過。
可若是真的找著了。這孩子是怎麼忍住沒笑出來昭告全天下的呢……莊氏覺得這又是個十分難解的問題。
江櫻點點頭。
「真找著了!?」莊氏驚異地看著江櫻。
江櫻只又點頭。
「在哪兒找著的?他怎麼跟你說的?你同我好好說一說——」莊氏忙問道。
但見江櫻表情有些奇怪,便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就是隨便問問,也不用跟我說的那麼細……」
江櫻乾笑了兩聲,用一副莊氏看不明白的複雜表情說道:「我也沒見著,就是聽孔先生說的。」
莊氏聽了不由一愣。繼而問道:「那什麼時候去見?」
「過段時間再說吧……」江櫻支支吾吾的答道。
莊氏仔細端詳了她片刻。
這孩子的反應,十足的不對勁啊……
今個兒下午被孔先生帶回來的時候她便發覺了不對勁,蔫蔫兒的,沒個精神頭兒。
本以為是臉上有傷心情不好,小姑娘愛美乃是人之常情,故也沒太放在心上。
「……為什麼不想見?」莊氏開口問道,一面打量著江櫻的臉色。
江櫻默了默,不知道該怎麼跟莊氏說。
若是她此刻同奶娘說了她心中的想法,想必奶娘該狠狠地敲打她一頓,然後再罵上一番,嫌棄她妄自菲薄沒有出息吧?
可這回真不是這麼回事兒啊……
莊氏見小姑娘耷拉個腦袋不說話,烏黑柔亮的頭髮順勢垂在腮邊,越發顯得柔弱的模樣,心一下子就軟了下來。
又細細地想了想。
哦,明白了。
「那就等過段時間再見也不遲!」莊氏忽然口氣愉悅地說道,而後不知是為了掩飾什麼,還仰頭「哈哈哈」笑了三聲。
直笑的江櫻傻了眼。
待稍稍回過神來之後,不由一臉凌亂地看著一臉笑的奶娘。
她好想知道,奶娘是怎麼就突然想通了不再打破沙鍋問到底,且瞬間說服了自己來附和贊同她的……
而且這詭異的笑又是為了什麼啊……
「不想去國公府咱就不去了。」莊氏又笑著說道:「接下來你就好好歇養著,把臉上的傷給養好了,再把自己給養胖一些,這樣氣色才好看,要我說這小姑娘啊,太瘦了就不夠水靈兒了……」
「……」
天吶,這都是什麼跟什麼?
深感跟不上趟兒的江櫻呆呆地看著莊氏。
「眼下也不早了,你趕緊睡吧,奶娘就不吵你了。」莊氏說話間已自榻上起身,臨轉身前一臉慈愛的笑著摸了摸江櫻的腦袋。
江櫻唯有目送著莊氏出了內室而去。
為什麼又產生了這種大家不是生存在同一個位面的錯亂感……
離了江櫻的房間,抬手將門合好的莊氏無奈地一搖頭。
哎,現在的小姑娘真是越來越注重外表了。
好不容易將人給找著了,卻因為臉上有幾道傷,就強忍著不去見了。
非得等過段時間傷口復原了才肯去見——
已經成功地將事情原委剖析清楚了的莊氏安心地回了房去。
江櫻則是聽從莊氏的交待,老老實實地上了床睡覺。
本以為在這種情形下,勢必要徹夜不眠,輾轉反側的。
誰料前後不過半個刻鐘,便困意來襲,勢不可擋。
饒是江櫻費力掙扎,卻也無濟於事。
幾個回合下來,終於認了敗。
罷了……
重視在乎與否,是不必非得用廢寢忘食來證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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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另一邊,卻有人真的在對月無眠。
晉起負手立在窗前,望著窗外冷清的一輪缺月出神。
她竟然真的來了。
且在晉國公府的廚房裡待了好幾日。
就離的這樣近,他卻不知道……(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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