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顧韞的一番話,沈黎心中不免就對徐姑姑多了幾分小心。一筆閣 www.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她明知道這樣不對,但仍然抵擋不了內心對顧韞那種茫然的信任。
外邊陽光甚好,兩個人在廊上對坐著喝茶。
旁邊是顧韞特地讓人給沈黎搭的一個花架,用盡了能工巧匠、奇思妙想,如今外邊已是百花蕭瑟的時候,這一角落的花架卻依然繁花似錦、蔥蔥鬱郁。
徐姑姑喝了口茶,笑著打量了下院子裡的情景。「世子妃好福氣,看著您院子裡這副光景,就知道世子有多疼您了。」
院子裡服侍的人,沈黎一早就讓烏蘞她們帶著退下了,近旁留下的只有青杏和鶯藍。徐姑姑的眼神在她們身上打溜兒滑過,最後停在了面前那盞晶瑩剔透的青色茶杯上。
沈黎覺得不是自己的錯覺,今天徐姑姑的舉止表情與上次在梅園,是真的不一樣了。
她沒急著開口,顧韞既有心與那位惠妃娘娘所出的六皇子接觸,那麼她就要在徐姑姑面前把握好一個度。「讓徐姑姑見笑了。」她將桌上的一個小蒸籠揭開,「徐姑姑嘗嘗這個,是鶯藍新學作的點心,據說是用的睦州那邊傳過來的大家方子。」
她的眼睛看著那碟點心,眼角的餘光卻飛快掠過徐姑姑面上的神色。
徐姑姑眼睛裡飛快的閃過一抹複雜,但很快轉變成愕然。她伸出手捏了一塊點心,用帕子托著送到嘴邊嘗了嘗。半晌方道:「味道果然正宗,說起來奴婢以前也吃過這個,是六殿下回京的時候專門孝敬給娘娘的。娘娘體恤下人,每每得了總會分一些給底下的人嘗鮮。想不到闊別多年,竟然又重新在世子妃這裡重新吃到了。」
沈黎微微一笑,「我之前在宮裡也聽娘娘身邊的宮女提過一嘴,六皇子雖常年在外,卻是十分孝順的人。隔十天半月,總會親自手書家信給娘娘。但凡在外見到新奇的,都要搜羅一份送回京里。」
&啊。」徐姑姑說的很快,聲音也輕,說完眼睛又重新看向面前的碟子。
她大約以為自己掩飾的很好,但沈黎兩世為人,自然能看出那沒什麼痕跡的表情和聲音下,隱藏著怎樣的不同。
沈黎按捺下心中的奇怪,「姑姑若是喜歡,我讓鶯藍去吩咐廚房一聲。時不時地給您做一點,送到您院子去。」
&就承世子妃的恩典了。」徐姑姑朝著沈黎欠了欠身,溫聲道。
&姑別這麼客氣,我在京里的時候,托娘娘的福氣才不至於鬧出什麼笑話。如今不敢說去回報娘娘一二,總也要替娘娘照顧好姑姑才對。」沈黎笑了笑,又道:「之前世子送到京里的中秋節禮,陛下很是喜歡,因此嘉賞了不少東西下來。世子這幾日正要遞謝恩的摺子上去,徐姑姑可有信要給娘娘。若有,我請世子一併送過去。」
徐姑姑愣了愣,隨即笑道:「若不妨礙世子的正事,奴婢倒真想寫封信給娘娘。不為其他,就是掛念娘娘的身體。雖然宮裡不缺人照顧,但是伺候了娘娘幾十年,一時離開免不了總是有些擔心。」
&有什麼妨礙的,不過是順手的事情。那姑姑今日回去寫完後封好,讓人趕著晚飯前送過來。明日一早就有信差,快馬加鞭送去京城。」
徐姑姑聽了忙站起身請罪道:「既如此,那奴婢先告退,等把信寫完了再親自送過來給您。」
沈黎點點頭,「知道姑姑著急,我就不留姑姑了。」她說著又偏過頭去吩咐旁邊伺候的鶯藍,「替姑姑把蒸籠里的點心裝好,一併讓姑姑帶回去。」
&世子妃。」鶯藍手腳麻利的重新蓋好,也不顧徐姑姑的推辭,硬是塞到了徐姑姑的手裡。「這裡面有三種,姑姑就當幫我嘗嘗味。若是覺得好吃,我到時候再給姑姑多送些。」
徐姑姑只得接了,又朝著鶯藍欠了欠身。「多謝鶯藍姑娘,那我就不客氣了。」
院子裡金燦燦的梧桐葉在空中打著捲兒,梧桐和二雪在院子裡騰挪跳躍追逐著那些快要落地的葉子。
廊上安靜了好一會,沈黎方才終於微笑道:「真是皇家事,就沒有簡單的。」
青杏在一旁怔了怔,鶯藍惴惴地低聲道:「夫人可是覺得徐姑姑不妥當?」
沈黎沒有說話,她撐著下巴有些隨意的偏著頭看著院子裡嬉鬧的兩隻,帶著點漫不經心的隨意。末了,抬起左手的大拇指動了動,手腕依然有些生疼。泛著點綠意的暖玉鐲子,溫溫的貼服在她的手腕上,在陽光下閃著令人神迷的光暈。
日光這樣好,可惜沒了小時候的那份縱心隨意。長輩們總覺得孩子們還小,需要庇佑的時候多。但往往年輪攸乎就過去了,孩子幾瞬就成了大人。那種無法排解的惆悵,大概一眼就能讓人分辨出來。
沈黎仔細回味著徐姑姑那一瞬間閃過去地複雜神色,食指有一下沒一下的輕輕叩著桌面。不知道為什麼,那明明是很小的一個表情,她卻總覺得關乎到很重要的事情。只是具體是什麼,還不得而知。偏偏這又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她就是想找個人說也不知道如何開口。
如意樓里川風院,是如意樓里最正經的一座院子;
用南域紈絝子弟的話說,就是如意樓的老闆腦袋有病,好好地風月地方,卻硬凹一個無關風月的院子。
往常這座院子基本上是門可羅雀、少有開張,不過今日這裡卻罕見的迎來了兩位衣團錦簇、華貴俊秀的客人;
丰神俊朗的衛鶴之坐在靠水紋琉璃壁的一邊,對面坐著神態悠然的顧瑾。
侍女姿態優美的替他們泡好茶,雙手奉過一旁,而後蓮步輕移倒退到簾後。
衛鶴之對著顧瑾做了個請的手勢,「喝喝看,也不知道合不合表弟口味。我是個不大講究的,因此在這上頭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喜好。不過我聽說青州這邊的公子哥兒,喝茶都只喝自己喜好的那一種。只是咱們才見面,也沒什麼機會了解彼此,只得委屈表弟今日先將就將就了。」
顧瑾微微一笑,拂過銀色的雲袖,從近旁取了自己的那杯茶淺淺喝了一口。半晌方才對著衛鶴之笑道:「這可不是一般茶,若我沒品錯,這茶應該是桐州送往京中的貢茶雲水霧。我也只在幾年前托福,從京中賞給王府的禮品中得過那麼三四兩。若是這個茶都不能算好,那青州這邊泰半的人都不敢說自己喝的茶好了。」
衛鶴之爽朗的大笑了幾聲,「無怪乎二舅舅要將表弟誇得無與倫比,如今一見才知二舅舅果然識人不差。這茶是我兩年前在外遊歷時,從一個朋友處得來的。雖不多,但我不好此道,所以一直留著了。既然表弟喜歡,那我乾脆借花獻佛將它轉贈給表弟。」
顧瑾慌忙擺手,「此茶三年才得幾千片,最是珍貴無比。今日能上幾杯已是榮幸,如何能再橫刀奪愛。表哥切莫再提,不然我都不好意思在此坐下去了。」
&弟謬矣,『寶劍當贈名士,好花應送佳人』,在我這種不好茶道的人眼裡,這茶也就是『牛嚼牡丹,索然無味。』但在表弟那裡,才能真正懂其之好、知其之雅,能讓彼此相得益彰,豈不更好。」衛鶴之笑著引文據典的說完前頭那番話,又見顧瑾還要推辭,忙伸出手壓住對方的胳膊。「莫非表弟嫌棄我是一介商戶,不肯與我親近,所以連這麼一點小禮都不願意收受。」
顧瑾苦笑一聲,只得無可奈何道:「並非如此,只是表哥千里迢迢來到青州,本該是我做東招待。沒想到一頓飯還未成,就生受了表哥如此大禮,實在是於心不安。」
&來是這樣,這有什麼。」衛鶴之拍了拍對方的胳膊,笑道:「自家兄弟之間,何須分得那麼清楚。再說我們身為表弟的母家人,本該就要對表弟多方照顧。只是之前受身份所限,所以不敢與表弟來往,怕害了表弟。外公臨終前還對表弟牽掛不已,反覆囑咐舅舅們一定要暗中照顧好表弟,如今好不容易得了機會,幾位舅舅恨不得將天下珍寶盡數捧來放到表弟跟前,任表弟自行挑選。莫說是貢品茶葉,便是其他的,只要表弟喜歡,當表哥的自然也要想盡辦法替表弟弄了來才是。」
這番話聽在顧瑾耳里,有些微微耳熟。他慢慢在腦海里回憶了一番,不由在心裡突然失笑。衛家表哥說得這些,豈不正是跟自己中午在大嫂面前說的話差不多?
只是自己那時候雖是說的玩笑話,但至少是存著真心實意。如今倒不知道這位衛家表哥,說的有幾分真有幾分假。
唉,他在心裡嘆口氣。往常他出來只喜歡坐在人煙稀少處,就是不耐煩與人裝模作樣的假意周旋,卻不想竟然都報應在這上頭。
&哥說笑了,我這些年過得很好。只是沒能在外公去世前承歡膝下,有些難過。不過還好,始終還有舅舅舅母和表哥們在。往後日子長著,總有共敘天倫的時候。」顧瑾欠了欠身子,又笑道:「我前面聽二舅舅說起,大家這次來青州是有大事要忙。我雖在王府沒什麼實權,卻也能說的上幾句話。不知可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若有,表哥千萬不要客氣,我能幫的一定盡力幫。」
衛鶴之毫不在意的擺擺手,「那些先放過一邊,咱們兄弟第一次見面,自當說點別的。你在鍾妃院子長大,這些年鍾家對你好嗎?我在外頭聽說鍾家老太公很是喜歡你,往日裡對你多有照顧。只可惜我們如今不能做回正經的外家,不然一定要和兩位舅舅攜禮登門好好感謝一番。」
來了,顧瑾袖子裡轉著玉佩的手指微微一頓。內心冷然,面上卻仍然是一片溫柔的笑意。「是,這些年的確受鍾老太公照顧良多。說到這個,不知馮夫人所出的那個孩子現在如何了?之前我問舅舅,舅舅總有些含糊其辭。表哥可否告訴我一聲,我雖然沒有養在馮夫人跟前,但到底也受她恩惠不少。鳩占鵲巢,我心裡一直很過意不去。」
他和大哥協商的時候,都想到了這位被調換的庶弟。雖然馮夫人沒個當母親的樣子,但對顧瑾的心卻是真的。上代人的恩怨,他們已經無法追究,但好好的一個王府公子,被替換出去。以衛家的行事來看,還不知道會不會好好撫育。
衛鶴之的眼神頓了頓,隨即面色有些傷感道:「那位小公子也是個可憐人,身下來就胎里不足,雖然舅舅他們從開始就請了醫術高超的大夫診治,但也依然沒拖過幾年。費盡萬金,也只堪堪將養到了十歲。他是放到三舅舅名下撫養的,病去後三舅舅傷心得不得了。也只在我回到衛家記在三舅舅名下後,三舅舅才稍微好了點。」他說著面上的神色倒真生出了幾分誠摯。「等你見到三舅舅,就明白了。他年紀最年輕,卻因著這事弄得兩鬢斑白,精氣神也不大好,反而不如大舅舅、二舅舅那般看著年輕。」
顧瑾的手猛然一緊,心裡頭生出一股憤怒的冷意來。
若那個庶弟還活著,那麼至少證明衛家還有幾分情義。可那個孩子竟然死了,衛鶴之說他孤零零地在青州,又有誰去憐惜那個無辜被換出去的孩子呢?
他失去了本該有的一切,遠離爹娘被換到一個陌生又對他沒有半分真心的地方。
父王,顧瑾有些惻然的垂下眼睛,父王……父王絕不可能不知道這件事情,可是他也任由衛家這樣做了。若是有朝一日,馮夫人知道真相,該何以自處。
他在王府,又將如何?
這一年來,他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刻意去忽略父王和母親,因為他們的真愛而給母妃還有其他人帶來的痛苦;
他甚至明知大哥在這府中所受的委屈,卻還曾經在某個時刻恨上大哥。
但這個世上,「恨」這個字,其實他最沒有資格提。
&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顧瑾蜷著手指,在衛鶴之看不到的地方,目光冷如冰雪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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