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正聞言,心頭一震,隨後心中的慚愧全無,泰然的道:「正是出自貧僧之手。」
「啊……」姜舟張張嘴,萬千話語變成了無言,最終長嘆一聲道:「我從小學習雕刻,苦練五十年,走遍世界各個角落,尋找靈感和材料,增強自己的技藝。一直以來,我都說自己是個勤奮的天才,這一點我從未懷疑過。現在看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這老臉還是太厚了。」
說完,姜舟扶著樊青和管祥豐努力的站了起來。
眾人一臉的莫名其妙,這是要幹啥?
姜舟對著方正躬身行禮道:「懇請法師教我雕刻之道!」
「啥?」管祥豐、邱小葉、樊青同時傻眼了,方正也懵逼了,這是啥情況?
方正還沒來得及回答呢,就聽到門外一陣腳步聲傳來,轉身看去,只見宋二狗、馬瘸子一群人進門來了,剛好見到了姜舟鞠躬拜師這一幕。宋二狗無比機靈,立刻踢了一腳馬瘸子,馬瘸子一個踉蹌上前,腦子也回過神來,跟著順勢就是一禮,結果用力過猛,直接跪下,一頭磕在地上,嘭的一聲,聽的方正都覺得腦門生疼!
不過馬瘸子也是堅強,愣是沒喊出疼來,他很清楚,管祥豐的技術甩他幾條街!身為管祥豐的老師,姜舟必然更厲害!這麼厲害的姜舟都想拜師方正,那方正絕對擁有更厲害的雕刻技術,宋二狗沒忽悠他!這一切電光火石之間,他就想明白了!
所以,馬瘸子毫不猶豫的叫道:「懇請住持教我雕刻之法!」
方正徹底的傻眼了,這哪是哪啊?迎面一拜,轉個身,直接來個跪地磕頭的!今天這是咋回事?咋一個比一個猛?
方正求助的看向樊青幾人,想讓他們把姜舟扶起來,這一禮他不想受啊!教徒弟,很累的!
然而讓方正苦逼的是管祥豐、邱小葉、樊青三人對望一眼,跟著拜了下來,異口同聲的道:「懇請住持,教我們雕刻之法!」
方正兩眼一翻,這都湊什麼熱鬧啊?方正一扭頭,看向宋二狗等人。
宋二狗帶著五六個村民,跟著躬身行禮,扯著嗓子就叫道:「懇請法師教我們雕刻之法!」
方正徹底的無語了……
「師父,這是跟我們搶生意的麼?要不我把他們都燉了吧。」紅孩兒揮舞著開山刀,霸氣的道。
方正直接給他一個白眼,然後對眾人道:「阿彌陀佛,諸位,速速起來吧,貧僧到想問問幾位,你們為什麼要學貧僧的技藝?」
馬瘸子道:「我這一輩子渾渾噩噩的混日子,直到有了寒竹,才找到了方向,我想要雕刻寒竹賺錢,改善生活;後來管祥豐的出現,給我打開了一扇大門,讓我看到了藝術和寒竹碰撞後的火花,天啊,那太完美了!那才是藝術!」聽到馬瘸子如此說,管祥豐的臉都紅成了猴屁股,當著姜舟和方正的面說藝術?簡直……羞啊!
馬瘸子繼續道:「我現在憑藉著這半吊子手藝,不用為吃喝犯愁了,也不用下地務農了,我也不喜歡打牌,不喜歡蹲在村子口吹牛逼,那我還能幹什麼?整天無所事事,打發時間?那和死人有什麼區別?而管祥豐讓我徹底的對雕刻產生了興趣,雖然不知道還能活多少年,但是我願意為這門手藝努力到死!而且,教村民們雕刻這段日子,也是我最快樂的日子,我發現我這廢物還有用,也能憑藉手藝讓人尊敬,所以我想學,學會了教會更多的人,改變更多人的人生,就是這樣。」
「你呢?」方正問姜舟。
姜舟道:「我只想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以前是找不到路,現在有了,所以懇請法師教我。」
方正微笑著搖搖頭道:「姜施主,你我相見就是有緣,你肯拜師,貧僧也很高興,這是你對貧僧技藝的認可。」
聽到這話,馬瘸子心中一沉,莫非方正要收姜舟為徒了?仔細一想,人家姜舟本身就是雕刻高手,學東西自然比他這個半路入門的快,各方面,他都沒法和姜舟比……想到此,頹然的低著頭,算是放棄了。
姜舟心頭一顫,難道他有機會?
樊青、邱小葉、管祥豐也激動了,姜舟若是學會了,更厲害了,那他們作為他的學生,自然好處大大的!管祥豐的地位越高,他們也是水漲船高啊!學到的技術也更牛啊……想到此,都露出了激動之色。
方正繼續道:「但是,你並不符合貧僧收徒的標準,所以貧僧不能收你。當然,作為你我之間的緣分,貧僧送你三根寒竹。」
「啊?」眾人同時驚呆了,方正竟然拒絕了條件這麼好的姜舟?這……這和尚腦子裡有水麼?
方正不管他們怎麼想,轉身對馬瘸子道:「馬施主,貧僧也不能收你為徒。」
「哦……」馬瘸子早有心理準備,落差也不算大。
不過方正繼續道:「但是,貧僧可以教你如何雕刻。」
「啊?」眾人猛然瞪大了眼睛,然後幽怨的看著這個說話大喘氣,四處亂拐彎的混蛋和尚。
方正笑道:「貧僧乃是出家之人,你若是入了我的門,只能入佛門。可惜,貧僧這寺院太小,沒那麼多禪房,就不收你了。至於雕刻技藝,這是天下人的技藝,貧僧也沒打算藏著掖著,就教你好了。」
「法師,這不公平!既然是天下人的技藝,為啥不教我老師?」管祥豐不平的叫道。
方正沒說話,姜舟卻如遭雷擊,猛然清醒了過來,呵斥道:「祥豐,閉嘴!給法師道歉!」
管祥豐一臉的委屈道:「老師,明明是這和尚偏心……」
「閉嘴!道歉!」姜舟厲聲道。
管祥豐無奈,只好對方正道:「對不起,法師。」
方正笑了笑,搖頭,表示不介意。然後欣慰的看著姜舟道:「你懂了?」
姜舟嘆息道:「懂了……是我糊塗了。多謝大師點醒在下,在下受教了。」說完,姜舟對著方正就拜了下來。
這一拜,管祥豐、樊青、邱小葉,甚至馬瘸子等人也是一頭的霧水,不明白這兩個人到底在搞什麼名堂。
姜舟見方正沒有解釋的意思,於是長嘆道:「當年我去求學,八歲開始跟著師父學雕刻,一直學到三十歲。一開始只教我基本功,二十歲的時候才教我一些特殊的手法,但是直到他去世,都留著幾手絕活沒教我。等到他想開了,想教我的時候,他已經說不出來幾句話了……那些技藝也隨著他一起進了棺材。我師母對我說,我師父這一輩子最擔心的人不是對手,而是我!他防了我一輩子!當然,他對我也是真的好,那時候我家裡窮,吃喝住他都管著,連結婚的錢都是師父給的。師父待我就如同親兒子一般,但是他依然防了我一輩子。我師母還說,他這一輩子說到我的時候,最常念叨的就是一句話:「教會徒弟餓死師傅」!」
說到這,姜舟臉上儘是滄桑,有痛,有辛酸,還有無奈和惋惜。
姜舟繼續道:「或許是受師父影響,我也一直把技術看的很重,哪怕當了老師,依然堅持著將核心的東西留著。我有學生,也有弟子,學生學基礎,弟子學皮毛……說起來也是報應,或許是我們的狹隘思想吧,上天對我們做出了最嚴厲的懲罰,我們都沒有後代!我想過,如果我老了,做不下去了,就寫書,將這些核心的東西寫出去,傳出去。但是我始終捨不得寫出來……」
宋二狗忍不住插嘴道:「你也想學你師父,到死了還抱著這些技術進棺材,然後讓這一個行業再失去一些好東西?我算是明白了,為啥我們好幾千年的歷史,明明很多東西都是領先的,結果卻是越來越衰敗,還不如一些偷學賊了。真是不偷,學不到東西啊!」
姜舟聞言,老臉通紅……羞愧的道:「你說的沒錯,如果我也這麼做了,那麼,我就是一個罪人!」
「阿彌陀佛,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恭喜施主。」方正雙手合十道。
姜舟還禮道:「多謝法師點醒我,我決定了,回去以後,我會將我會的一切都寫出來,著書立傳,傳出去。」說完,姜舟對管祥豐、樊青、邱小葉道:「你們也不用再爭什麼親傳弟子的位置了,你們只要是我的學生,只要你們想學,只要你們心術正,我都教你們!一視同仁!」
此話一出,管祥豐、樊青、邱小葉狂喜,驚叫連連,然後猛然意識到這裡是寺院,不能喊,不能叫,捂著嘴巴,站在那傻樂。
「師父,真的不教他們麼?」紅孩兒、猴子、松鼠、獨狼站在方正邊上,看著離去的姜舟等人的背影問道。
方正搖頭道:「他們若是真想學,哪有學不到的道理?」
方正說完,伸了個懶腰道:「走吧,回去了,準備晚飯了。明天開始,我可要帶徒弟了,你們要不要學?」
「要!」松鼠興奮的叫道。
除了他,其他人都沒多大的興趣,紅孩兒眼皮一抬道:「你這麼點,能雕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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