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荒馬亂的過年直忙到正月十五過後,雖國公府還是有絡繹不絕的拜帖,不過那都已經和躲進了持雲院裡的顧卿無關。
這次忙年,別說方氏差點累的大病一場,就是邱老太君院子裡的人都被抽調了一空。邱老太君帶著兩個孫子居然親自置辦起過年的事兒,這在很多富貴人家裡都是想像不到的。
所以顧卿擺起了婆婆款兒,把方氏叫到了持雲院來,先是說自己過年累著了,實在沒有精力再帶著李銳下田種地,也沒精力照顧他衣食起居,要方氏派人收拾擎蒼院,把李銳重新移回西園的擎蒼院去。
「娘,移回去倒是不費事,可是您這麼做,我怕會傷了銳兒的心。」自邱老太君得了宮裡的腰牌,方氏倒是不太樂意李銳住在老太太身邊了。
她心裡雖然這樣想,嘴上卻不能這麼說。而且,老太太這樣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到時候李銳心裡一定不好過,和老太太生分也不是不可能。雖不知為何老太太被銳兒頂撞後突然親近起他來,但兒子每次休沐都被招去持雲院,看來還是自己的兒子更受寵些。
也是,比起那個蠢笨如豬的李銳,自己的兒子實在是玉雪可愛,兩廂對比,老太太會喜歡自家的兒子一點也不奇怪。
「銳兒那裡我已經說過了,你找人來搬就是。府里上次夫子都請辭了,上次銳兒舅母來的時候我提了一次,你們這幾年都在府里守孝,外面的事情畢竟不太清楚,能找的高明先生也有限,我托著銳兒的舅家幫他找先生了。」老太太輕描淡寫的話讓方氏心中大驚。
「娘,這……這怕是不合適,倒顯得我們府里虧待了銳兒,連個夫子都請不起似的!」方氏陪笑著,「現在老爺也重回朝堂了,回頭再給銳哥兒找個知識淵博的師傅不是難事」
淵博的師父?怕就怕找的都是太「淵博」的,只會掉書袋!
「是府上的臉面重要,還是銳兒的前程重要?」顧卿板起臉。自小胖子和她轉告了他舅父的話,顧卿也想明白了。對付方氏這種人,對她客氣是沒有用的,也不必顧忌她的想法。她是婆婆,以勢壓人就是,就算是無理取鬧,旁人也就只能說說。
她還怕人說?她又不是真的邱老太君!
「話不是這麼說。娘,這銳兒的舅舅……」到底給你灌了什麼*湯?就知道他們一家回來要壞事!
「不要多說了!此事就這麼定了。」顧卿一揮手,「還是你要我親自進宮,求聖上賜兩個好師傅給孩子們?」
方氏臉色大變,連忙在顧卿腳下給跪下了下來。「娘,你息怒,此事是家事,千萬不能勞動聖上!皇后娘娘給咱家腰牌,那是信任咱們府上審時度勢,一直很守本分,若娘你老是為了一些小事進宮,恩寵倒成了災禍!」
「那你就派人去把擎蒼院好好拾掇拾掇,若是銳兒舅家送了人來,你和茂兒一定要擺酒好好款待人家,束脩比照以前夫子的兩倍。人就安排在擎蒼院西廂的微霜堂授課居住,那裡是昔年蒙兒招呼好友的地方,正合適。」
原來老太太早就想好了。
「……媳婦都聽娘的。」
方氏縱是有千種不甘萬般不願,老太太這麼斬釘截鐵死了心的要在外面請夫子,她也只能咬著牙應了。
什麼搬回擎蒼院,她看是外男進後院不方便,老太太特地讓孫子回擎蒼院去讀書的。
可恨!她四五年的謀劃,竟因老太太的一句話就破滅了!
還有那銳兒,經過年終一事,府里倒起了議論,說他頗有大老爺的手段。不過是一個十二歲的孩子,做了點芝麻大的小事,提的上什麼手段?無非是監管的時候性格暴烈的點,竟也讓下人們都嚇破了膽!
好在擎蒼院裡還有她早些年撥過去的人手,劉嬤嬤的侄孫也還在擎蒼院等著隨侍主子。等日後院子裡進了人,再謀劃謀劃也不是難事。
年後出孝開府,銳兒也可以隨意出去走動了,到時候再配幾個吃喝嫖賭樣樣精通的小廝伴當,把銳兒勾到那些下作地方去……
「還有一事,想向婆婆請示。」方氏想了想,此事還是先和老太太通氣了為好,別老太太看擎蒼院人少,又找李銳舅家要人去。
來了!顧卿不禁感嘆李銳大舅的足智多謀,他料定自己說了前番的話,這方氏肯定是要把擎蒼院裡的人給補上的。她一邊心中讚嘆,一邊不動聲色的說:「還有何事?」
「這忙年一過,倒越發顯得我們人手不夠來。年前銳兒那事,老爺一氣之下又攆了他的伴當和小廝們,就留了幾個丫頭,馬上先生再一進府,真是連個幹事兒的都找不到了。」方氏婉言道:「還是上次和婆婆說的事兒,這府里人手要再進一些了。我們家的家生子少,少不得要找官牙和有信譽的私牙再添一些人。」
顧卿就在等她這句話!
「是我疏忽了,這個年過下來,倒是把你累的不輕。我看你臉都小了一圈。」顧卿的臉上全是痛惜的神色,「花嬤嬤,去把銳兒舅家送來的上等血燕燕窩和那老參拿來,讓我這好兒媳滋補滋補,我還等著她給我添孫子,可不能現在就把身體給虧了。」
「府里千頭萬緒都是你挑著,委實也是辛苦了些。」
方氏心中害怕極了。她就擔心這老太太說出「我給你找兩個姐妹分擔分擔吧」這類的話。
好在老太太只是眯了眯眼,接著安慰道:
「這麼多年來你管家管的很好,我都記在心裡。這次進下人的事,你就看著辦吧。只是有一點,挑人時那些近身伺候的,務必讓我先看過,若是不合我眼緣的,過於油滑或木訥的,我是不會要人入府的。我們家裡的家生子少,這些人說不得就是以後家生子的老子娘,還是要慎重。再者,你幫手多了,才有精力去生孩子。」
「娘不必說,媳婦也是知道的。到時候人進了府,讓娘你先挑。您要覺得不好的,只管讓牙子再領回去就是。」
方氏心中一塊大石落了地,也開始慶幸自己是嫁給了李茂。府里老太太雖然沒什麼見識,話也糙的很,但還是一心為著兒女的,也不攬權。即使府上人口凋零至此,除了上次略微嚇唬嚇唬了她,也沒有什麼真的刺激她的事情。
也不枉她勞累了這麼多年,伺候老爺婆婆盡心盡力,不敢有一些差錯。
想到這裡,方氏忙不迭地連連謝過老太太的「仁厚」,又許諾這幾年一定努力給老太太添幾個孫兒,讓老太太只管享福就好。
走出持雲院,方氏開始把「造人計劃」提上頭等大事了。她和老爺還年輕,感情也挺好,若平日裡努力些,孩子總是會有的。
上次是哪個家的太太說城外楊橋山有家送子娘娘廟很靈驗?還有劉嬤嬤上次說的那副方劑,可以考慮讓胡大夫看看,如是有用,就要調理起來了。
又過了幾日,方氏來回話擎蒼院收拾清了,可以搬了。
李銳搬走那天,李銘剛好回府休沐。顧卿把兩個孫子都叫在一起,讓他們在一起抓了次鴨子,釣了次魚。
「銘兒不經常在府里,每次回來要記得要多在你兄長那裡走動走動。你們這一輩兒就你們二人,奶奶也不想說些什麼『兄友弟恭』的虛話,但老話說的好,『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你二人感情好,日後出去也好相互有個照應。」
「奶奶放心,孫兒一定和兄長好好相處。」只要他不欺負我,哼。
「我一定會待弟弟好的。」只要他別老是對著您撒嬌打小報告。
看見兩個孩子這麼乖巧,顧卿欣慰地笑了。
李銳搬去擎蒼院的日子和在北園裡沒有什麼區別。大舅的夫子要到二月二以後才會來,所以李銳每天還是到顧卿的北園種菜養鴨。顧卿給他在雕弓樓里安了個沙袋,每天叫他習完字後再打打沙袋,也算是一種鍛煉。
二月二那天,李銳的大舅張寧親自帶著兩個先生和兩個武師上了門。
李茂一看,有一位竟是原翰林院致仕回鄉的翰林,荊南大族出身的「齊明輝」,此人文采了得,但為人也是出了名的散漫;另外一位叫「杜進」的,他也略有印象,仿佛是某一年的三甲。
這下就是連李茂也不敢怠慢,連忙叫來李銳行拜師禮,規規矩矩的在聖人面前磕了頭,敬了茶。又每人派了一個一等丫頭,兩個二等丫頭伺候著,小廝書童各兩人,把他們當半個主子對待。
這可不是什麼寒門請來的「才子」或宿老!李家自己就出身荊南,荊州的大族「李齊江劉」,「李」和「齊」就在南方。李家人多,自家老公爺當年連分支都算不上,拉出去也有好幾百口壯丁。齊家卻是一等一的人才濟濟,只是人口單薄。
薄待了這位「齊先生」,怕是老家的老人們都要上門來敲他脊梁骨的!
兩位武師倒看不出有什麼不凡,只是走起路的步態和其他人不太一樣,和老公爺留下來的那幾位家將看起來相似,怕也是上過沙場的。
李茂把兩位武師安置著和李府那些老家將們住一起,也算是客卿的身份,有丫頭和小廝伺候著。只是這兩個武師好像確實是一身武人的習氣,到了信國公府沒兩天就開始和院子裡的老將們切磋,倒惹得許多小廝和丫頭每天偷偷在角門裡扒著看。
府里來了新師傅,李小胖也有好多天沒時間來持雲院找顧卿,顧卿一下子少了個事做,不免冷清的很,每天就帶著丫鬟們琢磨著要弄點東西打發時間,有這些下人們逢迎著,顧卿總算是調整了過來。
到了二月二十八那天,方氏果真讓牙婆子們把第一批的小姑娘小男孩給帶進了府。
這時候府里粗使下人倒是不用再找,缺的koi是聰明伶俐,或者會識字算數的小孩子。這些下人年紀不能太小或太大,太大有了性格,不好管教,太小一時不得用。只有那七八歲到十一二歲間的最好,慢慢調教幾年,就可派上用場。
方氏找人要求高,所以正月里就去要了人,挑到二月底人才送來。
世道越昌平,家生子就越顯得其重要。現在又不似往前十幾年那樣又是兵禍又是天災,到處都是賣兒賣女的。這些年老天有眼,風調雨順,老皇帝和當今聖上都是輕徭薄賦,又在每鄉里都提供種子和農具。戰亂過後,到處都是可以開墾的土地,人卻不夠,只要不懶不病,無論如何都有口飯吃,決計餓不死,賣兒鬻女的人也少了許多。
官牙里的人口,大都是犯官家罰沒之人,或是失了雙親自賣自身的,也有家人苛刻被賣掉的。也不知張寧到底多大的本事,竟然能塞了人進去,還一定能讓牙婆子們給領進來。怕是年前得到趙氏的來信,早就開始準備著了。
顧卿到了這裡,對於被人服侍這點,一點也沒有她想像的那麼難以適從。人類真的是天生就有奴役性,她被人伺候多了,從最早接一杯茶都忍不住想要說聲「謝謝」,到現在毫無心理負擔的就讓別人給她敲敲背什麼的,轉變的極為自然。
她想的很開,到一個地方得守一個地方的規矩。她又不是穿到小姑娘身上,難不成還要來「姐姐妹妹」那一套?她這具身體年紀大,行動不便,她家又富貴,她付工錢,別人做活兒,她又不虐待苛刻人家,若是哪個婆子丫頭想要回家,她也是肯定同意的,還會再送人家一筆錢。
所以對於自己現在被伺候的比豬還要懶,她除了有些心虛,倒並不愧疚。
可是現在一溜排的半大小孩子被拉到她的面前,各個兒都帶著期許的眼神看著她的時候,她就莫名其妙的有了深深的犯罪感。
買賣人口!奴役童工!
真的都是半大孩子啊!有的只有小學一年級的樣子,長得也挺可愛,怎麼就捨得給賣了?
「這頭髮是怎麼回事?」好晃眼!好大的一排燈泡!
這麼一大群孩子全部頭髮都剃的光光的是鬧怎樣?難道是要送進公府來出家嗎?
男孩子和女孩站成兩隊,露著頭皮,穿著一樣的衣服。乍一看像是走錯了進了集中營或者勞改隊,再一看都是小孩,表情也並不悲苦或怨懟。
顧卿翻看了老太太的記憶,卻發現沒有什麼以前挑人的印象。這些事情向來是她的老公兒子做好了,把人調教完了直接送到她院子裡的。香雲等四個丫頭以及孫嬤嬤等人都是這麼來的。就是花嬤嬤也是老國公給的。
唔,邱老太君真是享福的命。
「回太夫人話。這些孩子都是好的,只是為了防止他們頭上有虱子或者跳蚤,凡是要入府被挑選的,頭髮都是要剃掉的,也仔細的洗了澡,塗了香膏,保證不會污了主子的眼,熏了主子們的鼻。」
這回話的牙婆是官牙,也就是在官府里登記造冊,接受官宦人家挑人委託的牙婆,最是正規不過。這老婆子出入達官貴人的府里慣了,行事倒是大大方方的,雖做的是賣人的生意,卻讓人不討厭。
「若府里要留用,過個幾年,頭髮也就留回來了。」
「男孩子還好,怎麼把小姑娘的頭也給剃了?」
「太夫人,只要是進府的,都是要剃的。若是不喜歡,到時候叫她們用頭巾包起來也就是了。這些孩子都在署里造了冊,也已經檢查過了,都是健健康康,略識過字的好孩子。」牙婆子有些不以為然。這國公府的老太太居然連官牙進出人口要剃髮檢查都不知道,真是不操心的好命。
本來就是女孩子家頭髮上容易生虱子,男孩子頭髮沒有女孩子濃密,有虱子也好捉的。
顧卿聽了牙婆子解釋,再聽花嬤嬤說無論是家生子還是外來的,還在調教的時候都是要把頭髮剃掉,細細檢查身體的,於是點了點頭,不再多言。
雖然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穿來的,而且讓自己進了一個老太婆身體裡,但她還是要感謝上天,沒讓她穿到哪個丫頭婆子身上,每天跪來跪去沒有自尊不說,真要生災害病,哪怕是生個虱子,怕是都頭疼的緊。
一想到自己光著頭,拎個小包袱,可憐巴巴求人家買了自己去伺候,她就打了個哆嗦。
這麼一想,顧卿就把面容放的更和顏悅色些。邱老太君的長相併不是圓臉慈祥老太太的那種,平時不笑的時候很嚴肅。她現在笑眯眯的,那些小孩子們臉上的緊張總算也淡了不少。
雖然李銳舅舅家送了信,細細的說了這些派過來給李銳得用的孩子有哪些特徵,可是一排衣服一樣的光頭站在顧卿面前讓她找,她還是有點眼暈。
更別說邱老太君有點老花了。
「都近前來,一個個看吧。」
孩子們一個個走到顧卿面前被相看,顧卿點著人,看看這個的眼睛,看看那個的表情。
唔,這個小男孩雙耳微微有些招風耳,耳上有痣,應該是舅老爺安排的人。
「你多大了?叫什麼?」
「回太夫人,小的叫王大田,今年十一了。」
顧卿點了點頭,沒錯,就是他。「這個留下吧,看起來機靈。」
這麼簡單?
一旁的孩子也好奇地看著王大田,但就差沒看破了眼睛,也沒看出來這個王大田哪裡看起來聰明。難道耳朵上有痣就是聰明?好恨爹娘沒給耳朵上生個痣啊!
瓜子臉,杏眼,年紀稍大卻沒有耳洞。這丫頭也是。
「你叫什麼?多大了?有些什麼長處?」
「回太夫人,奴婢叫春丫,今年十歲。略識得幾個字,家父以前是賬房先生,奴婢會打算盤,也會一些簡單的賬目。」
喲,李小胖的未來管賬丫頭送來了。就是她了!
「是個好的。也留下吧。」
顧卿也不知道這批人里哪些是方氏安排的耳目,按理說她不可能不插手人進來,再加之旁邊還有錦繡院過來等著消息的劉嬤嬤,所以她挑人的時候就格外謹慎,生怕暴露了親家的安排,惹得方氏生疑。
從這批孩子裡挑人,顧卿就真的只憑心情,看著眼緣來。除了明顯是信里提過的那些人,剩下的人挑起來都是天馬行空。
一旁的牙婆子也是心中嘖嘖稱奇,從未見過哪個府里主子是這麼挑人的。這邱老太君一不看長相,二不問所長,只讓每個人在她面前給她看幾眼,隨便問兩句就定下了。難不成真有火眼金睛?
有好幾個丫頭長得一眼看去就是個美人胚子,這都是聽說信國公府里有兩個十歲左右的嫡孫,牙婆特特留下來帶過來的,長得水靈靈的不說,儀態談吐都是調1教過的,老太太卻仿佛眼瞎了一樣直接給跳了過去,看都不看一眼。
得,這最貴的幾個,怕是賣不掉了。只盼著挑剩下的,回頭國公夫人能看上眼才好。
牙婆子哪裡知道顧卿在現代看各種小童星看多了,對那種看起來很俊秀的小丫頭倒是沒什麼驚艷,況且也想不到什麼通房丫頭上。而且她下意識的覺得,漂亮的說不定就是方氏安排好了讓她選的,所以她就不怎麼把重心放在她們身上。
顧卿看人看眼睛,眼神閃爍或者期待心強的,她都不喜歡,看著她害怕的直哆嗦的,她也不想要。她挑的大部分是一些情緒平靜,看起來比較忠厚大方的。有些問過後會畫畫或者針線的,顧卿也留了下來。
好在李銳的舅舅安排了幾個長得漂亮的丫頭進來,不然等這牙婆子帶著挑剩下的回去,邱老太君怕真是要留下個「老眼昏花」的名聲。饒是這樣,這些牙婆子也決定下次要再來,就只管帶一些長相平庸,但是能幹或有特長的。沒看見連會劈柴的都留下了嗎?
這信國公府可真省!
這一挑選就用了一個下午,百來個孩子裡顧卿挑了二十多個,有四個男孩子是給李銳當小廝書童的,六個丫頭是給李銳當使喚丫頭的。這十個孩子是李銳舅舅安排好的。
還有十來個孩子,顧卿讓花嬤嬤安排了。剩下的一大票孩子帶著失望的神情,準備給牙婆子帶回去。公府里挑剩下的,相等的人家也不會挑,只能往在下面的人家裡推送。
真是可惜了。
一群光頭孩子像來時那樣安靜的往外走,突然有一個小子脫了隊,在離顧卿幾步的地方「咯噔」一下跪了下來,又砰砰砰的磕了十幾個響頭,直把頭磕的鮮血直流。
顧卿被這磕頭磕的血肉模糊的情形嚇得一驚,差點沒把隱疾給弄發了。
「還不快扶起來!有話好好說,別磕了,別磕了,小心傷了自己!」
腦震盪還好,要是有了其他損傷,那可是一輩子的缺憾!
牙婆子臉色難看,走上去就給了那個小男孩一巴掌,虎著臉把他從地上拉起了就拖著走。
官牙不比私牙,幾年也要考核一次的。規矩壞了,出了紕漏,這輩子也不必當官牙了!
「求太夫人開恩收了小的!砍柴也好,倒夜香也行,做什麼都成!小的父親重病,家中還有兩個幼弟,家中等著錢救命,實在是養不了我了。賣到公府里還能賣上幾十兩,被退回去就只能把自個兒賤賣了!」這年紀稍大的小孩被牙婆子打了一巴掌,依舊梗著脖子繼續喊著,「求太夫人恩德,留下小子!」
顧卿確實心軟了,而且看到這小孩命這麼慘,有些心疼。只是人家等著錢救命,給了人錢買下來了總感覺有些趁火打劫的意思,顧卿想了想,還是沒有準備留下他,但是卻讓牙婆子放開了他。
顧卿把那小孩叫上來,掏出帕子給他把頭上擦乾淨。
「是個好孩子。只是你父親病重,你弟弟年幼,你身為長兄,更要撐起家業才行,怎麼能賣身呢?」顧卿問那婆子,「他賣身賣了多少銀子?」
「賣了二十兩。說好了賣了好人家,多出來的錢給他一半。他識不少字,還會一些算數,上手就能用,要不,太夫人您……」牙婆子見顧卿有意,也有心幫這孩子一把。這孩子在這批人里算是上等的,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沒被挑走。
顧卿讓花嬤嬤把過年時候發剩下的金銀錁子拿過來,抓了好幾個給他。金錁子一兩一個,現在金銀兌換是一兌十六,這三個金錁子就有四十幾兩了,更別說還有幾個散的銀錁子。
「這裡大概有五十多兩,也夠用了,拿二十兩贖了自己,然後回家去吧。也不必想著報答,你以後要成了才,多幫幫別人就是了。」顧卿摸摸小男孩的頭。
小男孩一臉感激,卻無論如何不肯白收這銀子。
可是無論這孩子如何咬定要賣身報答府里,不肯白收這便宜,顧卿都不願意收用他。她覺得這孩子談吐不俗,又有責任心,應該可以養成一個能頂門立柱的人。可是要當下人,從他冒冒失失跳出來看,留下來要麼把這倔強性子給磨掉了,要麼就不聽話被打死也不一定。
那牙婆子帶著這群孩子走的時候,顧卿心裡還有些不是滋味。
這些孩子說不定各個都可憐,但自己卻不能全留下來。就算全買下了,這天下的人難道她全買得?剛才她不想留的那些企圖心重的孩子,說不定裡面也有這樣不得不賣掉自己的人在?
今晚她怕是要合不上眼了。
那個得了金錁子的孩子被人無限羨慕,就連牙婆都誇他好運氣。那個被羨慕的少年卻內心在咆哮不已。
——媽蛋!千方百計才混進來,這劇本怎麼完全不按主子設想的演啊啊啊!說好的國公府缺人一定會留用他這樣識文斷字的呢?說好的老太君面冷心善,磕完頭說的可憐點一定會留下他在府里的呢!
都是騙人的啊!
作者有話要說:外來勢力,沒成功進府。第一次嘗試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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