耍賴 5 Psycho

    psycho:5.

    祁醒對著她舉著手擋臉,怪異的行為和氛圍,葉伏秋更難為情了。

    蒼白的臉頰漫上幾分紅,她低頭臊道:「你…別這樣了。」

    祁醒放下手,把香菸塞回煙盒,漫不經心磨:「我哪樣兒啊。」

    葉伏秋抿嘴,瘦瘦的臉鼓出弧度,說不出話。

    她最不擅長對付這種沒個正經的人。

    祁醒見她沒話說,直起身,轉側要走,又被她叫住。

    「呃,那個。」

    他回頭,淡漠目光掃過葉伏秋低垂的視線和摳在一塊的手指,聽見她說。

    「這件事可不可以請你不要告訴她們。」

    祁醒懶洋洋仰頭,眼梢盯她,尾音上揚:「…嗯?」

    葉伏秋想解釋又覺得沒必要解釋那麼多,一是不希望別人多擔心,二是因為她不想讓別人知道她剛來這裡出門就和人起爭執。

    她不想梅阿姨她們誤會自己是個不省心的。

    葉伏秋弱弱補充:「我以後不會再惹事的。」

    祁醒抄兜,隨口問:「所以為什麼。」

    「啊?」她怔。

    「你吐什麼?」他輕哧:「真厭男?」

    葉伏秋的遲疑一瞬而逝,悻悻道:「他,他長得太醜了我一個沒忍住就」

    拙劣得恨不得把說謊寫在臉上了。

    她剛說完就意識到——與其拒絕回答,對這個人撒謊更容易觸及雷區。

    葉伏秋後背又冒出一片涼,有些後怕。

    結果,她聽見對方喉間淡笑,來了句。

    「你猜,我信麼。」

    葉伏秋啞然,抬起視線,對準他淺淺牽起的唇角。

    他說話的語調總是很淡,字裡行間飄著輕視。

    「同學,跟生意人對話,請求最沒用。」

    「你拿什麼換我的保密啊。」

    她微微張嘴,卻沒話可說,眼睫再掀起時,只瞧見祁醒一抹背影。

    剛剛還覺得近在咫尺,好像意外闖入了他的磁場,此刻,兩人又回到原本的天差地別。

    葉伏秋悶著氣,手把衣擺搓得很皺。

    他們是一家人,這種情況,沒理由不交代吧?

    真糟糕。

    走出通道後,她正好看見正在尋找自己的溫莉。

    溫莉找了一圈終於看見她人,走過去問:「去洗手間了?一個人待著還好?」

    葉伏秋點頭,餘光尋找祁醒的身影,他人已經不在大廳了,「很好,甜點很好吃。」

    溫莉沒有往有事的方面去想,因為她知道祁醒就在這附近坐著,有他在不可能有人敢惹事。

    她點頭,「走吧,我先送你回去,夫人要和客戶吃晚飯。」

    葉伏秋跟在溫莉身後,不知怎的,她沒目的地回頭望了一眼。

    空曠的大廳,似乎還留有某人悠哉的殘影。

    安頓好房間,葉伏秋目送溫莉離開。

    聽她說,這裡的保姆和安保也是到點離開,住在側邊的獨棟小公寓裡,一到了晚上如果沒有家人回來,這棟燈火通明的千平別墅就完全成了「華麗空殼」了。

    溫莉走後,葉伏秋躡手躡腳走出房間,環顧三樓,發現了奇怪的地方。

    這麼大的房子,僱傭了這麼多傭人,卻連一個家庭監控攝像頭都沒裝。

    她默默嘀咕,心裡彆扭,退回自己房間。

    葉伏秋的房間沒有獨立衛浴,她需要出去用二樓的大浴室。

    奔波一天,她盯著鏡子裡自己髮油的頭髮和亂出褶的t恤

    再不洗就不禮貌了。

    葉伏秋拿著換洗衣物和洗漱用品找到浴室。

    想不到,這裡只一個浴室恨不得都比她那容納四口之家的房間還要大。

    浴室門是模糊玻璃與木框材質的,她反手鎖門,反覆拉扯兩三次確定無法打開後,她從袋子裡拿出膠帶和寬大浴巾。

    葉伏秋的手停頓,盯著這些東西,猶豫幾秒,最後還是踩著高用浴巾將門上所有玻璃和縫隙全都遮嚴,無痕膠粘牢。

    可是無論怎麼蓋,怎麼遮,她混亂的心跳都無法得到半分平靜。

    手蓋在細小的門縫,逐漸蜷縮成拳,半晌,葉伏垂頭,沉重吐出一口氣。

    走進寬敞的浴室,她仰著頭隨處審視,目光戒備又小心。

    花灑打開,熱水簌簌而下,濺出一片水噪音,打亂了原本過於寂靜的氛圍。

    葉伏秋捏著自己的束胸內衣,緩緩蹲下,盯著花灑的環形雨幕,回想起下午被兇狠男人拖拽的畫面,她止不住戰慄,生理嘔意仿佛還在腸胃裡彌盪。

    她雙手抓住頭髮,頭埋到最低,聽著這股嘈雜,隱埋自己的急促的哽聲。

    不管再怎麼躲,怎麼蓋,怎麼遮。

    空氣里都好像有無數雙眼睛窺視著自己,那些男人的,骯髒的,暴力的眼神。

    韓橋村處於濱陽郊區,是濱陽這座一線城市僅剩的幾個待改造的住宅村莊區。

    周圍涉及開發區建設的村落早已搬遷拆除,韓橋村坐落高速邊沿,像個被遺忘在角落,沒什麼必要給予關注的雜物簍。

    葉伏秋住在這裡。

    她生於其他村莊,因生計輾轉來到韓橋村,並不算本村人。

    韓橋村本村人稀少,基本都搬去了城市裡,老房子改造成一間間獨立又簡陋的出租屋,給無數從外省進來的打工族提供歇腳住所。

    這裡煙火氣息厚重,空氣里飄蕩著各個省區的方言民俗,卻也因為管理雜無章法,時不時引來紅藍警燈光顧。

    房東們根本不在乎房子租給什麼樣的人,房屋簡陋,租金廉價,人員流動複雜,這就讓韓橋村成了許多潮髒滋生的培養皿。

    葉伏秋與年少的妹妹,年邁的奶奶,還有癱瘓在床的父親。

    就棲息於這樣的地方。

    就是這樣的地方,讓她在某個瞬間明白——低洼骯髒的環境裡,漂亮的,發育良好的女孩子,本身就是不幸。

    他們租的是最便宜的老房,家裡沒有熱水器,也沒有地方做浴室,她每周要去兩次村子裡的公共澡堂。

    澡堂子都是些男雜工群體光顧,設施粗陋,哪怕是帶鎖單間,那些路過的,順著木門門縫和花玻璃往裡面偷看的目光,也足夠掏空葉伏秋的安全感。

    有一次,她抬頭,正撞上陌生男人透過細細門縫偷窺過來的一眼。

    那種眼神,那樣噁心

    葉伏秋險些尖叫出聲。

    她忍耐,她適應,她暗自吞吃所有灰暗,直到那一次,一切都崩碎了。

    儘管已經過去了三年,但15歲的那個冬天好像成了定格重演的噩夢,時不時就來驚擾她的魂魄。

    醜陋又粗壯的男人指著她,眼神貪婪地掃視著她,開口卻全是虛偽又嫌惡的話。

    「是她勾的我!我天天睜眼打工閉眼睡覺的,我哪有時間看她!」

    「是她一直跟我眉來眼去!我什麼都沒幹啊!」

    站在一側看戲的人揣手無奈:「小小年紀就學會勾得人了,窮也不能用這種法子啊,人家都有家庭的。」

    「哎,他們家不行的,老的老殘的殘…哪有什麼家教…」

    「哎喲,這么小的孩子…家裡沒錢養了就找人嫁啊…這樣像什麼樣子…」

    表情猙獰的女人戳著她肩胛,戳得她好疼。


    「你家人怎麼養你的!你學校老師就是這麼教你勾引別人男人的是嗎!」

    葉伏秋被很多人圍著,面前的人咄咄逼人,身後的人攔住退路。

    哪怕攥緊了領口,卻還是像被那些目光扒光了衣服。

    父親臥床,妹妹上學,奶奶在外面做雜工。

    沒有人能來救她。

    「我沒有看你我沒有眉來眼去」

    「我就是我只是」

    她僅僅只是,作為鄰居表達謝意。

    她只是看他一眼,露了個笑臉,就成了他多日施行騷擾的通行證。

    無助的眼淚反成了她的羞愧歉意,葉伏秋搖頭,後退被人絆倒,被旁邊的電動車劃破了鬢角。

    可是這些人就似預謀好的,喋喋不休的嘴巴越長越大,漆黑巨口,像一個個飢餓的鬣狗試圖撕碎分食她。

    手上摸到了血,她哆嗦著空喊報警,卻連個手機都沒有。

    好怕,怕得無處可逃。

    「爸爸」

    「奶奶」

    葉伏秋懼怕又怒恨,抬眼卻撞進那男人得逞又噁心的目光,他帶著笑逐漸藏在妻子身後,藏進人群里,繼續侵犯著她的尊嚴。

    那瞬間,她腦海里有什麼崩壞了。

    腸胃扭曲翻湧,她捂住嘴,卻攔不住猛然的嘔吐

    葉伏秋猛地睜眼,驚坐起來。

    原本安靜的臥室被女孩的一聲低呼打破,她倏然抱緊自己發抖的身體,後背洇出一層冷汗。

    她撩開頭髮,抓上右鬢那道淺淡的月牙疤痕,忍著想摳撓的衝動。

    它又在發作了,又癢又疼,可又不能碰,讓她恨不得想撕爛自己的臉。

    磕傷的臉早就痊癒了,是精神陰影的軀體化在作祟。

    讓葉伏秋誤以為是傷疤裂開的痛癢。

    越安靜,越駭人。

    四面八方的昏暗像那些惡鬼不分黑白的嘴,猥瑣邪惡的眼睛,逼近啃噬她的身體。

    她想抹去額角的汗,卻摸到眼角的淚。

    骯髒的事疊加在一起刺激神經,她漸漸地不敢看男性的眼睛,只要多看數秒,身體反應就會本能想起那些瞬間。

    葉伏秋知道自己沒有錯,可是那片陰影就像沒有結束的寒潮,不斷病染她的心。

    她知道,自己不正常。

    來到霄粵灣,她試圖遮蓋自己這樣的不正常。

    可是,似乎很失敗。

    她知道接受資助合約,隻身來霄粵灣很冒險,可這是求學的必經之路,也是她的願望之一。

    葉伏秋什麼都不想,她只想逃出那個村子,她要好好念書,掙很多錢,永遠地離開韓橋村。

    她緩緩從凌亂的髮絲里抬起眼,哭過的眸子在漆黑房間裡熠熠如星。

    葉伏秋翻身下床,帶著噩夢後虛弱的步子出了臥室。

    她有些害怕,想去寬闊透氣的地方待一會兒,正好屋子裡沒有飲用水,葉伏秋下樓去找水。

    她腳步很輕,踩在鋪了地毯的樓梯上幾乎沒有聲音。

    正如溫秘書所說,這等不到主人歸來的別墅到了晚上,空得讓人有些落寞。

    葉伏秋忽然在此刻有些想念妹妹和奶奶地震天動的鼾聲。

    想著這些,她步伐一停,視線下方落點——有人躺靠在客廳沙發上。

    祁醒還穿著下午那套衣服,黑金襯衫解開了大半扣子,在一樓大片月光下盡顯半遮半掩的胸肌鼓壑。

    他姿態懶散,敞著腿窩在沙發里,手腕擋著眉眼,遮著月光渾寐。

    葉伏秋像壓低身子的小動物,慢吞吞走下樓,觀察他胸膛平穩的起伏,猜測是睡著了。

    茶几上擺著水和杯子,那是她的目的地。

    葉伏秋摟著樓梯杆子,傻站在原地盯著那人,猶豫很久。

    在這片寧靜中,她被噩夢驚擾的心緒竟一點點平穩下去。

    是因為多了個喘氣的在房間裡嗎?

    她確實很怕一個人待著。

    下一秒,葉伏秋試著一步步走向沙發。

    走近有水的茶几,她聞見一股淡淡酒氣,眼前的祁醒大幅度仰著下頜,突出的喉結起落滾動,似貪吃醉意的獸。

    他脖子虬起的青筋脈絡,捂眼的結實手骨,禁錮又升溫著雄性荷爾蒙。

    明明沒有不適,葉伏秋卻莫名躲開了視線,有點口乾。

    她對著他隔著茶几蹲下,摸到了玻璃水壺。

    葉伏秋剛端起倒扣的水杯,傾斜水壺的瞬間,面前忽然響起男人含糊賴勁的嗓音。

    「給我倒杯水。」

    她一驚,水壺搖晃,灑了一片水在桌面。

    葉伏秋抬眼,看向祁醒。

    他維持原狀,眼睛都沒睜開過,估計根本不知道面前的人是誰。

    明顯是習慣使喚人了。

    這人醉得不省人事,葉伏秋想起白天被這人捉弄的來回,她端起杯子,小口啄著解渴。

    直接無視他。

    祁醒像聽覺敏感的犬科動物,對方細小的飲水聲被他精準捕捉。

    他口乾得緊,使勁吞了下嗓子,喉結壓得很低。

    對方遲遲不動彈,他蹙眉,再次啟唇。

    「渴。」

    單單一個字,竟讓葉伏秋聽出了幾分醉後難受的央懇。

    天然的蠱惑隱於無形之間,一個字,擾得她心緒不寧。

    葉伏秋握杯子的手指動了動,身上不知道哪裡泛癢。

    這樣的聲線,讓她真的有一瞬間想要立刻給他水。

    醉透的人透著一股頹靡,像灘爛泥,祁醒卻不似別的醉鬼那樣狼狽,反而像株夜間散香的花,讓人窺見他露出可乘之機的模樣。

    葉伏秋端著自己的水,小心翼翼湊近。

    真醉迷糊了?

    她站在他身側,單膝跪上沙發,用杯壁撞上他的手指。

    祁醒半闔的眸子瞄見玻璃杯的反光,伸手要接,葉伏秋卻突然拿遠,讓他接了個空。

    近在咫尺的水沒喝到,他脫力掉下胳膊,語氣有種醉後耍賴的感覺:「找死啊。」

    手裡的水是她喝過的,怎麼可能給他。

    對方說話的口吻逐漸變明,葉伏秋有些不好的預感。

    她端著水杯剛要跑,下一秒,面前窩著的男人睜了眼。

    客廳的寧謐,月光的赤忱,為兩人交接視線掃清所有障礙。

    葉伏秋眼角怔開,身形僵在原地,被他半眯的目光抓得無法動彈。

    祁醒的丹鳳眼迷離渾厚,用幾秒認清了人,「還看?」

    女孩還紅腫的眼眸在視線里逐漸清晰,他勾唇嘲弄:「這回見著人不吐,改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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