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大房東廂院外,丫鬟冬兒小心翼翼的探出自己的小腦袋。
「在這兒呢!」一聲輕喝,嚇得冬兒一跳,因為緊張,她小臉漲得通紅通紅。
鄭媚兒一襲粉紅長裙,從院子外面的門廊後面走出來,冬兒這才湊過來道:「嚇死我了,媚兒姐,公子睡覺未起呢!」
鄭媚兒皺皺眉頭,輕輕抬頭看天色,道:「都什麼時候了,還沒起?最近唐公子每天都這樣嗎?」
冬兒輕輕的點頭,道:「公子比往日睡得更多了,只是每日晨練卻不曾中斷,白天卻是不出門,說是外面整天詩會詩會的,吵得很……」
鄭媚兒眉頭皺得更深了,她一雙靈動的眸子盯著冬兒,認真的道:「唐公子最近就沒有詩作嗎?莫非整天都是睡覺?」
「這……」冬兒囁囁喏喏,不好怎麼說了。
沉吟良久,她才輕聲道:「其實公子每天都寫字,大抵都在抄錄小姐的詩,每天都抄錄七八遍,寫的字和小姐幾乎是一模一樣呢……」
鄭媚兒一愣,嘴唇掀動道:「就……就沒有其他的詩作?」
冬兒搖搖頭,眼神之中儘是無辜。
鄭媚兒嘆口氣,點點頭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可不要跟唐公子說……」
離開東廂,鄭媚兒心中盤算自己究竟先去哪裡。
老爺關心這唐公子,夫人也關心這唐公子,甚至連小姐也關心這唐公子。
詩會的日子越來越近了,唐公子已經接受了詩會的邀請,據說這件事在澧水中學早就傳開了。
澧水中學的眾多士子都摩拳擦掌,準備要領教領教唐公子的詩才呢,老爺也十分重視,不僅請了陳夫子,還花重金請了好幾名高學士子前來捧場,放出的風是說要和臨里詩會較勁了,其實八成是為了唐公子上學造勢。
據說羅家,司馬家,武家也都花了不少銀子準備這一次詩會,夫人說他們大抵也都是衝著唐公子來的,羅恆公子據說暗地裡就給唐公子設了不少難關呢!
可是這唐公子……卻不做詩,天天高臥在床,真是急死人了。
萬一要是在詩會上被人難倒了,讓老爺的臉往哪裡擱?
老爺倒也罷了,可是小姐那邊……哎……
小姐也是的,像是著了迷一樣,每天就念叨那「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
夫人那邊呢,讓蔡管家用大字寫上「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兩句歪詩貼在牆上,惹得周家二房、三房都知道了這兩句打油詩。
據說這兩句詩還傳到了澧水中學,羅恆公子還專門寫了一個扇面呢!
鄭媚兒越想越頭疼,恰在這時,蔡管家急匆匆走過來,道:「媚兒丫頭,讓你打探消息去了這麼久,快去主房花廳,老爺夫人都等急了……」
鄭媚兒只覺得渾身一緊,跟在蔡管家身後一路小跑直奔花廳而去。
隔老遠就聽到老爺的笑聲:「我說夫人啊,你就別再鬧騰了,你要怎麼辦,我都按照你的要求全部辦妥了,在這個時候,你怎麼還要較勁?」
「周如海,我不是較勁,這是詩會是多大的事兒?咱們花這麼大的代價,砸這麼多銀子,萬一那秦國的唐公子出了丑,丟了人,咱們周家的顏面要不要?你別忘記,羅家、司馬家、武家也砸了大把的銀子,都等著看咱的笑話呢!
在這件事情上我不能不過問,就憑那『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兩句打油詩,是過不了詩會這一關的……」夫人的語氣極其的強硬,聲音也很大。
這無疑是要激怒老爺了,果然,周如海發怒了:「你一婦道人家,毫無功名在身,也敢談論詩詞?唐公子的詩,自然有其道理,你這般斷章取義的瞎解釋,簡直就是亂彈琴……
老蔡,老蔡,鄭媚兒來了沒有?怎麼打探一個消息去了半天?是不是又偷偷溜到街上使銀子去了?」
「來了,來了,老爺!」
蔡常滿頭大汗一溜小跑進了花廳,鄭媚兒緊隨其後,噤若寒蟬。
花廳中火藥味很濃,老爺和夫人各占一方,彼此毫不相讓。
鄭媚兒雖然是夫人房裡的丫頭,被夫人寵愛有加,可是面對這場面,她哪裡敢造次,當即噗通一聲跪下,周夫人忙湊過來道:
「媚兒,說說吧,是怎樣就怎樣的,別有什麼顧慮!」
鄭媚兒囁囁喏喏,一字一句把從冬兒哪裡聽到的消息原原本本的說了,可不敢有絲毫添油加醋。
可是這樣,也足夠周夫人發飆了,她臉色劇變,道:「周如海你聽聽,你聽聽,整天睡覺,無所事事,最多也就寫幾個字,還是抄別人的詩。我的天吶,這哪能做得了指望?
我雖然沒有功名,可是卻也知道讀書人為學之道當勤勉用功,這唐公子整天在幹什麼?這般渾渾噩噩的,這樣的態度,也能在詩會上一鳴驚人?」
周如海勃然道:「古人說過,大才必有怪,唐公子便是大才之人……」
「好了,好了!周如海,你這些話我聽得耳朵都生繭子了,反正這事還是得按照我的安排,得安排我喬家融兒過來鎮場,老蔡,你去跑一趟,請融少爺來咱們家小住幾日……」周夫人道。
周如海冷聲道:「我看誰敢?這裡是周家,不是喬家,我周如海不發話,就沒有誰能進這個門!」
蔡常冷汗涔涔而下,一邊是夫人一邊是老爺,他該聽誰的?
兩邊都不能得罪啊,一時他真是進退失據,不知所措。
跪在地上的鄭媚兒也嚇的臉色蒼白,眼見局面不可調和,也不知哪裡來的靈感,她脫口道:「夫人,老爺,小姐的意思也是不是要問一問?」
周如海和夫人兩人較上了勁兒,乍聽鄭媚兒這一說,同時一愣。
周夫人見老頭子發火,心中其實也是害怕的,可是讓她退縮卻又不願意,聽鄭媚兒這麼一說,她不啻是揪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忙道:「媚兒,快去把小姐請過來……」
花廳門口,一隻潔白如玉的手伸進來,如嫩蔥一般無瑕的修長食指輕輕的掀起門帘,門帘後面,亭亭站著一位白衣無瑕的女學子,端莊,淡雅,素淨,卻不是小姐又是誰?
周夫人一看女兒來了,連忙撲過來,眼淚嘩啦啦就往下流,泣聲道:「若兒,你可來了,你爹可不想讓咱娘兒倆活了,你看看他幹的事情,這是要丟我周家的丑啊,丟咱娘兒倆的丑啊!
你說說若兒,你說說我讓你融表哥來咱家暫住有什麼錯?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那唐公子過不了這一關,咱們家也還有個退路不是?」
「老頭子,若兒來了,若兒是有小功名的女士子,你能不能也聽聽她的意見?」
周如海眉頭深深的擰成一團,眼睛看向周若水。
周若水取出手帕溫柔的拭去母親臉上的淚痕,淡淡的道:「娘,融表哥大抵是無需來的。唐公子雖然體弱,但以其才參加澧水詩會,卻是讓澧水詩會增色了不少,女兒是不怎麼擔心的……」
「啊……?」周夫人的表情瞬間定格,愣愣的看著周若水,眼神之中儘是難以置信。
不僅是他,周如海和蔡常也是瞬間呆立當場,怔怔說不出話來。
唯有鄭媚兒跪在地上,頭深深的埋著,內心又是嘆息又是後悔。
上一次真不該攛掇小姐去見那個唐公子,小姐卻是被那兩句詩給弄得魔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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