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劍伏魔錄 二十六，鵬芒
轟的一聲，山塌地裂的炸響，魔物猛地一掙，那將其冰封的寒冰囚籠立時崩裂粉碎，只見骨翅張揚中，他踏步而出，咆哮怒吼。
艾琳身懸錐形冰晶，手持著凝冰長矛，腳踏浮冰，悄立天際，面對著眼前遮天蔽日的巨型身軀，清麗絕俗的臉蛋上竟是一如常時的澹然自若，冷聲道：「安靜些，別打擾別人思考。現在，你的對手是我。」
那魔物哪裡懂得那麼多？渾身筋肉鼓動，右拳直劈而出。艾琳只覺對方拳勁猶如狂風怒號，所向披靡，來勢甚快，一驚之下，不及細思，控著腳下浮冰右側閃出。堪堪避開了這一擊，只覺身右氣息倏窒，又是一股勁風急襲而來。竟是那魔物龍尾橫掃而至。
艾琳暗暗心驚：「原來不只是勁力大，速度也如此快麼？看來是我小覷這丑傢伙了，難為那小窩囊與他周旋這麼長時間。」心想念動，毫不遲疑，低聲道：「結冰河之力，以避萬敵，玄冥法，障。」咯咯結冰之聲，驟急而起，只見層層冰晶立時便將她護入其中，凝成一具冰霜屏障。
「砰」的轟響，冰障被龍尾一掃，竟是巋然不動，凝立當地。嘩嘩聲中，冰消障破，艾琳見機後縱飛出，眉目秀髮間散出點點晶華，灑落天際，清靈雋雅，逸然絕俗，實非人間景色。
電視旁眾人見在死斗之中，這著大氅兜帽的神秘人仍不失優雅自如，雖為強敵所迫，盡取守勢，但仍是舉重若輕，揮灑寫意，招式之中泠泠清冷、點點涼意直浸各人心脾，一個個都看得如飲醇醪，似痴似醉。縱有幾人猜想到這神秘人或就是編號為12584的tadl，卻也不再放在心上了。
艾琳身子一晃，避開了魔物，心知若此刻再不認真些，指不定還要敗在這丑傢伙手上，當下潛運達涅古之息，身泛黑芒，四周飄懸無數尖刺冰晶，「嗡嗡」聲中，倍加凝華，鋪天蓋地而生，爆出短促幽怨的鳴響，念道：「霜慟！」只聽得「唰唰」冰晶激飛之聲不絕，直朝魔物而去。
轟隆隆冰晶飛落爆炸之聲不絕，只見黑泥飛濺中，樓廈崩摧，街店毀潰，霧塵騰騰，魔物身中無數寒冰晶刺，穿筋透肉，穢血飛濺，為其中勁勢所慣，「砰砰」聲中，連連跌步倒退，狂嗥摔倒在地。如此威力，已與攻擊王蕭時的「霜慟」，不可同日而語。
這等殺傷力可比王蕭徒勞無功的砍削要更激勵人心，於電視媒體前觀看的市民們見了，頓時長呼一口氣，歡呼鼓舞之聲響成一片。可未及片刻，便見那魔物傷口處血肉牽合絞纏，傷愈如初，這陣陣歡聲呼喊立時轉為驚愕的恐嘆、絕望的嗚咽、無言的漠然，一齊歸為沉寂。
艾琳秀眉皺起，看得明白，又是那黑色的粒子，立時重組了魔物身上的創口。遠遠望向王蕭，只見他仍是擲劍在地，閉目沉思。她嘆了口氣，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腦子秀逗了，無緣無故的捲入這麼一場毫無由來的戰鬥也就罷了，竟還把希望寄托在那傻不愣登小子之上，實是糊塗之極。
那魔物又哪裡容得他多思片刻，怒嘶長吼中，奔襲而來。艾琳心中縱然抱怨了幾句，但既然選擇相信了王蕭，便絕無猶疑，眼見霜慟也無法擊潰魔物，只得與他正面相抗。
艾琳抬起手掌來，忽地略略一呆，心頭湧上無數往事，呢喃道：「我可是有多久，沒有再見過它了？」神情悲澀，語氣酸苦，似蘊著無限傷心。這舊時之情，也只是一閃而過，她眉目上揚，直視魔物，喝道：「玄冥法，鯤鵬。」
只聞雄唳之聲響徹長空，冷風呼嘯，飛雪漫漫，艾琳兜帽仰起，梨白秀髮散於空中，半掩其面，無數寒冰結晶猛然乍起，捲起一場冰晶風暴，飛濺泠泠晶華，直衝天際。冷霧飄雪中，只見一物扶搖而上，雙翼如垂天之雲，絕雲氣，負青天，雙目天藍，遍體冰晶如華，鷹隼其面，巨人之軀，凜凜然如天神之姿，其名曰鯤鵬。
艾琳靜立於鯤鵬額間，風動大氅，雪映銀絲，容色絕麗，出塵脫俗。市民們全沒料到，這個與魔物戰鬥的神秘人物，竟不過是一個看似正值桃李年華仙子般的少女，一時盡皆愕然相覷，議論紛紛。蘇念雪在電視之前看得明白，心道：「是她？！」
魔物陡見巨鵬，渾不為懼，發出驚天駭地的恐嗥，疾襲而上。艾琳微微矮身，輕撫鯤鵬，低聲道：「去吧。」那巨鵬長唳為應，直迎而上，與魔物斗在了一處。
這頭，王蕭心無旁騖，全神靜想，尋思擊倒魔物的法子。瑞斯提來識得主人氣息，越光而來，靜立一旁，不敢打擾。
王蕭想道：「我現在所具有的攻擊手段，無外是厄特拉、小白、亂七八糟的黑息、疾如星火的綠焰，說起來也沒什麼威力奇大的招數啊。既然那怪物擁有重構血肉組織的能力，我又怎麼贏得了他？」忽聽得唳聲響徹，睜眼看時，不由被眼前的景象所驚得呆了：漫天風雪晶華中，通體為玄冰所構的巨鵬，正與魔物激鬥，一拳一腳間極具威勢，勢帶凜冽寒風，刺骨霜凍，擊在魔物身上任何一處，血肉便頃刻凝固成冰。片刻之後，魔物行動極緩，周身各處已被冰化。那巨鵬目光所注，凝力於臂，揮拳擊去，只見碎冰崩決飛落，那魔物胸膛之處已被一拳慣透。
王蕭驚道：「厲害！」艾琳卻是面不改色，心道：「還沒完。」
果見魔物胸膛處黑息凝聚，化為粒子，瞬時便重組了那被擊碎的血肉組織。鯤鵬驚唳一聲，似頗為不解。如此反覆糾纏下去，艾琳也漸感不耐，身子漸漸爆出點點黑色星芒，念道：「玄冥法，北冥。」只見鯤鵬雙目中藍光如烈焰般燃燒起來，飛入天際，雙翅鼓動，忽收忽發，震出冰晶雪華，籠雲蔽日，鼓動寒風如虎，晦天暗地，整個陵谷大道霎時如入寒霜地獄當中，只余冰風咆哮，凍雪橫飛。
冰風凜冽，霜雪入骨，氣吞萬里，絞襲魔物，直透骨髓細胞而入。那魔物微一開合血口，連帶血肉毛髮已盡皆化為一塊矗立的冰雕，再也無可稍動。這並非冰封囚困魔物的功夫，而是從細胞層面，徹底將他制為寒冰的招數。
艾琳身子一顫，周身黑息翻騰躍動，跪倒在鯤鵬額上，輕輕道：「去。」鯤鵬怒唳破空，掠空直襲而下，疾沖凍為冰雕的魔物而去。轟隆炸鳴，碎冰迸滅，魔物所凍的冰雕散做無數晶華，喀拉拉落了一地。巨鵬鼓翅入空，回首而望，只見冰霧瀰漫中，地上僅剩一塊徑約十數米的暗紅色肉團撲撲跳動。守在電視之旁的市民們，竟也一片默然，不敢稍作大息，惟恐見著了不願發生的事情。
艾琳單手捂腦，心道：「小窩囊，難道你還沒想出辦法麼？」一念方生，只見道路之上寒冰炸碎，無數黑泥翻滾涌動，捲起奔騰濁流，裹帶碎成冰塊的魔物殘軀，驟然齊聚於肉團之上，發出咕隆隆之聲，變化塑形。耳聽得長嘶陰嗥震徹四野，那魔物如揮之不去的噩夢一般，倏然再現。
市民們飽嘗絕望之感，此刻已近乎麻木，恐懼與驚怖之情，已被兩個疑問所取代：該怎麼才能殺死魔物？自己又會如何死在它手上？
艾琳「嘖」的一聲，恨道：「真難纏！鯤鵬，上。」巨鵬聽命，奮起神威，再次撲上，與魔物激鬥在一處。
艾琳既為涅古魯，催運達涅古之息時，無厄特拉為之抵抗邪息、持護心神，漸感心神失據，難以自己，如此纏鬥下去，到得後來，勢必如同王蕭一般為黑息所噬。
艾琳與巨鵬步步進逼，與魔物相持，雖是大占優勢，卻也產生不了任何效果，只是徒勞的拖延著魔物的腳步。而且那暴虐陰戾的黑暗氣息也越發從其體內往四周彌散開來，如此下去終究難以持久，恐有被邪息吞噬暴走之虞。
這一頭，王蕭卻全沒注意到眼前的情況，從方才聽得巨鵬雄唳之時，腦子裡已被金色的思緒所充盈。
那閃耀著黃金般焰芒的身姿，於他腦海中漸漸清晰起來。
王蕭一笑，心道：「有啦。」站起身來，微微矮身，橫劍身側，衷心祈禱著一切可能的奇蹟。
像是回應著主人熱切而不屈的鬥志，厄特拉閃爍出璀璨耀目的光芒，奔流旋繞的輝光將王蕭圈入其中，如金色的烈焰一般，熊熊而起。
劍身顫出嗡嗡的清澈吟響，似迫不及待的要擊潰眼前污穢殘祟的魔物。
忽然之間，一絲幻象划過了他的腦間：那英勇無敵的戰士與艾琳共騎於瑞斯提拉之上，奔馳於寬廣無際的草原之上，天空中兩隻白雕歡唳盤旋，翱翔其旁。
王蕭似是嗅到了幻象中的歡悅欣喜之意，微一出神，搖了搖頭，立時醒轉，金色的輝芒飛旋繚繞，點染了整個天際。
艾琳感受到了這溫煦暖人的光芒，心中一動，側頭望去，只見金色的氣焰之中，人影淡淡，不可辨認，渾不知此人何人。她心中一酸，頓時落下淚來，達涅古之息也跟著被這光芒給沖淡而去。
所有人為這灼灼光輝所吸引，靜凝注視，心中濃稠不去的絕望也漸漸消散，說不出任何話來。
冥冥之中，那戰士的人影現於眼前，口唇翕動。
王蕭讀清了他口中的語意，高呼著厄特拉劍技的真名，橫劍揮出。
「勾芒！」
金色的焰芒涌於劍刃之上，並未閃射而出，而是忽然四散飛逸，漸漸消逝。王蕭目瞪口呆，驚道：「怎麼回事？！」
艾琳正自注視，見狀也是一驚，隨即明白，喊道：「沒有劍鋒！厄特拉沒有劍鋒！快，用沒有散去的劍芒，消滅這個怪物！」
焰芒漸淡，此時王蕭距魔物不下百餘米，頃刻之間又怎麼到得？忽聽得長嘶在側，原是瑞斯提拉正候命待發。王蕭大喜，翻身上馬，越入白光當中。
艾琳心領神會，急視魔物，喝道：「別想動！玄冥法，冰至。」轉瞬之間，魔物已被一層堅冰所縛。跟著艾琳命鯤鵬振翅入空，以免受到勾芒的波及。
那魔物稍一掙動，堅冰立時震出無數裂痕。忽見白光於半空之中裂隙而生，王蕭身在瑞斯提拉之上，從中躍出，大喝一聲，挺著飛旋著散逸余芒的厄特拉，疾刺魔物，透胸而過。
「轟隆」一聲，堅冰炸碎，掙脫束縛的魔物，瞬時被厄特拉激越奔涌的閃光所纏繞。只見那金色的光芒化作一具與鯤鵬相似的金身巨獸，發出激昂奮起的長唳，將魔物燃灼誅滅。
魔物發出痛苦悽厲的哀嗥，數十米的身軀為這飛騰的焰芒所灼滅，紛飛點點星輝，散落漫天，交擁飛雪，緩緩落下。
瑞斯提拉早已帶著王蕭落於長街之上，片刻之後，艾琳也翩然而至。
勾芒消散，鯤鵬化雪，淡淡而去。
過了良久良久，整個東南市才爆出劫後餘生，驚喜欣悅，難以自勝的歡呼與啜泣。
蘇念雪坐在病床之上，終於放下心來，展露笑容，微微動了動手掌，笑道：「哎呀，好痛......」
